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八級工”制度落地,技能人才的未來更有奔頭了……
今年暑假,閆虎民老師一如既往地忙碌著。9月,第二屆全國職業技能大賽即將在天津舉辦,天津職業技術師範大學的學生將參加“工業4.0”和“機器人系統整合”兩個項目的比拼。作為該校工程實訓中心電氣電子領域的首席專家,閆虎民要在這個暑期和學生們一起做最後的賽前衝刺;同時,作為大賽專家組和裁判組的成員,閆老師還肩負著此次大賽其他項目的出題任務。
帶學生、打比賽、做裁判……參加工作27年來,閆虎民一直沒離開過職業技能人才實戰教學的第一線,他帶出來的中高級技能人才多達9000多名,由他培養出來的全國技術能手有20多人、天津市技術能手2人。去年11月底,在世界技能大賽特別賽上,作為工業控制項目中國技術指導專家組組長的閆虎民帶領中國選手姜昊獲得工業控制項目比賽的金牌。2022年年底,一直站在學生背後的閆老師被評選為全國技術能手,今年5月受到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的表彰。
回望過去的一年,閆虎民可謂收穫滿滿。但是提起這段時間讓他最感到振奮的一件事,閆虎民的答案卻和他個人沒有什麼關係。他告訴記者,作為一名專門培養職業技能人才的人民教師,毫無疑問2022年最重要的事就是我國開始建立並推行“新八級工”制度,開展特級技師、首席技師的評聘工作。在閆虎民看來,“新八級工”是具有歷史意義的符號,是技術工人設定新目標、開啟新征程的一個重要節點。
如今“新八級工”制度實施滿一週年,新政策給技術工人的薪資待遇帶來什麼變化、公眾對於技術工人的認識有沒有進步、企業又是如何看待這項制度的呢?閆虎民和他的弟子們對此很有發言權。
新老“八級工”有何區別
何謂“新八級工”?它是在現有“五級工”職業技能等級序列劃分的基礎上,對設有高級技師的職業(工種),在其上增設特級技師和首席技師技術職務(崗位),在初級工之下補設學徒工,形成學徒工、初級工、中級工、高級工、技師、高級技師、特級技師、首席技師,構成新的“八級工”職業技能等級(崗位)序列。
我國的技能人才評價體系,始於上世紀50年代確立的老“八級工”制度。“那曾是一個光榮的稱號,既代表高超技能,也代表著一定的收入水準和受人尊敬的社會地位。”閆虎民介紹,“過去的老‘八級工’在企業裏都是頂天立地的存在,他們不一定是廠裏最‘老’的員工,但一定有一手絕活,能扛下最棘手的任務。”
閆虎民老師(中)在工程實訓中心對學生進行操作指導。
隨後,我國技能人才職業技能等級制度經過了幾輪調整,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形成了“五級工”制度。閆虎民表示:“我們學校最初只培養職業教育師資,學生畢業後幾乎都成為教師。後來隨著學校的發展,我們也有了非師範類專業,學生的選擇變得更多了。但是那時候還是有不少學生和家長認為自己大學本科畢業去工廠當工人太虧了。”
但是,隨著國家對職業技能人才重視程度越來越高,閆虎民發現自己的學生中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進入企業一線,並靠自己實打實的過硬本領爭得了一席之地。閆老師指著自己工作室一個角落裏的一位正埋頭在電腦前梳理論文的學生説:“這是我的研究生燕英傑,我前兩天還問他畢業之後願不願意當老師,他當時就告訴我以後要去企業。”聽到老師叫自己的名字,燕英傑抬起頭,衝著我們信心滿滿地攥了下拳頭。
在閆虎民看來,畢業生願意走進企業一線,一方面説明學校的實訓教學能夠跟企業緊密結合,讓學生真正掌握技術,讓他們有信心放下書本走到一線;另一方面,也是“新八級工”制度落地後,技術工人從薪資待遇到社會地位得到全面提升的體現。
從“五級”到“八級”,不是簡單地變“數”、增“量”,而是職業技能等級體系的架構重組。“新八級工”的設定打通了技能人才職業發展的上升通道,增強技能人才與企業、技能人才與産業間的黏性,激發技能人才的創新創造活力,助力企業加速奔跑,推動産業轉型升級。
“‘新八級工’制度開始讓更多的學生追求技能的提高,而不是唯學歷論。”閆虎民告訴記者,“現在的企業裏,別説本科生,碩士生和博士生都是一抓一大把,但是‘首席技師’可能只有一位,一個區、一個市也只能推薦有限的人數。毫不誇張地説,‘特級’和‘首席’讓技術工人從社會地位到薪資待遇,都可以和其他領域的專家畫等號,這無疑能讓技術工人的未來更有奔頭。”
打破技能人才的天花板
李紅偉今年34歲,是肯拓(天津)工業自動化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肯拓)製造技術部的負責人,也是閆虎民的學生賈亦真進入企業後收的徒弟。憑著刻苦鑽研、踏實苦幹的敬業精神,李紅偉在30歲出頭時就拿下了電工高級技師資格,達到了“五級工”的最高級。2023年,在全國青年職業技能大賽中,獲得第九名,得到了“全國青年崗位能手”的稱號,幾乎是青年技術工人的最高榮譽。
在別人艷羨的目光中,李紅偉卻有些茫然,“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標,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個方面努力。我現在也帶徒弟,能力強的技術工人早早就達到了職業技能等級的最高級,並不難。沒幾年,我的徒弟也都會成為高級技師,我就更沒有優越感了。”摸到了“天花板”,感覺沒有了上升空間,這是李紅偉成為高級技師之後心中最大的煩惱。
李紅偉的煩惱也是技能崗位吸引力不強、職業認同感差的主要因素之一,這也導致了我國製造業高技能人才缺口嚴重。技術工人的前途早早就“一眼望到了頭”,這不僅讓技能人才這股大潮失去了向前奔涌的動力,也導致了源頭供給不足,許多年輕人不願意選擇上職業技術學校,不甘心當技術工人。
技能人才是支撐中國製造、中國創造的重要力量。當前,無論是突破“卡脖子”技術,還是建設製造強國,都需要更多本領高強的技能人才貢獻智慧和力量。據統計,目前我國技能勞動者總量超過2億人,其中高技能人才超過6000萬人,佔比並不高,甚至可稱為短缺。但是,由於過去存在著技能人才的成長路徑單一、上升空間受限、工資待遇不高等問題,技能人才的供給出現了人才增長乏力、市場規模萎縮、年齡結構老化等一系列問題,影響製造業做大做強。而“新八級工”制度的出臺,無疑給青年技能人才的培養與成長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在肯拓生産車間內,技術工人正在忙碌著。
此前,為了調動李紅偉等青年技師的積極性,肯拓在“五級工”的基礎上,在企業內部又設立了更加細分的12個職業技能等級,每年對員工進行評聘,並與工資掛鉤。“職工技能每增加一個等級,工資就會有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漲幅。對於骨幹技能人才,我們也會聘用他們進入管理崗位,從待遇到職位都給予技能人才以更強的認同感。”肯拓(天津)工業自動化技術有限公司總經理葛雲濤告訴記者,“公司技術總負責人賈亦真的一項主要工作就是帶領企業內的技術能手不斷拓展各自的技能寬度,來彌補職業技能高度上的不足。”
李紅偉拿到的是電工高級技師證書,作為工業自動化領域的基礎,電工是必備技能。李紅偉説:“現在有了‘新八級工’制度,對我來説更高的目標就在眼前。要成為特級技師,甚至首席技師,標準更高、難度更大,可能還要繼續奮鬥十幾年。儘管如此,卻讓我充滿了幹勁。”
把年輕人穩在工廠
在採訪中記者發現,“新八級工”制度的落地,不僅得到技術工人點讚,也讓企業為之叫好。究其原因,還是“新八級工”在打通由“工”變“匠”的技能成才通道的同時,也釋放出了促進企業發展、産業振興的激勵效應,堪稱個人與企業雙受益。
在肯拓生産車間內,技術工人正在忙碌著。
葛雲濤也是閆虎民的學生,由他掌舵的肯拓,作為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天津市瞪羚企業、天津市産教融合型企業,在集中精力搞研發的同時,對於技術工人的重視和培養程度超乎尋常。對此,葛雲濤笑著表示,這可能和自己的教育背景有關:“我本科就讀于天津職業技術師範大學,研究生就讀于天津科技大學,這兩所院校的人才培養模式不同,所以自己既是高級技師,也是高級工程師。”在葛雲濤看來,技術人才與技能人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甚至對於製造型企業來説,技能人才是企業産品高標準、高品質的最終實現者。“一家企業,研發人員的産品開發工作設計得再好,只是理論成果,仍然停留在圖紙和樣機上。最終,它們能否轉化為理想的産品投入市場,還要靠技術工人來實現。”葛雲濤告訴記者,“我們公司一些有經驗的技術工人,可以做到在生産中發現研發的缺陷,並提出合理建議,提高設計的産品轉化率和企業的利潤率。”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肯拓,有不少工程師也同時持有職業技能資格證書。“研發人員具備一線操作的能力,可以讓‘浮在雲端’的設計更加‘腳踏實地’,可實現性更強,這也是我們公司技術成果轉化率高的一大秘訣。”葛雲濤不無自豪地説,“在我們公司,技術工人的技能等級越高,與科研人員的工資待遇差距就越小,甚至持平。一線技術工人除個別人員因不可抗力返鄉外,流失率幾乎為零。”
技術工人的成長,可以説是與企業緊緊綁定在一起的,他們每一次進步都緊跟企業的發展,都是企業不斷前行的縮影。反之,技能人才的成長也會驅動企業成長,技術工人創新的一小步,可能就是企業前行的一大步。李紅偉告訴記者:“一線技術工人對生産工藝創新和流程的優化,可能看起來不起眼,但是一個小小的改動或許就能為企業大幅提高生産效率,或者節約成本,其貢獻是不可估量的。而這樣的工藝迭代,需要技術工人長期穩定在同一家企業中才能實現。”
肯拓內部一直實行師徒制,還開辦了自己的技能培訓中心,這其中既有長遠的眼光,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原因。“對於企業來説,成熟的技能人才是非常寶貴的資源,技術工人不好招也是同業的共識。招不到‘好用’的技術工人,我們只能選擇招聘應屆畢業生自己從頭培養。”葛雲濤表示。
“新八級工”制度的落地,讓葛雲濤對企業乃至整個製造業的高品質發展信心大增。他告訴記者,現在肯拓的技能培訓中心不止面向自己的員工,還對外開放,幫助兄弟企業培養技術能手。能感受到整個社會對技能人才的重視和培養都有了顯著提升。“再往遠了説,‘新八級工’制度進一步將技能人才培養與企業的成長捆綁在一起。只要企業能增加高技能人才的含‘金’量,持續營造重視技能、爭當工匠的熱潮,為技術革新進步、人才破土冒尖培育沃土,年輕人就能穩定在工廠,而這正是製造業高品質發展的重要支撐。”
(今晚報記者田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