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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踩著木屐踏入歷史

來源: 中國青年報 | 作者: | 時間: 2020-10-13 | 責編: 楚丹

春秋時期,晉文公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介子推一直隨行。有一次重耳饑餓難當,是介子推割股熬湯救了他的命。重耳當上國君後,介子推不接受俸祿帶著母親到山中隱居。重耳多次尋找,甚至命令軍隊搜山也沒有找到,於是想了一個餿主意,放火燒山,想逼出介子推。然而,介子推抱樹而死。

重耳心裏非常難過。《莊子·異苑》中説:文公拊木哀嗟,伐而制屐。每懷割股之功,俯視其屐曰:“悲乎!足下。”晉文公用手撫摸著樹木,不停悲嘆,後來就把這段木頭伐下做成了木屐,穿在腳上。腳下的噠噠聲似乎像介子推還在身邊,所以他經常低頭看著木屐説:足下,你可真讓我悲傷啊。

於是,漢代東方朔認為“足下”一詞就是從這裡起源的。當然,晉文公雖然穿木屐,但不能因此就説他是木屐的發明者。1986年10月,在浙江寧波慈湖遺址出土的眾多文物中,發現了距今5500年的木屐(圖1),比晉文公所在的時代還早將近3000年,並且這雙木屐是目前所見的最早區分了左右的鞋。

晉文公懷念介子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的舉動容易讓現代人費解。既然是懷念已故功臣,還滿心歉意,為什麼還把介子推踩在腳下呢?其實,按照古代天人合一的觀念以及《易經》的思想,鞋屬陰性。首先,鞋與冠相對,冠在頭頂與天相應,鞋在腳下與地相接;其次,冠為單數,在《周易》中屬陽,而鞋為雙數,雙數屬陰。這兩條加在一起,鞋就帶上了濃重的陰氣,所以古代會把鞋與通靈之事掛鉤,丟鞋會被認為很不吉利。所以晉文公把這段木頭做成木屐,可以理解為想跟介子推的靈魂更為接近。

當然,木屐在古代非常普及,不只晉文公穿著,聖人孔子同樣也穿過木屐。

在《太平禦覽》當中,引用了《論語隱義注》當中的一段話:“孔子至蔡,解於客舍。入夜有取孔子一隻屐去。”孔子週游列國到了蔡國投宿旅店,早晨起來發現丟了一隻木屐。這件事看起來很小,不過丟了一隻鞋而已,但是發生在孔子身上就可能有特殊意義,值得研究一下背後的東西。

孔子為什麼會穿木屐?沒有人給出過確切理由,但結合孔子這個特殊的人進行分析,會發現他選穿木屐的確有些道理。第一,孔子個子太高體重太大,穿一雙足夠耐磨的木屐是比較經濟的選擇;第二,孔子喜歡《詩經》和音樂,在行走之時就著木屐的節拍,心中也許會吟誦詩句或者響起音樂;第三,孔子也可能想通過穿木屐使行動降速,顯得更加溫文爾雅,更能顯示出儒雅風度。

按照古代的生活習慣,這只木屐應該是放在門外被偷走的。孔子的木屐與眾不同,他的身高在兩米左右,木屐一尺四長,普通人根本穿不了,偷一隻這樣的鞋回去,可謂疑點重重。

第一種可能:孔子在蔡國的時候並不得意。那時孔子名氣雖然很大,但是陳蔡兩國的大夫們卻很排斥,他們認為國君如果接受孔子的思想就會傷害自身利益。因此,他們作出了警告,只偷一隻鞋,讓孔子知道有人對他不滿,該收斂了。第二種可能:孔子當時已經聞名天下,可能有人意識到他的東西將來具有巨大的收藏價值——也許這種猜測有些天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如果僅看孔子週游列國的經歷,第一種可能很大;但如果看孔子身後的故事,第二種可能性也有。在孔子去世大約700年之後,據《晉書·五行志》記載,晉朝的武庫失火,儘管組織了有力搶救,嚴密把守,但歷代王朝所收藏的“異寶”,如王莽的頭顱、孔子穿過的屐、漢高祖斬白蛇劍……還是被“一時蕩盡”,都不見了,弄不清是被火燒掉了,還是被人趁亂偷走了。

孔子的木屐在他身後700年失火的時候再次弄丟,有趣的是穿木屐(圖2)在那時卻成為時尚。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木屐越來越流行,那時的文人雅士,除了嘴裏要説那些玄之又玄的話之外,手上還得拿著像扇子又不是扇子、像拂塵也不是拂塵的麈尾,腳下就得穿著一雙木屐,這是當時的標配。沒有一雙木屐,就跨不進上流社會的門檻。

東晉時期有一場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淝水之戰。當晉軍取勝的捷報送到時,謝安正在跟客人下棋。他看完捷報便放在座位旁,不動聲色,繼續落子。《晉書》寫道:“既罷,還內,過戶限,心喜甚,不覺屐齒之折,其矯情鎮物如此。”直到客人告辭以後,謝安才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手舞足蹈地回房間,過門檻的時候,把屐齒都碰斷了還不知道,可見這個人控制情緒鎮定局面到了多高的境界。不得不説,一雙木屐的確被他穿出了千年的瀟灑。

木屐的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束。謝安的侄孫謝靈運後來對木屐又進行了一次創新,李白在詩裏寫“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謝公屐就是謝靈運發明的。

《宋書·謝靈運傳》記載:“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履,上山則去前齒,下山去其後齒。”謝靈運喜歡探險,翻山越嶺,無論多險的地方都能遊到。為什麼這麼厲害呢?因為他有一種特別的木屐。這種木屐上的前後兩齒可以拆卸,上山時拆掉前齒,下山時則拆掉後齒。也許正是因為能遊覽到別人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他在山水詩方面成就很大。

從這幾位歷史名人的故事不難看出,同為木屐,不同人穿會賦予它不同的靈魂。重耳穿的是懷念,孔子穿的是儒雅,謝玄穿的是瀟灑,謝靈運穿的則是探究。“應憐屐齒印蒼苔”,蒼苔上的屐齒早已化于無形,但歷史上的屐印依然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