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欄語】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雙語微紀錄片《非遺有新人》追尋千年文脈,講述薪火相傳的故事,感知國潮風起的澎湃,讓非遺在新時代綻放新光彩、閃耀全世界。
從內蒙古呼倫貝爾市中心城區海拉爾出發,往東北驅車250公里,可抵達北緯52度的大興安嶺密林。這裡冬季漫長,氣候嚴寒,最低溫度可達零下58℃,素有“中國冷極”之稱。但有一種神秘而優美的樹種卻在這裡煥發著勃勃生機:與常見樹種幹硬、粗糙的黑褐色外表不同,其樹榦觀之潔白晶瑩,撫之光滑細膩,外皮極易剝落,再生能力極強,與林下同樣古老而神秘的鄂溫克族使鹿部落相互攙扶走過了千年光景。用它造出的樹皮製品結實耐用、防水輕盈,幾乎涵蓋了鄂溫克使鹿部落生産生活所需的所有用品,它就是泛北極圈的著名樹種——白樺樹。
白樺林下,別樣童年
李永明,就在這片聖潔美麗的白樺林下長大。作為鄂溫克族使鹿部落的後代,他打小就隨著大人們一年四季生活在山林裏,隨著馴鹿的覓食軌跡遷移,見過白樺林不同季節下的“姿態神情”:夏天的白樺林蔥蔥郁鬱,一陣風過,沙沙作響,像在鼓掌歡迎;冬天的白樺林掉光了葉子,只剩樹榦,挂滿霧凇,肅穆乾淨。
李永明的父親是部落少見的俄羅斯族人,他因此天生一雙湛藍深邃的眼睛。這在一眾棕褐色眼睛的鄂溫克族小朋友間頗為顯眼,兒時的他常常為此在人群中感到拘謹,比起跟小鹿崽似的鄂溫克族小夥伴們在山林裏追逐嬉戲,他更願意用這雙藍眼睛靜靜打量著白樺林,好奇地觀察著大人們從白樺樹上揭下一塊塊潔白的樹皮,變戲法般將其做成樺皮盒、樺皮帽、樺皮罐、樺皮簍、樺皮船以及撮羅子等各種生活器具。
博物館復原的鄂溫克人用樺樹皮製作成的傳統居所撮羅子
“三月的柳樹四月的椴,五月的樺皮不用看。”每年農曆五六月份的夏季是剝取樺樹皮的好日子。這時候的樺樹皮水分充盈,瑩潤柔軟,易於剝取——只需用獵刀在樹榦上下各劃一圈,中間再豎劃一刀,只聽“哐”的一聲脆響,一張樺樹皮就被剝下來了。常言道“樹怕剝皮”,但樺樹只要不傷及紅色裏皮,一般無死亡之虞,被剝處三四年後即可長出白色薄皮,恢復如新。
剝下晾幹的樺樹皮製品
白樺樹這一強大的再生韌勁給李永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鄂溫克使鹿部落“用多少,取多少”的取樺皮原則也給他幼小的心靈打下了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最初烙印。
一塊樺皮,萬象光景
“只需一把獵刀,一塊樺樹皮,鄂溫克人就能造出生活所需的所有用品。”
對過去的鄂溫克人來説,樺樹皮製作技藝從來就不是僅供觀賞的裝飾技藝,而是他們立足森林、繁衍生息的剛需——從其出生時使用的搖籃,到成年時的樺皮船,再到百年後的隨葬品,樺樹皮製品幾乎貫穿了每個鄂溫克人的一生。這也使得李永明在內的鄂溫克人學習這項技藝,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一塊樺樹皮需要經過剝、蒸、壓、削、刻等數十道工序,才能製成樺皮船、樺皮帽、樺皮箱、樺皮桶等百餘種器具,其中咬合紋工藝是鄂溫克族樺樹皮製作技藝區別於其他遊獵民族該技藝的關鍵——類似我國傳統木工中的卯榫工藝,鄂溫克族人製作樺皮製品時一般“不假一針一線一膠一釘”,僅借獵刀裁剪好樺皮毛邊,修整介面,使樺皮容器嚴絲合縫地交錯“咬合”在一起,形成超強密封性,即便“裝滿水也不會漏出一滴”。
採用咬合紋工藝的樺皮茶葉罐
李永明先是從模倣做起,比照著技藝精湛的老手藝人送給自家的樺皮煙盒、樺皮茶葉罐,描出其尺寸、比例,接著拿來鉛筆和樺樹皮嘗試復刻,“遇上不明白的,就招呼人問兩句”,如此往復,練廢了二三十張樺樹皮後,咂摸出了樺皮製作技藝的一點入門訣竅。
但樺皮盒做是做出來了,其圓度和密封性都不及前輩妥帖勻稱。離李永明家不遠處的吳旭升是部落裏遠近聞名的樺樹皮製作好手,也是部落裏唯一一位樺樹皮製作技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收徒無數,世界著名探險博主黑森都曾向其討教過叢林生存技藝,“要是什麼時候能跟他學學就好了”,懷揣著這個念頭,李永明正式登門拜師學藝,吳旭升很熱情地收下了他這個徒弟。
部落史詩,傳唱迭新
寒來暑往,李永明學習樺樹皮製作技藝一轉眼走過了20年光景。
從最初下刀生澀僵硬,到如今刀法精準嫺熟,李永明的技藝有了長足的長進,不僅刻出來的花朵、馴鹿較以前更為生動,咬合紋工藝也日趨精密,“以前都是我找別人要樺皮罐,現在大家都會來找我預定”。
但與此同時,李永明發現,隨著生活條件的提高,鄂溫克人過去視為剛需的樺皮盆、桶、罐等如今正漸漸被塑膠、金屬製品逐一取代,“這塊樺樹皮承載著的可是鄂溫克族三千年來走過的風風雨雨。”為了將這份民族情感更好地延續下去,李永明一方面努力精進傳統樺樹皮製作技藝,另一方面嘗試在這條傳承路上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車轍印,如將樺樹皮蒸煮剪裁後做成太陽花、耳飾耳環、樺皮燙畫、樺皮杯墊、樺皮冰箱貼等與時俱進、大眾喜聞樂見的文創用品,以及不定期前往當地非遺技藝傳習所為鄂溫克小朋友們免費傳授這項技藝。
李永明教鄂溫克族小朋友學習樺樹皮燙畫技藝
樺樹皮燙畫是李永明目前做得最多的一類樺皮製品。利用30年樹齡以上的白樺樹剝落的樹皮,經殺菌、漂白、剝皮等多種手法獲取一張規整的畫皮,再順應樹皮的天然紋理和癤疤,用烙燙筆燙出深淺不一的色彩,將鄂溫克昔日生産生活的圖景、馴鹿圖騰一一鐫刻其上,“這樣做出來的樺皮畫永不褪色,民族記憶也得到了有效延續”。
“想讓更多人喜歡上我們的樺樹皮製品,知道我們鄂溫克族使鹿人的故事”。李永明手中的這一方小小的樺樹皮不僅承載著其學藝初心,更續寫著世世代代鄂溫克使鹿人在大興安嶺這片廣袤大地上頑強求生的史詩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