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經典以其歷久彌新的精神內核,串聯起民族認同與個體心靈。在傳承與創新中,持續為文化立根,為時代鑄魂。
主持人
唐萌,中國社會科學雜誌社文學編輯部編輯
嘉 賓
李芳,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趙培,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編審
吳剛,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唐萌:“詩、書、易、語、孟、雅、孝”,然後是“三禮、三傳”,正好完成了十三經的文化建構。經典的經典化過程,就是在經典化建構的過程當中——可能教育、可能政治因素,也對經典的産生(起到了作用)。漢武帝指定了這“五經”,那麼這“五經”就很快會成為經典。還有沒有更多的民間因素,在建構經典的過程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
吳剛:我覺得民間因素肯定是有。《三國演義》在清代的時候,在當時的盛京(瀋陽)就已經開始翻譯《三國演義》了。翻譯《三國演義》的目的,其實我覺得還是儒家的這樣一種思想,“忠義愛國”這樣一種思想,它是被人們所需要的。
趙培:我做過一個經典的標準判斷。經典裏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標準,就是“經典具有相對性”。什麼叫相對性?就是剛才李芳老師説的俗文學經典、吳剛老師説的民族經典,還有我剛才談論儒家經典,它們其實互不排斥,在某一個領域、在某一種程度上,它們都是經典。所以經典還有幾個標準,首先它具有典範性。就是一個文本,像吳剛老師剛才説的《三國演義》也好,《金瓶梅》《西廂記》也好,這些經典會被模倣,就説明它是具有典範性的。另外一個,經典肯定是要有一個經的系統和一個解釋的系統。從小説的角度,俗文學的角度來講説,不僅有一個經的文本,還要有一個解釋它的一個文本,這個才是一個基本結構。另外一個經典是什麼?經典從文學的角度,它的文辭體勢、它的章法會被不斷模擬。
唐萌:我就想經典的“經”字和“典”字,一定有共同的文化信仰、共同的情感認同,最後實現我們民族的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所以是經典,讓我們所有的民族、所有的人們關聯在一起、凝聚在一起,這才是我們民族認同最有根基、最有文化力量的部分。我就想文化的經典和經典的文化,我們無論什麼時候去談,都有歷久彌新的價值。所以我就想請三位對經典,提出一個自己心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經典,來指導我們去閱讀、我們去闡釋、我們去對它進行再研究。
李芳:可能《西廂記》經典地位的確立,其實它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也非常有經典性。《西廂記》有一個確立的過程,也就是説,我們現在覺得《西廂記》是談起戲曲來大家都知道的一個書。可是在元代並不是真的那麼受到歡迎,可能跟關漢卿、白樸比起來,跟我們熟悉的元曲四大家比起來,它不是那麼的受到歡迎。所以我們的老前輩幺書儀老師,她有篇文章叫《〈西廂記〉在明代的“發現”》,是明代文人重新選擇了它(《西廂記》),明代文人把它經典化了。王實甫在寫作《西廂記》的時候,可能個人那種“願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的一個意思在後代被放大了,然後在不同的歷史階段,給了它一種新的詮釋。
吳剛:我也是研究《西廂記》,然再提《西廂記》可能重復。但我覺得可以對比著來講,因為我覺得《三國演義》在我們中華各民族當中,還是很受廣泛接受的,因為它反映了一種當時三國時期的政治和軍事面貌。另外一種情況像《西廂記》,它反映了婚戀題材,《西廂記》比如在東北地區當中,像人口較少民族,像達斡爾族,它進入達斡爾族的社會當中,通過這個現象能反映出來達斡爾人在清代時候的婚戀觀,他的這種生活的面貌,我覺得這個也很有代表意義。所以我覺得不管是《三國演義》也好,《西廂記》也好,它都反映了我們各個民族,從各個層面來接受我們中華的經典。
趙培:其實我大概是有幾部書,它對我來説是個“集團”。傳統子書裏邊的《論語》《孟子》,它代表儒家的,然後對中國人來説,我覺得還要再加一本《莊子》,就是説我們的進退出處,很多時候可能(有)兩面的一些東西,我們很多時候積極進取的時候,大概就是儒家的精神,然後我們可能遭遇挫折,生活上遇到什麼,可能就是道家的,所以我是推薦《論語》《孟子》和《莊子》的。但是又有另外一個書,它主要是來解釋的,它的特點其實裏面也包括《論語》,包括《孟子》,但它又有《大學》《中庸》,就是我們説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那麼我現在為什麼還要再推薦這個書?想了解傳統文化最核心的東西是什麼?可能這些書都是橋梁。
唐萌:剛才我們談到了經典的過去和經典的現在,我就想再請趙老師談一談經典,在當下我們的現實生活當中它有什麼樣的價值,對我們有什麼樣的啟發和意義?
趙培:從個人層面來講,我覺得經典就像錢鍾書先生説過的一句話,原話我記不住了,大概是説就像研究物理學的這樣一部著作,可能第二年或者第三年很快就會被淘汰掉。但是他説亞裏士多德的《倫理學》這些著作是可以常讀常新的,為什麼?是因為這關係到,人個體它的屬性只要不發生變化,傳統的經典就會發生作用,因為它是關係到人的靈魂,關係到心靈,所以我覺得其實不僅僅是當下,只要我們這個人類群體存在,經典肯定是會常新的。
吳剛:因為民族經典首先需要翻譯,讓我們國內各民族群眾,還有國外的讀者來接受。那麼其實我們這個民族經典像“三大史詩”,它在國內漢文本也有,在國際也是廣泛傳播,還有我們國內各少數民族本身也有自己的民族經典,像維吾爾族的《福樂智慧》、蒙古族的《蒙古秘史》,但是又出現了很多譯本。第二個民族經典的傳播方式其實就是改編。像“三大史詩”,現在我們都改編成動漫、電視劇,然後通過動漫的形式來被我們各族群眾廣泛接受,所以我覺得改編按照我們現在的這樣一種傳播方式,它將來會改編成各種形式,通過各種形式來被我們國內外的群眾所接受,第三個我覺得還是研究。我們各民族的經典,需要我們廣泛挖掘它的價值和意義,更主要的是我們挖掘它的那種文化價值和精神內涵。
李芳:可能是因為我一直研究戲曲,所以戲曲其實是跟當下生活結合得非常緊密。其實我一直很關注的話題就是戲曲文本,通過什麼樣的傳播途徑和我們當下的精神生活聯繫在一起。所以在當下來談這個問題,我覺得起碼我們有幾個非常好的樣板,比如説,青春版的《牡丹亭》等於是把年輕人重新拉回劇場。劇場肯定是舞臺表演的一個非常具體的載體,如果你不再進劇場看戲,其實我們光通過文本是不能讓人領略到戲曲經典魅力的。所以有了青春版《牡丹亭》之後,我們發現大家會對傳統的戲曲演出有一個非常直觀的認識,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願意進到劇場裏。我覺得這也是從正面角度來看,對我們經典的這種傳承是非常好的,因為我們不能僅僅通過文本的形式,我們一定要通過多方面的形式來表現我們經典的魅力。
唐萌:比如説我們的《哪吒2》,比如之前的《黑神話:悟空》,雖然我不打遊戲,但是我想,無論是什麼樣的傳播形式,無論是什麼樣的文本載體、演播方式,但是火的始終是中華文化的精神內核,吸引我們的始終是它內在的這种經典文化、文明傳承的這種價值和意義。我想還是回到“橫渠四句教”當中説:我們是研究經典的,我們是發現經典價值的,我們也是來建構新時代的經典的,所以我們是“為天地立心”者,“為生民立命”者,“為往聖繼絕學”者,我們也是“為萬世開太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