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2日,年近八旬的格特魯德·蒙蓋拉再次抵達北京,只為參加即將召開的全球婦女峰會。結束上午的會談後,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她説:“採訪先進行,午餐可以稍後。”坐定時,她的目光仍像三十年前那樣明亮,仿佛又回到1995年的初秋。

作為那年在北京舉行的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的秘書長,這位來自坦尚尼亞的傑出女性領導者坦言,這趟“回北京”,關鍵詞只有一個:行動。她想見證更多“從宣言到落實”的具體進展。
從“北京”開始的變革
關於北京世婦會,她記得當時氣氛非常熱烈,還記得很多細節。1995年在北京舉行的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是聯合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盛會之一——“大約五萬人來到北京”,她驚嘆中國人的熱情好客、組織能力,以及在大會上做出的承諾讓她終生難忘。在她的敘述裏,北京不只是城市名稱,更是一段被世界“看見”的歷史:世界看見了中國,也看見了女性。這種“被看見”的意義,寫入《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平等、發展、和平”三條主線貫穿在十二個重點關切領域之中。
三十年過去,行動仍需持續,對此她充滿期待。她説,任何關於平等的討論,都必須從“停止暴力”開始。“如果針對女性的暴力不被制止,就談不上平等。”“在戰爭裏受苦最深的,總是女人。”她把“暴力”從理念層面拖回現實:它決定著一個人能否在公共空間裏安全地出現,也決定著她是否有機會獲得教育、工作和表達。
但她也知道,很多時候暴力的根源藏在貧困裏。“一個貧窮的女人,如何參與決策?”穩定的日常、體面的工作、最基本的教育,構成參與公共生活的入場券;沒有這些,政治口號無從落地。她把“經濟賦權”與“政治參與”並列,語氣平實:“你不能指望一個饑餓的人去改變制度。”
她不反對“女性進入權力中心”的呼聲,卻提醒不要止步於此。她拿出多年來反覆使用的比喻——女性不只是把門推開,還要走進去,重新擺放屋裏的傢具。她犀利發問:有了女部長、女總裁、女校長之後,權力的規則是否真的改變?組織是否因此更公平?如果沒有,“進門”就還不是終點。
從“撐起半邊天”到“數字賦能”的中國經驗
談到中國,蒙蓋拉伕人把“第二故鄉”這個詞用得自然而然。她看見越來越多的中國女性在産業、科技和決策層中出現,認為“‘半邊天’不只是一句口號,它意味著教育、健康、科技與機會的全面可及”。她的判斷既來自記憶,也來自此刻在北京的所見——“法律與制度在變化,文化也在變化”,她説,“中國的經驗值得其他發展中國家學習。”然後,她把目光望向更遠:請中國女性把經驗、技術與方法論,和世界,尤其是和非洲女性共用,因為“你們已經走在前面”。
在新的技術語境中,她顯得比很多人更“年輕”。她承認AI和數字化正在加速社會運作,但也提醒——數字空間裏出現了新的不平等,如果女性不被系統訓練、得不到公平的技術教育,“她們會再次被邊緣化”。她強調女性不應只做“使用者”,還應成為“創造者”。她提出一個具體的願景:讓中國和非洲的女性結成實實在在的學習與創新共同體,在人工智慧、資訊技術、生命健康等領域開展聯合研發與互派交流。她堅信,當技術落地時,才會改變生活。説到這裡,蒙蓋拉伕人停頓了一下:“非洲很多地方還在用手扶犁,我希望看到的是拖拉機。”技術越“低門檻”、越“可維護”,它對女性的解放就越真切。
請把“北京”帶回家
説到對峰會的期許,蒙蓋拉伕人用的是“把‘北京’帶回家”這個她最喜歡的説法:會場不是終點,回家才是起點。
關於改變和行動,她對制度的路徑思考得非常具體:議會應該推進必要的立法並確保執行,政黨要把性別平等化納入發展戰略與預算體系,宗教與社會機構應該回到平等的倫理基礎,媒體和學校則負責長期的公共教育,把“平等”意識變成下一代的日常經驗……這聽上去並不宏大,卻也並非易事。她説人們總是問她“什麼時候能完成行動綱領上的願景”,卻不知一切的改變都需要有“時間的耐心”。
當説到對年輕人的期待時,蒙蓋拉伕人的語速明顯輕快起來。“要把學習做到極致,”她説,“也要學會傾聽。”她希望北京世婦會所制定的《行動綱領》能在年輕人手裏發出新的枝葉:數字安全、氣候變化、新技術倫理……“變革遠未完成,它需要接力。”她説很多問題“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解決,但她更想把接力棒交給年輕一代。
採訪的尾聲,蒙蓋拉伕人告訴記者,她在9月剛剛過完八十歲生日,希望還能活到九十歲,看見一個“更平衡的世界”——權力分配的平衡,資源分配的平衡,而達成平衡,她認為需要“分享”,更需要加速“行動”。三十年前她以秘書長之責“催新”世界,如今她以長者之心託付“接力”。

(《中國婦女》、中國網聯合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