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高原古道,再造文明通途
——關於絲綢之路青海道的演講
高玉峰
在地球生物中,擁有行進的道路者並非只是人類。然而只有人類把道路變成了一個多功能的、綜合性的文化載體。我相信,這一特點表現得最為突出的,當數這條偉大的絲綢之路。
正是帝王對更廣疆域的興趣、商人對更大利益的追逐、民眾對更多事物的渴求、詩人對外部世界的想像,以及文化自身所具有的交流、傳播、融合的特性,這些眾多的因素共同導致了絲綢之路的開闢。
探究絲綢之路的發展史,就不得不深入研究絲綢之路青海道。
以往人們提起青海道,總是簡單地把它視為絲綢之路的一條輔道,其實不然。歷史上的青海道,始自長安,經今青海省會西寧,從青海湖畔的吐谷渾都城,穿越柴達木盆地,越過塔克拉瑪幹沙漠,然後匯入北線。這是一條艱難的道路,充滿了挑戰與考驗。幾千公里的道路,貫穿黃土高原、青藏高原的蒼茫沙漠戈壁和高寒山地,所有的旅人都要面對酷熱嚴寒、風沙雨雪,面對生活物質的短缺和漫長旅途中的孤獨寂寞。然而,隨著堅忍不拔的拓展,道路上就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人,除了商人和使者,還有為旅人提供衣食住行的人們。漸漸地,在昔日只有幾戶牧人的草地或只有幾家農捨得綠洲中,形成了一個個小城鎮,於是出現了客棧、酒館和出售轉机貨物、土特産品以及馬匹、駱駝的集市。爾後,在這些城鎮中,王朝派駐了官員和兵卒,文人留下了詩歌,僧侶建起了寺院,商賈帶來了千奇百怪的物品、語言和習俗,藝人帶來了他鄉的歌舞、音樂。絲綢之路因此而超出了商品流通的單一功能,成了一個多種文化對流、碰撞、融合、擴散的大通道。
青海道沿途分佈有大量的文化遺址,出土了很多漢、唐至明、清的珍貴文物。青海都蘭發現的東羅馬金幣、波斯薩珊朝銀幣、波斯織錦、粟特系統鍍金銀器、波斯和拜佔庭織錦以及阿拉伯世界出産的大食錦等珍貴文物,洋溢著濃郁的異域色彩,對研究中西方交流史有著重要的價值和意義,也充分證實了青海道的重要地位。
處在歷史的語境中看青海道,從起源到形成,從興盛到衰落,無不折射出青海道的熠熠光彩和幕落的悲涼。青海道大致分為羌中道、湟中道、河南道三個支道,《洛陽伽藍記》、《山海經.大荒西經》、《漢書.西域傳》等歷史文獻中都有記載。
漢代所稱的“羌中道”,是絲綢之路的一條重要支線,是指沿青海湖南北兩岸西行,橫貫柴達木盆地進入南疆的道路。早在張騫通西域之前,就有一部分羌族從青海經柴達木盆地邊緣和祁連山南麓進入新疆東南和崑崙山北麓直至蔥嶺的廣大地區。這些遊牧民族首先開闢了這條通路。張騫出使西域,從大夏回國,為避免與匈奴遭遇,改道“羌中”。十六國南北朝時期,吐谷渾族逐漸形成,並建也了以青海為基地的吐谷渾政權。這個政權有效地控制了青海,並佔據了今新疆若羌、且末地區,使青海與西域絲綢之路的南道相聯,成為十六國南北朝時期西域和西方諸國同中原各朝進行經濟聯繫的交通樞紐。吐谷渾立國350年,佔有河湟流域、青海草原、甘肅南部乃至新疆南部等廣大地區,為青海大道的開闢和發展提供了時間、空間上的充分條件,吐谷渾與中原王朝的密切關係又成為青海大道賴以維持的政治保障。吐谷渾與南朝、北朝貿易的商隊中,有許多胡商,而且數量相當大。南朝宋武帝時的僧人曇無竭、北魏時的宋雲、惠生都是經過吐谷渾道進入西域南道到天竺的。羌中道的興盛不僅帶來了吐谷渾經濟的繁榮,同時對溝通中西經濟文化交流,傳播人類古代文明産生了深遠的影響。
湟中道是指湟水流域這條四通八達的主幹通道。西元399年,名僧法顯與其弟子自長安出發西行,過隴西,經西秦、南涼,越過養樓山(今大坂山),出扁都口至張掖,轉往西域至天竺。法顯等人實即由湟中道至西平,再轉西平張掖道去西域求經的。1956年在西寧出土的76枚波斯銀幣,據鑒定均係波斯薩珊王朝卑路斯王時代的銀幣。當時,這種銀幣在中亞和西亞流行很廣,屬國際性的貨幣。這些波斯銀幣及安息銀壺等物的出土,足以證明當時青海道的興盛和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
河南道指南北朝時期的吐谷渾河南國的領地,大致可以理解為是以今青海湖為中心,南經今甘肅,沿白龍江或岷江南下入蜀,是連接中西交通的一條重要通道。絲綢之路河南道原有四條分道即西蜀分道、河南分道、柴達木分道和祁連山分道。它們彼此之間是相互銜接的關係,即西蜀分道北接河南分道,河南分道西接柴達木分道和北接祁連山分道。四個分道可細分為九條支道,即可分為岷江支道、白龍江支道、河源支道、隆務河支道、洮河支道、柴達木南支道、柴達木北支道、扁都口支道和走廊南山支道。它們相互並行、相互串列,是使用最為頻繁通道之一。當年張騫由西域返回,也曾試圖經行此道。
青海道的興起,繼之而來的商品經濟的發展,促進了這一帶各民族間的交流和聯繫,從而也在更大程度和更廣的範圍推動了這一地區農牧業生産,以及農、畜産品的加工和物資貿易交流。所謂“四方之至,四境之牧,不與焉”,道出了當時的西寧在中西貿易商道和青海地區農、牧業交接點這種得天獨厚的位置。隨著西寧之成為中西陸路交通線一大物資貿易集散地。與西寧鄰近的今青海省湟源縣的丹噶爾鎮、湟中縣多巴鎮和大通縣城關鎮也相繼形成貿易市場,成為絲綢之路青海道繁榮興盛的産物。但清代中後期,一方面世界範圍內資本主義進一步發展,具有嚴格政治制定和畛域分明的現代國家紛紛建立;另一方面,清王朝在形成大一統的多民族國家的同時,作為封建王朝在政治上的專制,也愈益顯著地表現在它所制定並實行的各項政策上。於是,國際環境和田內形勢發生了日益嚴竣、深刻、複雜的變化,而直接造成青海道逐漸衰微。歷史上的青海道,對封建社會中後期青海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尤其在發展古代商品經濟方面産生的影響是積極而深遠的。
絲綢之路最深遠的歷史影響,是它給漢唐社會以及漢文化注入了來自異域的活力,極大地拓展了人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自由空間。同樣,這條源於東方古國的道路給中亞、西亞以至歐洲世界送去了精美的絲綢、磁器,清香而擁有魔力的茶葉,送去了神奇的東方文明對世界的誘惑。這一切都是開放與交流的必然結果。
縱觀青海道的發展,其特殊的歷史地位和顯著的作用可見一斑。歷史記載,早在2100年前,它就被張騫發現,作為中國交通西方三條大道之一,提供朝廷選擇決奪。作為絲綢之路大道中的一段,羌中道曾發揮極其重大的歷史作用。西漢宣帝神爵年間青海發生羌族反亂,趙充國率軍西征平羌,將中原王朝的勢力擴充到了臨羌和青海湖附近,平撫了羌亂,同時徹底打通了貫通羌中的東西大道和羌中通聯河西走廊的支路。《南齊書·芮芮虜傳》記,南齊益州刺史劉悛遣使江景玄到丁零,所行之路是經過吐谷渾的河南道、青海道到鄯善、高昌的。這一事實,説明5世紀40年代後,柔然等到南朝的交通是要經由青海道的。6世紀初後,北魂在西域的勢力削弱,北魏與西域的交通也不時改經青海路。西元534年北魏分裂後,北方先後形成東西魏、北齊、北周的對峙局面。東魏、北齊因阻于佔據河西的西魏、北周,故其與西域等地的通使貿易,也多走青海路。地處江南的南朝,特別是粱朝,與西域等地的交往十分頻繁,雙方使者、商人不僅要通過吐谷渾控制下的狹義河南道,而且經由羌中道。隋大業年間,因隋煬帝重用裴矩,努力開通由河西走廊的交通,擊滅吐谷渾,使河西路暢通無阻,與青海道一併成為當時中西交通的幹線。當年文成公主入藏就大致走的這條道路,從青海南下到拉薩,再從拉薩向南翻過喜馬拉雅山,通往尼泊羅(尼泊爾)、印度等地。西元663年,吐蕃攻滅吐谷渾,吐谷渾王諾曷缽及其妻弘化公主被迫逃往涼州,請求內徙。近年來青海省都蘭吐蕃墓群的發掘和研究,使我們有理由認為,吐蕃統治下的吐谷渾邦國的活動區域主要是在柴達木盆地,而其國的政治中心應在都蘭縣。
出土文物證明,在這一歷史時期內,青海絲綢之路是暢通的,即使是在吐蕃控制下的七、八世紀,其與東、西方貿易的規模也是前代所無法比擬的。事實雄辯地證明,從北朝晚期至中唐時期(6世紀末至8世紀後半葉)漫長的歲月裏,青海路事實上成了中西交通的主要幹線之一。從青海向北、向東、向東南、向西、向西南,部有著暢通的交通路線,聯繫著中國與漠北、西域、青藏高原、印度等地的交往,是絲綢之路上一段重要幹線和東西方貿易的轉机站,其地位絕不下于河西走廊。考察絲綢之路的歷史,絲綢之路青海道所具有的價值在於讓中外的商業貿易不致于因戰亂而中斷,它起到了溝通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交流的橋梁作用。
絲綢之路是一條溝通東方與西方兩大文明世界的偉大道路,它也第一次將釋迦牟尼、穆罕默德和耶酥基督這三位精神聖人聯繫在一起。這條道路東起東方文明中心的黃河中游流域,西達西方文明的心臟地中海,同時它的影響力又通過漢唐王朝波及東亞、東南亞、中亞各國,通過羅馬帝國、查理大帝帝國、阿拉伯帝國對整個歐洲、北非以及西亞等地産生強大幅射。實際上,絲綢之路的價值和功勳遠遠不是用金幣、珠寶或香料可以衡量的,在它的每一個驛站上,應該豎起人類和平與交往的紀念碑。
歲月悠悠,逝去的歷史如過眼煙雲,但絲綢古道的滄桑卻永遠難以磨滅,時時在人們的記憶裏甦醒。一千多年來,它並沒有停止向我們揭示一個真理,那就是無論對於人類社會或是世界上的其他事物,交流與運動帶來生命,而封閉與靜止只能産生死亡。歷史常常有著驚人的巧合。歷經坎坷,飽受征途勞頓之苦的張騫怎麼也不會想到,在2000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將在古絲綢之路上重塑昔日的輝煌。
2013年9月,習近平主席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宏偉設想,集中體現了中國政府在堅持全球經濟開放、自由、合作主旨下促進世界經濟繁榮的新理念。
“絲綢之路經濟帶”既打開了構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空間,也成為連接中國夢和世界夢的橋梁。當前青海正在為構建堅持正確方向、全面深化改革、奮力打造“三區”、建設全面小康宏圖偉略而奮力拼搏,我們將拿起青海歷史上的“罈罈罐罐”,使之變為容納百川的文化容器,續寫新絲綢之路青海道的輝煌已經成為全省各族人民的共識。因為青海在歷史上是古絲綢之路上的一段重要幹線和東、西方貿易交流、文化交流的重要節點;是我國重要的礦産資源支撐平臺和能源開發合作戰略基地;是承東啟西、聯通南北的主要交通樞紐;是我國中西方經貿往來的重要支點;是建設“美麗中國”最重要的生態安全屏障;是我國與中亞、南亞各國人民開展人文交流的橋梁和紐帶;是維護祖國統一和反分裂鬥爭的重要後方。基於此,青海在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中只有搶抓機遇、積極溝通、主動作為,加強與沿線國家地區全方位的合作,建立交流合作平臺和互利共贏合作機制,加大走出去和向西開放力度,強化交通、資源、生態、文化和安全戰略支撐,才能把絲綢之路經濟帶打造成為青海向西開放的主渠道和推動全省經濟發展的新的增長點。這是歷史的選擇,時代發展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