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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木桃 報之以瓊瑤 —— 一個關於脫貧盲藝人的故事

在天柱山腳下的風景村,依山取勢的千年古寺掩映于枝葉扶疏間,殿宇重重,山谷流泉摩崖石刻曲徑通幽,從全國各地趕來的遊客們走走停停,不時用手機記錄眼前的美好,盲藝人江文兵經常會出現在鏡頭中。他坐在山門右側的石凳上,左腿靠近小腹的位置放著二胡琴筒,琴桿正直,略向前傾,右手有節奏地抖動著琴弓,左手手指在兩弦間徐疾往返,琴箱裏濺出的旋律時而淒咽悲涼,時而浩蕩悠揚。一曲終了,緩過神來的遊客們或獻上一片掌聲,或獻出一份愛心,面對大家的鼓勵與支援,江文兵總會由衷地道聲感謝,在他平和安詳的臉上,絲毫讀不出對生活的哀怨。

淒涼身世

江文兵不是天生的盲人,三歲之前,他像正常孩子一樣,雙眼明亮,炯炯有神,他的失明,也不是猝不及防的意外。姐姐生下來就是啞巴,母親患精神病多年,犯病時經常對父親揮刀相向,生下江文兵的哥哥後,病情更加嚴重,父親長期生活在心驚膽戰中,又在江文兵三歲時被滾落的山石砸斷了腿,一家人生活在愁雲慘澹中,江文兵的出生對這個家來説,是一場意外。天冷的時候,年幼的他被獨自放在燒炭火的取暖桶裏,一放就是一整天,吃喝拉撒全在上面,穢物落到火盆裏,産生伴有刺鼻氣味的濃煙,直衝雙眼,小孩子疼得哇哇叫,大人缺乏醫學常識,沒當一回事,日積月累,視力每況愈下,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抱著已經睜不開眼的他就醫時,接診的護士失聲痛哭,要是早一點送來,小文兵就可以繼續欣賞五彩斑斕的世界了。失明後的小文兵偶爾會感到生活的不便,但不曾覺得遺憾,稍懂事後,他跟著哥哥出去放牛,騎在牛背上哼小曲,到村小外聽朗朗讀書聲,也能收穫別樣的樂趣。再大一點,賺錢養家的擔子也需要他分擔一部分了,七歲時,他跟著大人,到三祖寺山門前吹長笛賣藝,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接觸到了二胡,第一次聽到那悽切柔美、細膩纏綿的音色,一股強烈的依戀感油然而生,從此便與之結下了不解之緣。十三歲,他離開家鄉,踏上二胡演藝之路,中途遇到了一生的摯愛,但生下兒子後,女人因不能忍受清貧,一聲不響地離開,留下他與兒子相依為命,如今孩子已經上中學了。

裂縫中的光

十三歲的年紀,很多同齡人還在父母的呵護與庇祐下成長,而什麼都看不見的他卻只能依附一根盲杖,隻身一人四處漂泊,他睡過橋洞,忍過炎寒,挨過饑渴,受過欺騙,甚至幾次死裏逃生,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他説所有經歷過的黑暗,都被生命裏涌現的貴人照亮。他生命中最大的貴人是那個叫周梅香的姐姐,初遇是在夜晚九點的安慶湖濱路,那個晚上,這個女孩為他的悲慘遭遇悲泣,為他助唱黃梅戲,為他找到一個棲身的旅館。僅一面之緣,她就為了他,頂著世俗的偏見,放棄體制內的工作,帶他四處求醫、學習,當他親弟弟般照顧,為了鼓勵他,跟他講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的故事,帶他參觀無錫的阿炳故居,在那裏,他撫摸著阿炳的雕像,感受著盲人阿炳音樂創作的才能以及面對生活的樂觀堅強。幾經週折,梅香姐姐又將小文兵送進福建一所專業的盲人學校就讀,除了書本知識、二胡演奏,他還接受了系統的推拿學習,也是在那裏,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二個大的貴人——當時在福建省殘聯任職的趙小魚阿姨。趙阿姨聽説他的經歷後,主動提出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從此江文兵在福建有了屬於他的“家”,學校一放假,趙阿姨就會接他回家,給他做好吃的,帶他逛街,將他當親生兒子一般對待,他也將阿姨叔叔當親生父母一般孝敬。從盲人學校畢業後,江文兵就地找了一份推拿的工作,他存了一筆錢,娶了妻,成了家,等小孩出生,思鄉情切的江文兵攜妻兒回到老家天柱山。對於妻子的不告而別,他沒有抱怨,自己工作養活孩子,生活雖然苦點,孩子一聲聲的“爸爸”,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饋贈。

活成一束光源

回到家鄉的江文兵,開始也是從事推拿,有固定的收入,生活比較充實,但每當顧客離去,或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情不自禁地打開琴盒,撫摸著琴身,對他來説,二胡不僅是謀生的工具,更是情感的寄託,琴聲一響,天下萬物納于一腔,人間風情擬於二弦,童年的不幸、少年的漂泊、中年的艱辛頃刻間化為烏有,內心只剩平和與歡喜。思來想去,他決定重拾二胡,回到出發的地方,天柱山下,又多了一份生機盎然。最開心的事情就是遇到真正認可他琴聲的人,他説自己是盲人,但更是一名民間藝人。他的一生雖然坎坷,可收穫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愛,有政府的、團體的、個人的,數不勝數,遠到全程資助他上學的福建青年報記者、省吃儉用為他買錄音機、新衣服的鐵路工人,送他二胡的華大姐,近到為他家積極爭取幫扶政策、又噓寒問暖的各級扶貧幹部,為他破例、允許他在景區賣藝的天柱山管委會員工們……他們都在給予之後,默默地離開,有些連聯繫方式都沒有留。這些關愛化作光,滋養了江文兵的感恩與奉獻。他舉行過“義演”,用拉二胡賺來的錢資助過在地震、洪水中受災的同胞,路上碰到乞討者、微信上遇到癌症病人,他都會力所能及地幫助。雖然童年收到來自家庭的關愛不多,但他依然感激父母的養育之恩,這些年,無論生意好壞,江文兵每月都會給老人一筆生活費,老人家哪不舒服需要他,他也從不推辭。他説那些他曾經得到過的溫暖是他積極向上的人生動力,但一個人如果只知道索取,不懂得奉獻,他的人生必然還是黯淡無光的,“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江文兵努力活成了一束光源。(文: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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