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睛】天一閣是中國現存最早的私家藏書樓,也是亞洲現有最古老的圖書館和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圖書館之一。天一閣對藏書的執著與堅持,對書籍的保護和傳承,都對寧波文化起到了引領作用,也是後來的藏書家和藏書樓所學習的典範。
2018年11月13日,天一閣博物館副館長鄭薇薇在寧波接受了中國網的專訪。她表示,天一閣是中國現存最早的私家藏書樓,也是亞洲現有最古老的圖書館和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圖書館之一。天一閣對藏書的執著與堅持,對書籍的保護和傳承,都對寧波文化起到了引領作用,也是後來的藏書家和藏書樓所學習的典範。
鄭薇薇認為,始建於明朝中期、至今已保存450餘年的天一閣,是一個奇跡。中國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有許多私家、官府藏書樓,而天一閣是真正保存下來的最長久的一座。後人評價天一閣往往如此介紹:天一閣是中國現存最早的私家藏書樓,也是亞洲現有最古老的圖書館和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圖書館之一。
“‘寧波的書房’這個稱呼一直廣為人知,但我認為,它把天一閣説小了。”鄭薇薇提到,在天一閣門口懸挂有一塊匾額,上書“南國書城”,是現代畫家潘天壽遊覽天一閣時所提。她認為,匾額的定位是比較準確的。提到天一閣,會認為是天下讀書人心中魂牽夢縈之所在。現在,希望將天一閣打造成書香的聖地,這個也和寧波“書香之城”的稱謂緊密相關。
中國古代的藏書樓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存在,特別是私家藏書樓。中國的私家藏書樓和國外的家族圖書館相比有所區別,因為它們作為一個家族的私有財産,基本不對外開放。但天一閣對真正的文人學士是開放的,清代的黃宗羲“布衣長衫”登上天一閣閱覽群書,開創了外來的學子登閣讀書的先河。
天一閣在鼎盛時期大約有七萬多卷藏書,四百年後的現在,范欽所收藏的古籍仍保存了五分之一,後來陸續增加的藏書已經超越了范家的原藏書。現在,天一閣的藏書量是三十多萬卷,其中許多是民國時期和解放之後,各地的藏書家百川歸海,將書放至天一閣收藏。為何他們都願意將書收藏到天一閣中呢?鄭薇薇認為,這是對天一閣的認可。天一閣是歷經風雨數百年而屹立不倒的藏書樓,書籍存放其中可得長久;另外,天一閣嚴苛的管理制度,也讓藏書家們放心將書籍藏至樓閣。
提到天一閣,首先要從其命名説起。天一閣的命名並沒有吹噓的意思,不是人們可能字面理解的“天下第一閣”之意。范欽最早的藏書樓名為“東明草堂”,隨著藏書的不斷增多,范欽修建了新的藏書樓,根據《易經注》中的“天一生水……地六承之”之語,將新藏書樓命名為“天一閣”,並在建築格局中採納“天一地六”的格局,樓外築水池,樓上雕刻水波紋和水獸“以水制火”。二十世紀書壇泰斗沙孟海為天一閣題了一副對聯,下聯為“天下藏書此一家”,也對天一閣的名字做了較為謙虛的注解。
天一閣更加被廣為人知的,就是其被稱為嚴苛也不為過的藏書管理制度。范欽的睿智就體現在,他不僅酷愛收集書籍,還想到各種方法讓書能夠“藏而久不散”。傳説,范欽臨終時將遺産分成兩份,一份是萬兩白銀,一份則是范欽窮盡一生所收藏的一樓書籍。范欽的長子范大衝體恤父親的苦心,繼承了天一閣的藏書,也接過了這份沉甸甸的責任,將藏書樓傳承下去。
范欽定下了“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規矩,其子范大衝接手天一閣後,天一閣進入到家族共同管理的階段。范大衝將天一閣的管理規章制定的更加詳細,樓閣的鑰匙“分房掌管”,“禁以書下閣梯,非各房子孫齊至,不開鎖。”想要登上天一閣,需要得到全族的同意。並且,“煙酒切忌登樓”,“子孫無故開門入閣者,罰不與祭三次;私領親友入閣及開櫥者,罰不與祭一年;擅將書借出者,罰不與祭三年。”范氏對違規者的懲罰,也非常嚴厲並且具有中國傳統文人家族的特點。直到現在,人們登上天一閣的二樓,還能看到後人謄寫下的,清代道光年間遺留的部分范家關於藏書的規章制度。這樣的嚴苛管理,對天一閣的藏書能夠“藏而久不散”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范欽在天一閣的設計方面也考慮的十分週全。從通風、乾燥、防火各個角度都做了嚴密的防護措施,採用各種防蛀、驅蟲措施保護書籍。“蕓草防毒,英石防潮”。蕓草防的是蟲子,每個櫃子下放置一塊英石用以防潮。從整個藏書樓的設計及規章制度來看,范欽為天一閣的延承花費了許多精力。這也是後來的藏書家可以從范欽身上所學習的。
文獻中還記載了一個關於天一閣淒美的傳説故事,一位癡迷讀書的女子渴求閱覽天一閣的藏書,但因“女子不得入閣”,乃至嫁入范家也未能如願,最後鬱鬱而終。這也側面印證了范家為了書的保存而定下了許多嚴苛的、不近人情的規章制度。
黃宗羲登上天一閣後曾如此感嘆:“嘗嘆讀書難,藏書猶難,藏之久而不散,則難之難矣。”他將收藏各種東西和藏書進行對比,認為收藏書籍在整個收藏門類中是最艱辛的,要完成如此艱巨的使命,規矩越嚴苛、越詳細就越有利於書籍的保存。
范氏全族都有著文人的錚錚風骨。范氏傳承十三代後人,沒有不肖子孫違背家訓,將天一閣收藏的珍貴古籍偷賣或損毀。民國戰亂時期,范家已經不復從前的鼎盛,上海的書商來到范家用重金求購其藏書,但范家毅然拒絕,沒有將祖宗留下的寶貴財産變賣成金銀。但這也為天一閣歷史上一次最為慘烈的書厄埋下了伏筆。
嚴格的藏書制度表明瞭范家人平日不會輕易上藏書樓,這也給了竊賊可乘之機。後來,書商派竊賊攜書單進入天一閣盜書,並偷運至上海。這批書在上海一經面世,便造成了極大轟動,因為天一閣的藏書極具特色,紙張是特定的,且有收藏印,一看便知。范家人得知消息後立即趕赴上海徵繳失竊的藏書,在報紙上刊登啟事,想要通過官府將這批書收回。很遺憾,這批被盜的書還是未能被追回,部分藏書也毀於之後的戰火中。但是,范氏藏書人的堅守,以及對家訓的嚴格執行仍然值得肯定與尊敬,這也是天一閣傳承400餘年而屹立不倒的原因。
天一閣是中國藏書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跡,而寧波許多藏書樓都受到了天一閣的影響。清代著名藏書家徐時棟,一生中“三毀四建”藏書樓,仍然堅持修建了水北閣。許多藏書家也受到了范欽的影響,願意將自己的畢生收藏匯集到天一閣中,從中可以看到,天一閣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馮孟顓將他的伏跗室中十萬卷的藏書捐獻給天一閣;民國富商、秦氏支祠的後人秦君安,將收藏的八千多件文物全部捐贈給天一閣;還有許多文人墨客也捐贈了很多高品質的書籍和畫作。如今的天一閣,已經超出了藏書樓的範疇,許多文物、字畫也在天一閣中永久留存。
天一閣對寧波文化也起到了引領作用。民國時期,天一閣遭受颱風襲擊,將樓頂和東圍墻吹倒,寧波的文人學者自發站出來,成立重修天一閣委員會,並向全社會發起募捐。當時,地方的鄉紳對天一閣的保存和重建有很大幫助。
“只有一個愛書的人,才能凝結起一批讀書的人。”鄭薇薇感嘆道,范欽是個讀書人,更是個愛書人。他將畢生的精力投入收集書籍中,這批藏書又對後世産生了很大影響。現如今,人們都認為天一閣裏的藏書“精而博”,有其他圖書館和藏書樓所沒有的藏書。鄭薇薇提到了一個數據,目前,整個浙江省存留的宋版書都所剩無幾,但天一閣佔據了浙江省宋版書收藏量的半壁江山。
今年8月,浙江日報與浙江省各大博物館聯合主辦了《鎮館之寶——浙江省寶物人氣評選活動》。在參加角逐的51家博物館、87件藏品中,天一閣博物館的明刻本《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錄》、宋黃庭堅草書《劉禹錫竹枝詞》卷、元吳鎮《雙樹坡石圖》軸、清萬斯同稿本《明史稿》在網路投票中位列前四,脫穎而出。
鄭薇薇讚嘆道,范欽確實慧眼獨具,目前存留下的一萬七千多卷范欽原藏書中,很大一部分藏書是其他藏書家所沒有收藏的,例如明代的地方誌和登科錄,基本都是孤本。這些史料對研究明代歷史是非常有價值的。登科錄就是明代的“幹部履歷檔案”,如果不入朝為官是拿不到的。一般的藏書家可能對宋本、元本或者名人手抄稿更有興趣,但范欽,是一個關注時政,關注當下的人。
“寧波人對天一閣有很深的感情,對天一閣的文化也非常認同。天一閣的根源在於其藏書,我們要感謝范欽留下了一顆種子,凝聚了一樓的藏書,修建了這樣標誌性的藏書樓;也要感謝范家十三代人的薪火相傳讓它生根發芽;感謝千千萬萬時刻關注並且守護天一閣的各界人士,是他們讓天一閣進一步發展繁盛!”鄭薇薇如是説。天一閣是寧波的地標,更是寧波文化的精神引領。隨著寧波“書香之城”的建設,這種思想和文化必將歷久彌新。
(文/伍策 孫玥 圖/尤紫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