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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天津

發佈時間:2022-12-23 11:15:11 | 來源:天津日報 | 作者: | 責任編輯:孫玥

1404年12月23日

(明永樂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天津”正式得名,築城設衛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618年曆史積澱

天津人的性格一脈相承

從名人學者到普通百姓

從原住民到外來者

人人都有一段精彩人生

他們的故事看似互不相干

卻也因為同在一座城市

而緊緊融合在一起

構成了一幅波瀾壯闊又生機勃勃的天津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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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這個城市的風我都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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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1942年出生,著名作家、學者。

我年輕時跟溥佐先生學畫,在天津籃球隊打過一年多籃球,後來在塑膠廠當工人,幹推銷員。我騎著自行車在天津城裏跑,天津城的一切我都熟悉。我到工廠去跑業務,坐那兒跟人家喝茶、抽煙、聊天。所以我能寫《俗世奇人》,我能寫《神鞭》,就是因為天津人的故事我知道得太多了,我對天津人的性格太了解了。

我喜歡天津人的性格。天津人的豪爽,天津人的厚道,天津人的強量,天津人的戲謔,天津人的好面子、逞能,包括天津人的缺點,我都喜歡。喜歡一個人,如果連他的缺點都喜歡,才是真的喜歡。就像夫妻,長期生活在一起,對方什麼缺點都不以為然了。我太熱愛這個城市了,太熟悉這個城市了,天津的生活到了我的書裏,跟我的生命融為一個整體,天津好的東西我一定以它為榮。

1992年、1993年前後,第二次改革浪潮之後,帶來全國城市的變化。那時候我還在寫小説,忽然感到自己熟悉的城市變了,到處都是“拆”字。那個時代人們渴望城市改變,渴望舊貌換新顏,突然感到自己腳下的傳統鬆動,情不自禁地想要保護天津老城。我組織一大批攝影家拍攝老城,請了一批建築學家、歷史學者來討論,在各個地方演講,呼籲老百姓熱愛自己的城市,自費出了《五大道畫集》。後來民園體育場要拆,香港商人要在那兒蓋一片高樓。我對市裏的領導説,民園絕對不能拆。我把道理講清楚,領導同意我的意見,建起了“水滴”體育場。我把這件事寫到了我的《漩渦裏》。

在天津文化工作會議上我提過一條,把天津文化最有優勢的項目做出來,比如天津的曲藝,過去有馬三立、駱玉笙,現在也很強,天津應該重點抓曲藝,應該建一座曲藝博物館。

香港三聯書店出版過一本《馮驥才的天津》。那一系列還有《沈從文的鳳凰》《老捨得北京》《茅盾的烏鎮》《王安憶的上海》。我寫了一篇序,叫《靈魂的巢》。我説天津是我靈魂的巢,是我的窩,這個城市的風我都有感覺,秋天的風刮過來,我覺得跟別的城市都是不一樣的。我的靈魂跟這個城市是相通的。申請世界文化遺産,第一個我寫的是楊柳青年畫。評審非遺的時候我是主任,有人説狗不理包子精神性的東西不足。我説怎麼不足?狗不理包子有民間傳説,我把狗不理的故事講出來,在《俗世奇人》裏專門寫到了狗不理。這本書裏面我寫了大量的天津文化,狗不理、相聲、曲藝、各種手藝、武術。再有做皇會的檔案,我們給天津的十道皇會,每道都做了一本檔案調查,檔案發佈的時候請全國許多專家來天津開會。

世界上主城區是文化遺産的,像倫敦、薩爾斯堡、維也納、布拉格,中國還沒有一個城市的主城區是世界文化遺産。我在腦子裏劃了劃,五大道,從小白樓過去,把解放北路圈起來,不能大修大建,就是整理好,可以找一批專家一塊兒研究,申報世界文化遺産。如果天津有世界文化遺産,旅遊價值和知名度都會提升。比如説義大利熱那亞的新街和羅利宮殿體系,是世界文化遺産,有很多外國的殖民建築;日本神戶北野異人館街,也是很多殖民者到日本蓋了很多洋式小樓。租界是天津的歷史,是人類的歷史,是這個城市的特徵,恰恰也是別的城市沒有的,所以沒有問題。

蔣子龍:抒寫波瀾壯闊的工業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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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子龍,1941年出生,著名作家。

我生在河北滄州,1960年從天津重型機器廠技校畢業分配進廠,同年參軍,考入海軍製圖訓練學校。復員後,我又回到“天重”,當過廠長辦公室秘書、班組長、工段長、車間主任。

天津重型機器廠是全國“五大重機廠”之一,曾是工業時代的一個標誌。我上學時喜歡讀書、寫作,工作中感受到“天重”波瀾壯闊的輝煌,見證了它在新時期的轉型,感覺自己的創作衝動被激發了出來。那幾年我白天忙工作,晚上通宵開夜車,完成了《機電局長的一天》《喬廠長上任記》《拜年》《一個工廠秘書的日記》《赤橙黃綠青藍紫》《鍋碗瓢盆交響曲》等小説。

1979年,《喬廠長上任記》獲得全國短篇小説獎第一名,這是專家和讀者投票相結合的一次評選,“喬廠長”成為改革者的代名詞。各地出了很多“喬廠長”。《文匯報》的大標題“歡迎喬廠長上任”,不是小説,是專門寫那個工廠的通訊,因為那個廠子的廠長被工人們叫做“喬廠長”。天津市經委請上海的企業家來作報告,一個老朋友拿著票來找我,票上寫著“上海喬廠長來津傳經送寶”,他説:“蔣子龍同志你説,他怎麼是喬廠長?喬廠長是天津的啊!”我收到過瀋陽一個護士寫來的長信,她説我的小説救了她爸爸一條命。她爸爸是一個廠長,工作上犯錯誤了,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肯出門。家裏人沒辦法,找來第七期《人民文學》,從門縫塞進去。沒過多久,他爸爸拿著雜誌出來了,説我有根據了,喬廠長就是這麼幹的!

轉眼幾十年過去,我仍在寫。我以為一個作家該寫幾部長篇,是命中註定的事。我還有兩部書得寫,一部寫我的家族,另一部回歸工業題材,寫關於天津工業的歷史小説。不寫出來,我覺得欠點兒什麼。

我想從北洋練兵開始,寫到日本侵華前。我研究過《侯德榜傳》,研究過范旭東,他們討論的問題都具有國際視野,他們對化工行業了然於心,造出來的産品都是頂級,都能拿到國際大獎。那是什麼高度、什麼境界?我寫現代工業題材,理所當然應該寫到天津工業的根兒——百年前的民族工業,能源、造船、造槍、紡織、化工……完成這本書,我這個工業題材作家才算圓滿。這也是一種責任。

孟廣祿:小時候在海河邊學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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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廣祿,1962年出生,著名京劇藝術家。

小時候我家住河東區郭莊子。那個年代的人生活都比較清苦,我母親沒工作,我父親一個人上班,養活六個兒女。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我家沒人唱戲。電臺總播樣板戲,我從小就愛聽。4歲時,我爬到炕桌上唱“朔風吹林濤吼,峽谷震蕩……”一用勁兒,摔下來了。我大姐單位開聯歡會,她帶我去。我上臺就唱,膽子特別大。

長大點兒以後,我總去海河邊的廣場玩。那兒的戲迷特多,我找一個老大爺,我説您給我唱一段兒《赤桑鎮》吧。他唱,我跟他學。回家後我自己練。

我真正的京劇啟蒙老師是名票友陶漢祥先生。他是第一個給我説戲的人,他把自己家的錄音機借給我,讓我能更方便地聽戲、學戲。有一年我跟我哥哥在家刷漿,把屋裏東西都搬出去了,我學裘盛戎先生的“恨包勉”。因為屋裏空,有共鳴音,顯得聲音特別好聽。我哥説,小祿,你嗓子怎麼這麼好?那時候我就愛上裘派了。

我記得特清楚,1977年夏天,我去考天津戲校。那天下大雨,馬路上全是積水,水面上漂著番茄、茄子、黃瓜、西瓜……因為害怕蹚水激著著涼嗓子壞了,我哥哥就推著自行車,我坐在後衣架上,把腳抬起來,盤著車前面的大梁。到戲校以後,我哥哥幫我紮好板帶,我上去唱。結果落榜了。

1978年,中國戲曲學校招生,全國要十個人,天津要一個人。我又去考試。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我正在房頂上放風箏,郵遞員送信來了,有兩封孟廣祿的信,都是錄取通知書,一封是我考上飛行員了,另一封是考上了中國戲曲學校。我爸説,當飛行員得去瀋陽,離家更遠了,還是去北京吧。從這一年起,我開始正式學戲。

駱巍巍:奶奶駱玉笙是超級美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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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玉笙

駱巍巍,1965年出生,金嗓鼓王駱玉笙的孫女。

我奶奶駱玉笙22歲在天津成名後,收入多,特別舍得在吃上花錢。上世紀70年代,我在新華南路小學上學時,我們家被退賠了一批財産,折成現金。不少親朋好友來借錢,奶奶能借就借。剩下的錢,我爺爺説,咱都吃了吧。從那時起,我們全家每週日都去下館子。

奶奶愛去遼寧路上的天津烤鴨店。有時她中午想吃烤鴨,就帶著我坐9路公交車,到和平路終點站下車,直奔烤鴨店,因為去晚了要等座。點三兩烤鴨,一份芙蓉雞片,一份燒二冬,一碗米飯。吃飽了結賬,結賬時還得用糧票,一碗米飯要一兩糧票。她也愛吃海參、蝦仁。但蝦仁不總有,為了吃清炒蝦仁,還特意去國民飯店的餐廳找熟人預訂。

天津烤鴨店對面有一家川蘇菜館,最早叫同和居,是家川菜館,幹燒魚做得太好了,奶奶愛吃。我小時候嫌那個魚太辣,不吃。長大後,就連去四川也再沒吃過那麼好吃的幹燒魚。那時常去的還有惠中飯店後面的宏業菜館、新華路上的和平餐廳。和平餐廳既賣中餐也賣西餐,但他們家的西餐比不上起士林。

起士林是必去的。每個月至少去一次,在樓上吃正餐。當時起士林還是老師傅主廚,奶油烤魚歸和肝泥、俄式馬鈴薯沙拉是我的最愛。不是因為那時肚子裏沒油水才覺得好吃,是真的好吃。

奶奶常在下午帶我去起士林樓下吃冰激淩,每週至少一次。現在回想,那就是下午茶,當年卻是對以往生活習慣的自然延續。香草味奶油冰激淩兩毛錢一個,巧克力冰激淩上面澆著一圈可可汁兒,兩毛五。我吃一個奶油冰激淩,奶奶就吃一個巧克力冰激淩;我要是吃一個巧克力冰激淩,奶奶就要一份3毛錢的水果山德,或者5毛錢的奶油慕斯,吃完就走。在起士林總會遇到一些老人,可能是家裏有海外關係,或者也是退賠了財産的。但就算是熟人,彼此也不多説話,最多點點頭,感覺他們對一下眼神兒都怕被人議論。可那種非要吃到“毛幹爪凈”才罷休的心態倒是挺像的。

1980年以後,奶奶常在幹部俱樂部開會,如果趕上我放假,她就讓我中午提前到餐廳點好菜,等她散了會,菜也做得了,吃完了她繼續回去開會。我在那兒吃過一道炸烹蝦,後來再也吃不到這種水準的炸烹蝦了,可能蝦也不一樣了。還有一道西餐黃油雞卷,用雞胸肉把黃油裹起來,外面再裹一層麵包渣炸熟,底下托一個炸好的麵包托。一點兒也不膩,每次我都要連麵包托一起吃了。這些年吃過的黃油雞卷都特別膩。

奶奶對吃的要求確實挺高的。無論吃什麼,她要是咬下去覺得不好,就一口都不吃,再也不碰了。以前水果少,甜水果更少,買一堆蘋果,能有三分之一甜的就不錯了。橘子也一樣。要是買了甜橘子,一會兒奶奶就都拿她屋裏去了。西瓜打開她先看,看著半生不熟的就不吃了,要是看著還行,就問吃的人:“甜嗎?”我爺爺説:“填啊,往嘴裏填!”她就不吃。“我這嘴就是吸鐵石,我吃一口就吃出好壞來了。”奶奶説。我爺爺説:“你這屬於腐朽沒落的資産階級生活方式。”誰讓奶奶是一個對完美度要求特別高的人呢。

別看奶奶吃得特別精緻,但生活條件差的時候,她也能適應。她吃飯最多八分飽,多好的菜,也從不暴飲暴食。良好的身體條件,保證了她在舞臺上的表演水準。她説:“我年輕的時候穿過、戴過,什麼都見過。到現在這把年紀都無所謂了,但只有一樣,一定要吃好。吃好了身體才能好,身體好了才能幹好工作。”

馬小川:爺爺馬三立一輩子都在琢磨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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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立

馬小川,1981年出生,馬三立之孫。

爺爺對每次演出都特別重視。演出前,他會花很長時間思考表演哪個段子。因為他知道,之前的段子觀眾都太熟悉了。説老活,觀眾肯定也會鼓掌,但那不是他想要的;説新活,總覺得包袱雕琢得還不夠,現場未必能火,觀眾未必會樂。就因為這個,爺爺推掉了很多演出,留下時間在家琢磨包袱。像《撓撓》《寫信》《查衛生》《考學》等很多單口相聲,都是經過一年甚至兩年、三年才打磨出來的。

那時我跟爺爺同住一室,我在裏屋寫作業,他在外面閉著眼睛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説什麼。我走過去喊一聲:“爺爺!”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説:“背詞兒了,《十點鐘開始》裏面的那個貫口。這些段子許你不演,但不許你不會。”還有很多他曾經説過的段子,像《似曾相識的人》《開粥廠》《賣挂票》,他幾乎每天都在重溫,每天都在腦子裏給觀眾“演出”。不僅如此,他還經常把臺詞一字不落地寫下來,就連該在哪停頓、哪咳嗽、哪重復,他都標記出來。

爺爺愛看話劇。他總説,話劇是語言的藝術,在刻畫人物形象方面比相聲要複雜。相聲演員是本色出演,演的是自己,但話劇演員演的是別人,這是最難的。在我小的時候,北京人藝的那些藝術家們經常來我家看望我爺爺。尤其於是之先生,他跟我爺爺的交情很深。爺爺最喜歡看他演的《茶館》,對於是之先生非常敬佩,於是之先生也很欣賞我爺爺的相聲。我那時候還小,不記得他們都聊了些什麼,也聽不明白,看他們就像兩位老神仙一樣,一胖一瘦,坐在那兒説話。

有一次我跟爺爺看電視。電視裏有兩個演員表演相聲,逗哏演員上來第一句就是,“相聲講究説學逗唱”。爺爺讓我把電視關上。我還納悶兒,怎麼不聽了?爺爺説:“人家問他了嗎?這話聽著就不符合邏輯,這是教科書式的表演。”我聽完爺爺的話恍然大悟,突然覺得這相聲裏的門道真是太深、太細緻了。

爺爺年輕時在萬全小學、匯文中學一直成績都不錯,他的理想是做個讀書人,但由於家境原因,被迫輟學改説了相聲。他並不埋怨什麼,既然幹了這行,就好好幹。從跟哥哥馬桂元學藝開始,他給自己立下了“四非”的人生格言:“非學不可、非會不可,非行不可,非好不可。”一輩子都在恪守這句話。

花五寶:天津的老園子我都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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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五寶,本名張淑筠,1923年出生,梅花大鼓表演藝術家。

我出身貧苦,自幼過繼給孀居的姑母撫養。姑母身邊還有一個養女,叫張淑文,藝名花四寶,在南市的書館裏唱梅花大鼓掙錢養家,十幾歲唱出了名,被報界評選為“梅花歌后”。我常跟四姐跑場子,聽她唱,也聽她的唱片。四姐嫁人後,家裏的經濟來源斷了,我十二三歲就開始賣藝養家。

我有兩位老師,一位是邱玉山,一位是盧成科。他們也都曾教過我四姐。那時候,天津表演曲藝的園子特別多,電影院放電影中間休息,也加一場曲藝。我簽約的仁昌電臺每天有10個小時都在播放曲藝類節目,我每天都去電臺實況直播,還要趕五個劇場,差不多唱九段。天津的曲藝園子,沒有我沒上過的。我能有幸跟劉寶全、白雲鵬、張小軒、榮劍塵、常澍田、常寶堃這些曲藝名角一塊兒同場演出,也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從1986年開始,我在中國北方曲藝學校任教。學生想跟我學,我聽聽嗓子不錯,就行。我頭一批徒弟是籍薇、安穎、楊雲三個。要是從我們“花派”來説,我繼承花四寶,算第一代傳人,我的徒弟是第二代傳人。我希望我的徒弟不但要繼承,還要把梅花大鼓發展下去。我是傳藝不賣藝,我不賣關子,梅花大鼓藝術能夠代代傳承,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我的徒弟楊菲現在收了好多十來歲的小學生,梅花大鼓“花派”已經有第三代傳人了。

2015年,我92歲,天津市曲藝團為我辦了一場從藝80週年紀念演出,地點在中國大戲院。我説我還能唱嗎?我在家試了試,還行!但是我腿疼得走不了路,演出前先去醫院打封閉針。到演出時大幕一拉開,臺底下座無虛席,我就跟腿不疼了似的,到臺上一打鼓,一句一個好!一句一個好!那天演出的效果挺好,有記者來採訪,問我怎麼那麼多人喜歡您呢?我就説,觀眾好啊!

楊少華:走到哪兒都樹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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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少華,1932年出生,著名相聲演員。

我生在北京,小時候常溜進常連安掌穴的啟明茶社聽相聲,想幹這行,自己找轍,進了旁邊的明園茶社做雜工、幹檢場。常寶霆比我大三歲,是他給我開的蒙,教我説《六口人》《反七口》。19歲時我來天津,進鋼廠當鉗工。常家也落戶天津,我又和常寶霆這撥説相聲的湊一塊兒了。

説相聲容易,一邁腿就進來了,出可出不去了。只是會説不行,得能説到一定程度。唱戲、唱歌有伴奏,説相聲沒有,全憑一張嘴,要把你兜裏的錢説到我口袋裏,得有這能耐才行啊。

我最崇拜梅蘭芳先生。梅先生來天津演出,觀眾排隊買不上票。我能找到梅先生,買第一排第二排的票,拿到票以後,到外面高價賣給別人。不是我貪心,是因為家裏孩子多,只能想盡辦法賺錢。有一回演出,下大雪,很多人在劇場外面圍著,沒票。梅先生説,讓大家都進來吧,都不容易。我心裏特別熱乎,覺得梅先生真仁慈啊。做人就得跟這樣的學。後來我跟梅葆玖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幹這行,如果貪圖小便宜的話,就走不到今天了。説句良心話,老一垡兒説相聲的,都花過楊少華的錢。我給錢都沒人知道,一拉手遞過去,絕不大張旗鼓給人家錢。幹嘛要説呢?我是真疼説相聲的,不容易。我絕不巴結上頭,我巴結底下的人。你知道哪塊兒雲彩下雨?人家有好包袱,你用了,你得記住人家的好。你看我軟弱無能,可是我跟別人交往,我不佔人家便宜,我有骨氣。

這幾年我自己個兒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火,人緣怎麼這麼好。到外地一聊天,天津那老頭兒,楊少華,好些人都知道。我是不是走運了?我這輩子還了不得了?出門打車,司機不要錢;去飯館吃飯,別的桌的人過來説他給買單了。遇到這樣的事我堅決不答應。其實我什麼也不是,我什麼也不會,大夥兒把我捧得這麼高,我是一個窮根兒出身。我常説一句話,讓人非我弱,得志莫離群。人得做善事,跟誰都客客氣氣,走到哪兒都得樹人緣。説句我內心話,如果我這樣做人,絕對不會給人留下壞印象;如果我天天橫眉冷對,不行。

“嘛錢不錢的,樂和樂和得了!”這句話是楊議説的。這句話很有分量。你有金山,到最後不也帶不走嗎?我比較隨意,樂和樂和得了,但好像楊議不這樣想。他買了好多古玩,我説你買這些幹嘛?他説,您不知道?我給社會作貢獻。楊議一直説,“楊光”最大的法寶就是相聲,用的都是相聲理論,臺詞是相聲的臺詞,它也許不是相聲的包袱,但邏輯上是相聲的思維。他這個思維,給天津的相聲,甚至於給天津的平民老百姓留下了一條根兒。

天下霸唱“大耍兒”如同“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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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霸唱,1978年出生,本名張牧野,著名暢銷書作家。

我在天津老城裏的衚同長大,天津的傳統文化底蘊深厚,有獨特的民風民俗,對我影響頗深。我特別喜歡聽評書,比如《岳飛傳》《明英烈》《三俠五義》《雍正劍俠圖》《聊齋》《封神榜》。也聽過不少“野書”,很多奇案、奇事被説書先生們編撰成書,在路邊給大夥兒講,靠此謀生。我的《河神》《火神》《崔老道捉妖》《竇佔龍憋寶》等作品,都與老天津衛密不可分,故事的線索大多來自於民間。

《大耍兒》是我第一次寫當代天津的故事,時間定格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寫這部書時,我常想起自己生活過的地方——老城裏,那裏街道顛簸不平,衚同七拐八繞,大雜院裏堆滿各式雜物,墻上貼著黑乎乎的煤餅子,厚棉被底下蒙著綠油油的大白菜,各家屋頂上都插著魚骨一般的電視天線,鴿子飛過去時,響起一陣陣悠揚的哨聲……數不清的老街舊鄰,一張張熟悉親切的面孔,隨著老城被推平各奔他方。我把這些細節記錄下來,想讓比我歲數小的朋友們對那段歲月、那座老城能有個大概的了解和認識。

從我內心來説,天津衛的大耍兒接近於武俠小説中的大俠——好臉兒好面兒,不欺軟不怕硬,性格豪爽,樂於助人,尊老愛幼。造型必須得到位,一頂毛色巨好的羊剪絨帽子,一身將校呢銜服,一件將校呢大衣,在當年難免讓人覺得咄咄逼人,但人家講的是規矩、闖的是人物字號,做事有板有眼,絕不胡作非為。這也是老天津衛水旱碼頭延續下來的處世方式,不僅為大耍兒定了型,也潛移默化影響了許多老天津人。

過去的衚同大雜院裏那些男女老少,平常大大咧咧,嘰嘰喳喳,不拘小節,口中張家長李家短,但遇上不平之事,真沒有幾個孬種,絕對會仗義出手,因為他們內在裏都是古道熱腸,這就是咱身邊天津老百姓最淳樸、簡單、善良的生存哲學。

《大耍兒》裏面很多街道地名、飯館小吃攤,乃至醫院、學校、工廠、電影院、車站、衚同、居民樓,都是真實存在的,即使有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但年輕人也多聽老輩人講過,所以比較接地氣兒,給人身臨其境之感。我常想,説書先生為什麼能吸引聽眾?就是因為他有很多自己的零碎兒,肚子裏有貨,能把故事掰開揉碎地講出來。假如忽略了這些細節,讀者可能就沒有那麼強烈的共鳴了。

高峰:我是天津茶館相聲的老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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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1983年出生,著名相聲演員。

相聲老藝術家馮寶華和我奶奶家是鄰居。按街坊鄰里的輩分論,我喊他二爺爺。那個大雜院裏住的人家幾乎都是幹曲藝行的,我五六歲時就特別愛去二爺爺那兒聽他聊天。老先生能耐很大,也特別和藹。聊到晚上六七點鐘,他提個包就出門了。現在回想,估計是到哪兒演出去了。

自初中起,我上臺説相聲,漸漸地,校園的大小活動中我的相聲成了保留節目。平常我總守著一台收錄機,挨個兒臺輪著聽,只要聽到播出相聲,就趕緊錄音保存。如今我仍保存著這些已經被時代淘汰的磁帶,大概有近700盤。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我常和同學一起去園子聽相聲。記得中華曲苑門票10塊錢,包廂15塊錢,燕樂劇場6塊錢,名流茶館10塊錢。後來我才知道,1998年,于寶林、馮寶華、尹笑聲等老先生們恢復了相聲茶館,當時叫“老藝人相聲隊”。此後我和老先生們慢慢都認識了。

相聲門戶中,我的恩師是范振鈺先生,師爺是班德貴先生,師祖是馬三立先生。我2004年6月6日拜師範振鈺,賜“應”字。西河門戶,我的恩師是曲藝老藝人金文聲先生(原名金剛,藝名金連瑞),師爺是張起榮先生,師祖是張士權先生。2006年12月20日拜師金連瑞,賜藝名高增禧。快板門戶,我亦是金文聲先生的弟子,快板藝名高啟明,師爺是王派快板創始人王鳳山先生,師祖是數來寶老藝人海鳳先生。

2005年,郭德綱老師和經紀人王海到天津看望金文聲先生。金先生説:“你先別走,我叫來個孩子,給你看一看。”那天我正在學校實驗室做實驗,電話沒信號,金先生一遍一遍地撥號。等到晚上10點多,我出了實驗室,立馬接到電話:“郭先生在家裏等你了,我給你打了半天電話,可急壞我了!”我急忙打車趕過去,見到郭老師,隨意聊聊天,問我在哪兒演出、和誰搭檔、演什麼節目。郭老師説:“行!既然金先生強烈推薦,週末你到北京,週六看一場,週日演一場。咱們互相考察考察,演一場給你50塊錢買冰棍兒。”人家説考察我,那是客氣,那時候一場50塊錢不少了。

那一年的7月10日,我第一次到德雲社,報的是《開粥廠》。演出很順利,自此留在德雲社。雖然收入不穩定,但一群熱愛曲藝的人聚在一起挺開心,當然其中天津老鄉也特別多。郭德綱老師火了以後,我們的演出場次多了,收入也提高了,這是好事,我也就一直安心地待了下去。

張雲雷:我的根兒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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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雷,1992年出生,德雲社相聲演員。

我生在紅橋區,因為打小後腦勺留著一個“小尾巴”,所以小名和外號都叫“小辮兒”。記得小時候,我爸爸上班時開一輛白色吉普車,車裏每天都放鄧麗君的歌,我一上車就聽到《小城故事》。我也喜歡唱,無論唱歌還是唱戲,打小就不走調。《青藏高原》的高音隨便就能唱上去。吃過午飯,表姐王惠要去演出,就騎著自行車把我帶到“長壽園”劇場。我有時在前臺,有時在後臺,坐在小板凳上從頭聽到尾。時間久了,整段的京韻大鼓《寶玉探晴雯》都能唱下來。

2000年,我8歲,表姐把我帶到北京,一邊上學一邊跟郭德綱老師學太平歌詞、蓮花落。墻上貼著一張紙,臉對著這張紙背貫口、唱太平歌詞。不許出錯,紙上不能有唾沫。一段《報菜名》,早上100遍,中午100遍,晚上100遍。別的小孩兒都在玩兒,我在背貫口,週而复始,無限迴圈。

我學會的第一段相聲是《九藝鬧公堂》。第一次登臺是2002年,北京大觀園廟會,郭德綱老師帶我和另一名演員合説《訓徒》。2003年,我正式拜郭德綱為師。師父告訴我:“你一定要尊重你的這身大褂,因為這是你的飯碗,你唱太平歌詞的禦子就是你吃飯用的筷子,你一定要對它好。”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裏。

2005年,我倒倉了,高音上不去,唱得也不好聽,沒自信了,隻身回到天津。我在檯球廳幫人擺過球,當過餐館服務員,當過電信客服,天天接電話。但心裏還是惦記著相聲,放不下,一個人偷偷回北京。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忍住了沒去找師父,四處打工,晚上睡在麥當勞。

表姐找到我,硬把我接回家。我師父根據我擅長唱的特點,教了我不少以唱為主的段子。此時德雲社已經火了,好幾百號人,環境變了,我和郭麒麟兩個人,每天起床後收拾東西去小劇場,晚上演完出,找個地方吃點兒夜宵,然後回家。那段日子覺得特別開心。

李亮節:用天津話寫歌,用天津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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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節,“70後”,首創“天津搖滾曲藝”。

我出生在小白樓安善裏一幢聯排小二樓裏。那是我奶奶家。我爺爺年輕時在那兒結的婚。他是塘沽東沽人,幹過船務、貨代,跟外國人打交道,還能説點外語。我媽和我爸是天津師範學院的同學。畢業後,我媽分配去了楊柳青一中,我爸一開始分到衛國道中學,後來也調到楊柳青一中。現在的石家大院,那時就是楊柳青一中的校舍。教師宿舍也在大院裏,所以我是在石家大院長大的。每次回市裏都要坐153路公交車,在西青道上開老半天,到西站還得倒車。

我姥姥家住在服裝街鴻源裏,一個大四合院,進院後靠左邊的一排房子。院子裏有花有草,門口有天津小孩兒最喜歡的門墩兒,“小小子坐門墩兒”,我表哥和我倆人特別願意在那兒坐著。

高中畢業我沒考上大學,開始彈琴,上吉他班。後來我幹過不少工作——當過賓館行李員、在樂園築波游泳場幹過一夏天救生員、在服裝廠當過保安。也去歌廳給人家伴奏,彈貝斯,但技術開工馬虎虎。這一行也講關係、師承,大家互相介紹活兒。我其實並不善於跟別人交往,找活兒難。

後來我在小海地東江道市場開了一家“星光吉他行”,認識了不少喜歡音樂的朋友,開始組樂隊,寫了好多歌。2010年,我的好朋友、相聲演員許建把彈三弦的吳斌介紹給我,錄了一首歌——《做個有錢人》。有了三弦,樂隊的演出比以前好看多了。吳斌去名流茶館説相聲以後,我突發奇想,自己買了把三弦。裝上拾音器、背帶,按吉他的把位定音,穿上大褂,背著三弦去演出。我為相聲廣播寫了臺歌《説學逗唱》,電臺總放,認可我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機緣巧合,我拜入相聲名家劉俊傑先生門下。師父給我講了很多東西,都是書上查不到、在別的地方聽不到的。聽他説包袱怎麼設計,揣摩他的想法,潛移默化學到好多東西。我也在琢磨:怎麼才能讓一首歌既能讚美天津,又不喊口號、走形式?受眾肯定不喜歡聽口號,他們需要好玩兒、好聽的歌。有一年我為天津春晚寫的《津津有味》就避開了唱高調,因為曲藝、歷史、民俗、美食,都是天津的代表,找到這些細節,問題迎刃而解。

怎麼用天津話寫歌,用天津話唱?我有一首《哏都青年》就是用天津話唱的。《那年初二》借用了一點點天津時調。有時我想,像我這樣唱下去,會不會有一天唱出個“天津大鼓”來?我要為天津寫100首歌,把與天津有關的內容做好,把天津傳統的、時髦的都吃透,對我的創作來説就足夠用了。我只是個“民間藝人”,沒人對我提要求,為天津寫歌是我發自內心想做的事。

最近我剛剛製作了一張新專輯,名字叫《似曾相識的人們》。一共18首歌,分上下兩集,全部是從傳統相聲裏汲取的素材。相聲也是曲藝的形式,所以這張專輯仍是搖滾大鼓。上集馬上就要發行,下集明年推出。這兩張專輯出版以後,為天津寫100首歌的夙願就完成了。最近正在製作中的還有一首《天津民謠》,今年12月31日鼓樓跨年時,我要唱這首歌。

許麗麗:流行歌手回歸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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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麗麗,1964年出生,第二屆青歌賽冠軍。

上世紀80年代,我高中畢業後,分配到北寧公園暢觀樓飯店當服務員。因為愛唱歌,機緣巧合加入了天津市歌舞團演出小分隊,在1986年參加了第二屆全國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天津有180多名歌手參加預賽,業餘組經過六天選拔,我有幸進入復賽。

選手們集中在北京武警招待所。復賽我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湖北男歌手謝青。1986年4月27日晚上,決賽出現戲劇性的一幕——我和謝青在得分相同的情況下加賽一曲,我又唱了一遍《春光美》,終以9.38分獲得第一名。

天津市為獲獎歌手召開慶賀會,老市長李瑞環講話説:“要把天津市的文藝活動搞得更加活躍,讓全市人民工作得緊張愉快,生活得豐富多彩。”我成為天津市歌舞團的專業演員,劇院獎勵我一套單元房、一台彩電。也得到音樂界的肯定,加入了中國音樂家協會。天津音像公司為我和牛虎、牛豹三人錄製了《牛虎豹》專輯,磁帶銷售百萬盤,創下當時最高發行紀錄。

那些年經歷過一些風浪,後來生活和心態趨於平和。我父母喜歡曲藝,我也開始學鼓曲。著名梅花大鼓藝術家籍薇老師教我唱《醜末寅初》,這是個二番唱段,第二段長腔最難,每個字的發音,從字頭到字尾都有講究。我練了足足三個月,終於拿下了這段鼓曲,在“天津相聲節”上登場演唱。籍薇老師還教我學唱梅花大鼓《二泉映月》,唱鼓曲要學擊鼓和打板,擊鼓用在前奏、間奏和某些特定的過門兒,打板則要從頭打到尾,一板三眼,鼓和板的配合最難。我又自學了駱玉笙駱老的《劍閣聞鈴》,這個長段兒有二十多分鐘。

當初我在暢觀樓當服務員,溥佐、張洪千、慕淩飛、啟功、龔望、毓震峰等書畫大家常來飲酒繪畫、談藝論道。我接觸到繪畫,隨溥佐之子毓震峰學畫,還認識了一起學畫的顧硯。顧硯是愛新覺羅宗室後人,受家族影響勤學苦練,繪畫造詣不斷提升,成為非遺項目“津派宮廷畫技法”傳承人。我倆因共同愛好重逢,經常一起交流心得,提升畫技,慢慢走到一起,結為百年之好。沉浸于中國傳統文化之中,我對人生有了新感悟——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踏踏實實,不能浮皮潦草,這才是真正屬於中國人的價值觀。

李德林:路邊吉他隊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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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林,1956年出生,上世紀80年代天津紅歌星。

上世紀80年代有一部電影叫《路邊吉他隊》,可惜講的不是我們的故事。在那部電影之前,還真有一個話劇團的朋友跟我説,你們這個路邊吉他隊絕對可以拍成電影。但我們哪敢想啊,對我們來説,歌舞團是“皇家”,電影是“殿堂”,我們是“野路子”。

我在尖山中學上學。有一天放學後,我一個人在樓道裏走,突然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琴聲。那聲音太美了。順著聲音走過去,是體育老師在辦公室彈吉他。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吉他的聲音。初中畢業是1971年,我分配到一家醫院幹後勤,業餘時間全交給了吉他。

1976年唐山大地震波及天津,我們都住進了臨建棚,晚上在路邊玩吉他。後來房子修好了搬回去,玩吉他的習慣保留下來。我跟著收音機短波頻率和錄音帶學了不少鄧麗君、鳳飛飛、劉家昌、劉文正、陳彼得的歌,自己錄了兩盤磁帶。歌都不長,兩三分鐘一首,因為前奏和間奏都短。這兩盤磁帶流傳出去,我從很多地方都聽到有人用錄音機放我彈唱的歌。

夏天的晚上,我們去路邊唱歌。因為晚上安靜,吉他聲能傳得很遠。有一次我們在圍堤道95路無軌電車車站旁唱歌,過路的人都停下來看我們,圍得水泄不通。派出所民警來了,站在後面聽,當我唱劉文正的《黃色的玫瑰》時,民警過來攔住不讓我唱,把吉他沒收了。

王朔的小説裏寫到北京頑主“茬琴”,我覺得特別真實。我們也茬琴,但天津不叫茬琴,叫“會琴”。我們去王串場會琴,對方熬一鍋綠豆湯,坐在路燈底下開唱。兩撥人你一首我一首地唱,哪邊沒歌了,就算輸。有人因為會琴打架,我卻因為會琴交了很多朋友。慢慢地大家都知道李德林了,一般人不敢再跟我會琴,路邊吉他隊大隊長這個外號叫響了。

1985年,天津市舉辦業餘歌手大賽,我拿了第一名。隨後在人民體育館演出,報幕員報我名字,台下觀眾鼓掌叫好。我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兒名氣了。那一年流行張明敏,我唱《我的中國心》,一首歌中間有六七次掌聲。在河西體育館演出,我最後一個上場,全場觀眾高喊“李德林”。鼓手王合下來跟我説:“這是唱歌嗎?簡直是足球賽!”但那時候不敢想成名,就是被動地唱歌,誰找我演出我就去。

我這個人容易滿足,容易快樂。想想那麼多一起在馬路邊玩吉他的朋友,咱玩到這個程度,從愛好唱歌變成以唱歌為生,該知足了。很多人説我現在唱歌比年輕時更好聽,我覺得可能是年齡大了,聲音沒怎麼變,但是有底蘊、有沉澱,不像過去光追求唱高音。見過我的朋友都説,你可不老。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唱歌是鍛鍊心臟最好的方法吧。瓦爾特説過:“誰活著,誰就看得見。”別放棄夢想。

劉德印:我是天津方言發音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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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德印,1949年出生,曲藝作家、天津快板演員。

我生在工人家庭,小時候家住河東郭莊子老地道。那地方有很多小園子,曲藝演出不斷,我最愛看快板書。有時家長給5分錢,拿塊餑餑喝老豆腐,我不捨得喝,光吃餑餑,存一個禮拜錢。跑到園子門口蹲著,聽裏面一報“快板書”,不管誰演,就進去看。園子裏計時收費,為了省錢,快板書剛唱完,我就趕緊出來,回到家基本上半段就記下來了。

1965年,初中還沒念完,我頂替老娘到天津針織廠上班。針織廠在河東十三經路,當時是亞洲最大的針織廠,有五六千人。我當輔助工,月收入33塊8毛。別看少,其實當時8塊錢夠一個人過一個月的。

廠工會隔幾個月搞一次職工匯演,我跟著一塊演出,學著唱李潤傑的快板書《劫刑車》。我特別崇拜李潤傑,打聽到李老師家住在總醫院後身兒,就去登門拜訪。那天李老師正在家蒸餑餑,手上沾著棒子面,開門出來見到我並不認識,但聽我一提快板書,就特別熱情地把我拉到屋裏。

除了唱快板,我也學著寫快板、寫相聲。有個電影叫《創業》,我寫了段相聲《創新業》。天津市組織相聲大會,我和廠裏一個同事表演這段相聲。同臺的有魏文亮、孟祥光、劉文亨、班德貴、寇庚儒這些專業演員。1978年,《天津演唱》雜誌發表了《創新業》這個作品。

天津電臺搞全市新相聲小段大賽,我寫了《二斤桔子》《家庭藥房》兩個小段,在紅橋區一個大劇場演出,電臺錄音播放。《家庭藥房》諷刺了一種現象,有人不自覺,鑽公費醫療的空子,給孩子解饞吃山楂丸,褲子破了從裏面貼上傷濕祛痛膏,用傷濕祛痛膏包涼蓆邊兒,蘇合丸能換煤氣爐條……年底《天津演唱》雜誌交流評選,《家庭藥房》得了三等獎。

上世紀70年代末,有一次我在單位圖書館翻看小人兒書《三打白骨精》,靈機一動,寫了一段天津快板《三打白骨精》。寫完之後在單位演,一演火極了。我對天津快板著了迷,寫了好多,有一段《大雜院的變化》,演出效果特別好:“……尤其下水道,上面頂滿罐兒了,要到了夏景天,那蒼蠅算過年兒啦,吃的喝的應有盡有甭花一分錢兒就像進了大飯館兒……”

天津電視臺拍高英培、范振鈺《釣魚》的相聲TV,“二兒他爸爸”這個角色找了幾個演員都不合適,編導給我打電話,去了之後一拍即合。我和高英培在外形、聲音、感覺上都比較近似,高英培表演時説話不是一個字一個字説得特別完整,拍相聲TV,那個勁兒必須得對上,口型和詞都得對得特別嚴實。拍攝用了兩天,劇情中的小院在紅橋區,演姥姥的是紅橋區工人俱樂部的張碧瑤,二兒他媽媽是胡珂瑜,演魚販的許敬義後來演了很多影視劇,包括《水滸傳》《大話西遊》,可惜在2017年去世了。

1992年,我從工廠借調到河東文化館,成為文化幹部。有人勸我去茶館説相聲,其實我一直沒離開表演,出版了《劉德印天津快板選》,在第十三屆全運會時,用天津快板形式做了宣傳片。我還是天津方言發音的代言人之一,聲音錄入天津檔案館,永久保存。

劉春慧:愛説相聲,也愛做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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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春慧,1965年出生,相聲演員,春暉文藝志願者團隊發起人。

我從小喜歡表演,從初中二年級開始,在河北區文化館業餘話劇團演話劇、演小品。小品和相聲在一塊兒排練,我覺得《報菜名》《地理圖》的貫口挺好,找人家相聲演員要本子,回家背著玩。

1996年,天津市舉辦業餘相聲大賽,通過老師介紹,請於寶林先生給我排練。到了1998年夏天,于先生跟我説,好多老觀眾看見他都問他怎麼不演出了?他自己也想演,找到南市的燕樂劇場跟人家談。人家也挺高興,每週二、四下午可以在那兒演出。于先生召集了七個人,我是其中一個,連報幕,帶説相聲。

本來挺開心的職業,但回憶起來全是眼淚。當時沒有女的説相聲,自己半路出家沒基礎,甚至於説得不行,被觀眾轟下來了。無論多難,我都在堅持,從沒中斷過。因為我有我的追求——人生要活得有色彩,有了色彩人就快樂,有快樂人才會幸福。我不能當家庭婦女,我想説相聲,而且我非得説好了。

園子裏的演出上了軌道,基本生活也能維持,我就想,我該回報社會了。我給自己定了個目標——每年都要捐助困難學生,同時至少做十場公益演出。有人問我,你做這些事圖什麼呢?我説,我不是體制內的人,我不能漲工資,更升不了官。我什麼也不圖,就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圖活得踏實。

我小時候家裏七個孩子,我爸爸一個人工作,每月54塊錢工資。把細糧都換成粗糧,也只夠全家人吃十幾天,剩下的日子就得四處借錢、借糧。街坊鄰居這家給二兩糧票,那家給塊剩餑餑。我上學以後買不起文具,老師和同學幫我解決。我奶奶、我爸、我媽總囑咐我們,人家幫過咱,將來咱條件好了,一定要回報人家,要感恩。這句話把我耳朵都磨出繭子了。

我的搭檔龐軍老師也特別支援我,他跟我説:“春慧,只要你去義演,去做公益,無論去哪兒,我準跟著!”我和龐軍老師組建了“春暉文藝志願者團隊”,長期做公益活動,做了二十幾年。這件事影響了我周圍的人,包括我的畫家朋友們,他們跟我説:“只要是做好事、做公益,你怎麼安排,我們就怎麼做。”我帶動他們做公益、做慈善,他們的行動反過來給了我更多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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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振嶺:天津人説話不躲不虛

趙振嶺,“60後”,男高音歌唱家。

我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小時候在少年宮學唱歌,舞臺是我的夢想。我考上過戲校,也考上過天津歌舞劇院學員班。去報到時人家説,你又能朗誦又能表演,天津成立了木偶劇團,你去那兒支援吧。我拿著通知書去兒童藝術劇院的前身——天津木偶劇團報到。到那兒一看,這木偶比我個兒還高呢,我不喜歡,自作主張跑回家了。團領導到家裏找我,給我做工作,因為無論歌舞劇院還是木偶劇院,團帶學員都是中專待遇,有工資,有幹部編制,能解決就業。可我還是想當獨唱演員,想考音樂學院。

第一年考試落榜。第二年準備再考時,我父親突然病逝,我是戴著黑紗走進考場的。父親非常疼愛我,特別支援我學音樂,他的去世給了我一種動力。入學後我更加努力,想從聲樂中得到心理上的慰藉,也是為了追求夢想。母親給我買了一台雙卡錄音機,記得是200塊錢,相當於她好幾個月的工資。磁帶也是一筆開銷,四五塊錢一盤,對我來説很貴。我們聲樂系主任董琴老師送給我一盤吳雁澤老師的磁帶,我聽了很多遍,到後來捨不得聽了,怕把磁帶磨薄了。

通往藝術金字塔的路上困難重重,能最終爬上塔尖兒的人鳳毛麟角。拿我來説,除了感謝父母,還特別要感謝我的兩位恩師:一位是張松益老師,他跟吳雁澤、李雙江老師是同班同學;我考上音樂學院以後,又得到曹悅蓀老師的悉心教導,她是呂水深先生的夫人。二位恩師對我幫助很大,為我奠定了從事聲樂演唱的基礎。我也要感謝兩位對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師:著名作曲家鮑元愷老師、著名二胡演奏家宋國生老師。他們為我寫了很多歌曲,應該説,要不是他們在錄音棚裏、在教室裏一字一句地教我,我也很難在民族聲樂這條道路上走到今天。

如果問唱歌我有什麼獨門秘籍,可能一句兩句説不清楚,但我也有點兒自己的心得和技巧。比如,我會讓學生説天津話。天津是一個有歌唱傳統的城市,出了很多歌唱家。有人説海河水滋養了天津人,但我認為,天津的方言對於造就天津的歌唱家更是功不可沒,為此我做過專門研究,寫過論文。我們知道,義大利語是世界上最好的歌唱語言之一,因此才有義大利歌劇。天津話跟義大利語有相通之處——都是以元音結尾並且元音重讀,都有很多開口音,這樣的發音非常適合歌唱。天津人性格開朗幽默,説話不躲、不虛,因此天津出了一批戲劇名家、戲曲名家,包括曲藝界,鼓曲、相聲名家好多都是咱天津人,這和我們天津的方言有著直接關係。

張威:復原老建築的歷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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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威,1970年出生,文物保護工程責任設計師。

在天津大學建築學系唸書時,一次測繪實習改變了我的人生。那是在薊州獨樂寺,走進這座中國僅存的三大遼代寺院之一,見到低眉肅穆的觀音像頂天立地于木製大閣中,陽光透過格扇門映照著墻上若隱若現的壁畫,那場景讓我感到震撼。那次與古建築的親密接觸,對我而言不僅是一次建築測繪實習,還是職業選擇的起點。

當別的同學都去描繪新建築的藍圖,我卻一發不可收拾地埋首于建築歷史資料中,尋找中國建築的靈魂。讀博士時,在導師的指點下,我把目光投向主持清代皇家建築200餘年的雷姓世家“樣式雷”圖檔的研究。我每週往返北京國家圖書館查閱資料,通過雷氏祖塋碑記拓片查到樣式雷祖墳地點,某年清明節當天到雷家祖墳前守候雷家後人,並將這些故事寫入了《建築世家樣式雷》一書。

天津的建築既傳承了中國傳統建築的精髓,保持著古雅、莊重的風格,又有西式建築的符號和細節,取長補短、中西合璧、相得益彰。近年來,我們工作室參與了天津文廟、李純祠堂、慶王府舊址、原浙江興業銀行大樓等百餘處津城文物建築的修復設計。我認為,一座文物古跡可能保存了不同時期的歷史資訊,修復文物建築必須在不改變原狀的前提下,盡可能遵循真實性、完整性、可逆性、可識別性和最小干預等原則,不能大拆大動,又必須確保老建築修繕後安全適用。

給慶王府的老樓加裝電梯,一開始有很多人投了反對票,都認為應該“修舊如舊”,裝電梯會破壞建築的韻味,看上去比較突兀。但我認為,設計電梯是為了包容更多行動不便的人來參觀、使用這幢老建築,於是拿出合理方案,在主樓室外側面安裝了一部可拆卸電梯,既沒有影響景觀,也沒有變動房間結構,可以説是一個成功案例。

修復安裏甘教堂時,我們經過嚴謹考證、判斷,認為主堂屋面瓦的形式應與鐘樓一致,於是提出採用陶紅色牛舌瓦。後來,在二次挖掘地面時,恰巧發現了紅色殘瓦,證實了我們的判斷。我們也保留了很多不同歷史時期的痕跡,比如教堂外檐灰黑色的墻面,距離地面約一米多的位置鑲嵌著一塊殘缺的石片,銘刻有“1939”的字樣,這是1939年天津城區洪水內澇的水位標記;教堂裏面的柱子上保留了當年這裡作為工廠搭建二層廠房時的鋼架。這些細節都在訴説著某段歷史,某些故事。

為了更好地發揮文物建築的公共文化屬性及社會價值,我們逐步探索出一些有效方法。比如,恒隆廣場的原浙江興業銀行大樓,如今改造為星巴克旗艦店,樓道裏的墻面和展架上挂了很多展板,展示歷史照片,顧客喝咖啡時也順便瀏覽了一個小展覽。花園路上久大精鹽公司舊址建築的業主也同意把側門打開,讓遊客進入一樓展室,了解以“永久黃”為代表的中國近代化工歷史。隨著越來越多的老建築對公眾開放,天津正在變得越來越有底蘊、有味道。

耿福林:利順德的金牌主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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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福林,1936年出生,曾獲國際美食金綬帶獎。

1956年,我20歲,從河北區飲食公司調到利順德。那時候利順德的正門在解放北路,外檐的木頭柱子是紫紅色的,特別漂亮。英國人剛剛把利順德移交給中國政府,歸屬於天津市交際處,專門負責接待外賓,改名叫“天津大飯店”。

天津大飯店有兩位領銜主廚,中餐部的榮益海師傅和西餐部的王耀祺師傅。我跟榮師傅學了三年。飯店經常邀請各地的高級廚師來交流傳藝。廣州有位湯師傅,是一級廚師,擅長做野味;四川有位陳師傅,是成都最高級的賓館的師傅;上海錦江飯店的師傅也被請到天津,我們學他的上海菜,他們也學我們的北方菜。

做宴會廚師,一要靠經驗,二要反應快,什麼客人、什麼場合搭配什麼菜,都有講究。原料不見得多麼好,關鍵要根據不同客人的口味隨時調整。邵逸夫來天津,在凱悅飯店吃了一頓飯,魚翅、鮑魚,他不愛吃。第二天來利順德,經理讓我給他做點兒天津風味的。我安排了兩道菜,貼餑餑熬小魚和炒蝦仁。配上幾樣小吃,蘸小糖墩兒、烤山芋、煮玉米,再加上小米綠豆稀飯、香菜蔥絲拌榨菜絲。吃完了飯,邵逸夫主動到廚房見我,對我説:“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呢,吃這頓飯比吃山珍海味都舒服、都飽。”

在北京新僑飯店我學會了一道涼菜——果仁生菜。五香果仁搟成碎顆粒,和生菜一起拌。汁兒最關鍵,又麻又辣又甜,特別爽口。上世紀80年代我們飯店合資後,董事們去美國的五星級酒店交流、開會,回來坐飛機的時間很長,累了,想喝點兒粥,來點兒爽口的涼菜。我弄了一大盤果仁生菜,都吃了。新加坡的董事説:“這個菜挺簡單,但非常好吃。”他回國後又派了兩個廚師來,帶著錄影機,專門跟我學這道菜。

1993年,國際酒店委員會俱樂部的評委來中國考察,評選“世界名廚”。利順德的總經理田玉堂正在國外,給我打電話,讓我代表利順德參賽。我説:“行,但咱有那麼大本事嗎,夠那個資格嗎?”田總説:“沒問題,你就大膽幹。”考察團先到廣州白天鵝賓館,那是當時廣東最好的飯店;第二站是上海的錦江飯店,也是最高級的地方;第三站就是利順德。我準備了一桌菜,八冷八熱,每個菜的味道、顏色、造型都不一樣。有一道番茄蝦球,用苦瓜雕刻了幾艘小船,做成器皿,用胡蘿蔔刻了划槳的老頭,擺在船尾。每艘小船上放四個用番茄醬炒過的蝦丸。評委看了都捨不得吃,説這簡直是藝術品。還有一道菜叫五彩牛柳,把橙子的頂部切去、挖空,炒好的牛柳盛在裏面,橙子皮被熱菜一燙,香味四溢。宴會吃到一半,評委會主席就對大家説:“我們來到中國這幾站,今天這一桌不但好吃,而且好看,是一種藝術享受,不用再評了,金牌就應該給天津利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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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麵大姨:別的能將就,吃的不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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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金雯,“60後”,自1995年起開辦“大姨撈麵”麵館。

要問我為什麼愛做飯?還得從我姥爺和我爺爺説起。小時候天天盼過年,盼著能穿上老舅給買的新衣服,更盼著大年初二姥爺親手做的那頓飯。我姥爺是廚師,過去在廣開開“李家老館”,做的飯那叫一個香。我爺爺也是廚師,在“義德成”掌灶,聽奶奶説,那時候一膠皮一膠皮地往家里拉海貨。姥爺慣壞了我媽的嘴,我爸對吃也很挑剔,慣壞了我們姐弟三人的嘴。住的差點兒、穿的差點兒都沒關係,吃的不能差,這也是我爸這輩子的追求。

以前我們家住在廣開四馬路。天還沒亮我就起床了,小孩兒到點兒就餓,用牙刷抹上圓鐵盒裏的“牙凈”刷牙漱口,洗完臉抹上蛤蜊油,桌上有我爸留的一毛錢,掀開饅頭笸籮,拿個涼饅頭去吃早點。穿過六吉裏就是二緯路,那有賣面茶的,是用大鐵鍋熬的糜子面面茶。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兒,不稀不稠,撒上雙料芝麻鹽、淋上麻醬,5分錢一兩糧票一碗。屋裏有三四張木頭方桌,凳子全是長條的,幾個大人早就到了。我端著碗找地方坐下,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喝面茶不用筷子不用勺,端著碗轉著圈吸溜著喝。喝完以後碗裏很乾淨,碗邊上稍有點兒芝麻鹽和麻醬的痕跡。我喜歡吃涼饅頭就這個面茶,有富餘錢時,再來一根熱棒槌馃子。

賣炸馃子的地方叫馃子鋪。大棒槌馃子是奢侈品,用茶缸子打一碗漿子,棒槌馃子蘸漿子。一張大餅夾個熱炸糕或卷圈,現在一桌子酒席也換不回那時的味道。我總站在燒餅鋪門口看師傅烙燒餅。拖上一大塊很軟的面,跟拔糖一樣摔到案板上,撒上幹麵粉,用捍麵杖搟開,用手一捧一捧舀著油酥抹在面上,兩手一邊抻一邊卷。卷完揪成劑子,兩頭掐緊往底下一抿,按扁了就成了。油酥的直接放到烤盤裏,芝麻的上面刷上水,沾上白芝麻。那時都用煤球或煤塊燒火,那樣烤出來的燒餅才好吃呢。油酥燒餅4分錢一兩糧票一個,油酥的香味兒讓人捨不得一口吃完。托在手裏一層一層揭著吃,必須得托著,不然渣兒都掉了。吃到最後一仰脖,把手裏的燒餅渣兒倒在嘴裏,回味無窮。

廣開那塊兒有條六合街,十字路口是一個大食堂,早晨賣5分錢一碗的胡辣湯。也有鍋巴菜,7分錢一兩糧票。到了冬天我就愛喝胡辣湯,也是拿一個饅頭,多倒點兒醋,胡椒味兒特別濃,又酸又辣,喝到胃裏跟火燒一樣,又暖和又舒服。現在做出來的那個什麼酸辣湯,裏面還有豆皮啊、黃豆啊,那都不對,那時候湯裏只有粉條和海帶。到中午,推開大食堂的大門,一股啤酒香撲面而來!大鐵桶裏有一個壓把兒,啤酒就是從那兒出來的,用大玻璃杯接著,一扎一扎的。我爸買一扎啤酒,倒進自己的大茶缸子,再打一小盆素麵湯,買幾個花卷,要一個炒肝尖兒,帶回家。

我從一個單純愛吃的人變成從業者,開了家撈麵館,可能也是一種緣分。1995年創業第一天,20斤麵條不到一小時就賣光了。轉天煮了30斤麵條,第一天吃的顧客幾乎全回來了,都説太好吃了。那時候網路不如現在發達,就是一傳十十傳百,都説“新世界”那兒有一家“大姨撈麵”,又便宜又好吃。慢慢有了點兒小名氣,被天津電視臺聘為美食嘉賓,在電視上教大家做咱天津的傳統美食。剛創業時的確是為了掙錢生存,現在更重要的不是錢——我希望吃過的人都能記得“大姨撈麵”,就像我記得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那些好吃的,這才是我最開心的事。

卞學診:鄉祠卞家在天津賡續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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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學診,1942年出生,清末“天津八大家”之鄉祠卞家後人。

天津卞氏家族起源於山東泗水。1715年,卞大瑛以文人之身為幕僚北上天津,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卞氏子孫定居津門,延續詩書門風,至北遷四代“禮”字輩開始經商。1803年開設“隆順號”經營土産雜貨,憑勤奮及頭腦精明,借天津水陸要塞之地利,值天津開埠之時機,幾代人精誠團結,躋身津埠富家之列,但書香門風始終未斷。

卞氏為南人體質,北遷數代仍水土不服,族人時有外感腸胃不和之苦。卞樹榕熟讀醫書精通方藥,為族人治病藥到病除。但當時藥店所售藥材品質不佳,影響藥效,於是1833年他在針市街開設藥店,以自家生意“隆順號”和他本人名字中的“榕”字結合而成“隆順榕藥莊”。本是為自家用藥保品質,所以選材精細,遵古方自配丸散膏丹,結果卻因其藥材道地,無心插柳柳成蔭,隆順榕享譽津門成為金字招牌。在天津發展為六家店,在外地也設了分號。

我出生在香港道175號,現為睦南道79號,81至87號是我四伯父家。我們兩支同時買地比鄰而居,建造了不同風格的府邸。因祖父早逝,祖母是楊柳青名翰林劉學謙的胞妹,受書香熏陶,治家嚴謹,教子有方,三個孩子在學業、事業上都頗有成就。全家二十多口住在這座四層洋樓裏,生活並非奢侈腐化,相反,仍秉承了勤儉持家的家風。

我熟悉那個時代大宅門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想把這些記錄下來,因此開始細讀家譜及有關資料,加以藝術渲染,創作、出版了長篇小説《臨水朱門》,通過幾家宅門故事,展現了當年天津的民俗軼事和社會風貌。

我們這一脈的一家之長是我祖母,家庭支柱是我父親卞穎新,執掌家事的主事人是我母親李蕓。我父親畢業于天津高等工業學堂,先後經營新亞油廠、宏孚化工廠、隆和貨棧等。他對建築、古玩都有研究,他有律師資質,但從未執業,他的一件律師黑袍被我改成了裙子。新中國成立後,他在天津市二輕局任工程師。

我母親是天津鹽務綱總李玉麒的女兒,肄業于天津女師,受過良好家教,善於管理家務。記得當年每天下午3點左右,哥哥們放學回家,會依次背書給母親聽,週末家裏還會開茶話會。我們兄妹幾個先後都考入名校。母親于1956年創辦了有數十名員工的大沽路幼兒園。

梁世和:寶雞東道的花鳥魚蟲

梁世和,“50後”,曾到內蒙古插隊,後擔任教師。

早年間,老天津的日租界、法租界、英租界交匯處形成了“華界孤島”,人稱“老西開”。老西開教堂,是天津的地標性建築之一。公私合營時,我父親的公司兼住所入股了一家工廠,我家便在教堂旁買下一棟小樓居住,與西寧道小學一墻之隔。很多年以後我問父親為何選址於此,父親説這是塊福地,“飛機丟炸彈是要避開教堂的!”這也是經歷過戰亂的人們摸索出的一點小經驗。

那個年代的男孩幾乎沒有不養蛐蛐的。我家門口有一條“蛐蛐衚同”,並不是真實地名,而是因為一批販賣蛐蛐的小販聚集於此。衚同的位置就是今天的寶雞東道花鳥魚蟲市場所在地。當年,遠道而來的小販帶著竹、葦、高粱稈皮兒編的收口大筐,稱之為“戽”,戽的內壁爬滿蛐蛐、“棺材頭”(一種平頭蟋蟀)或“油葫蘆”,買主憑眼力和運氣挑選,交完錢,順進紙筒裏帶走。市場裏有很多鬥蛐蛐的,看熱鬧的人們圍得裏外三層。

記得有一個外號叫“金牙”的小販,其實他沒鑲金牙,而是姓金,家住貴陽路世昌裏。他似乎並不在意賣不賣蛐蛐,倒像是專門來展示他的各種盆盆罐罐。在地上鋪幾張報紙,把蛐蛐盆擺成好幾排——有紫砂、澄泥、陶瓷;有棕色、黑色、青色。有的光滑如鏡,也有的雕刻著龍紋、山水、蟲草。蛐蛐盆裏的過籠也同樣精巧。聽説1976年地震時,金牙家的房子塌了,好在他的那些蛐蛐盆都放在一個包著鐵皮的樟木戲箱子裏,毫發無損,這讓他覺得萬幸,連呼“天不絕我”。

獨山路這塊得天獨厚的地界,後來又聚集了很多賣觀賞魚的攤販。也有賣魚蟲子、水生植物、魚缸的。在工廠裏按尺寸切割角鐵,用自行車馱回家做成玻璃魚缸,一個能賣20塊錢,那可是一般工人半個多月的工資!實驗室的玻璃器皿也用三輪直接拉到了地攤上。

獨山路緊靠教堂的路口曾有一個茶湯攤,桌上擺著龍嘴大銅壺,我攢了好長時間錢才嘗了一碗。後來茶湯攤消失了,靠西寧道小學墻根兒的小人兒書鋪、那個一分錢看一本小人兒書的簡陋平房也拆了。改革開放初期,我家鄰居張叔在賣茶湯的地方推車賣煎餅馃子,成就了那個年代“煎餅張”萬元戶的傳奇……

上世紀70年代,無論南方還是北方的花卉,常會在天津適應一段時間氣候、土壤環境,再北移南遷。那時獨山路、寶雞東道有人出售米蘭、桂花等南方花卉。隨後幾年,東北販花人帶來了君子蘭,成為寶雞東道的花卉主角,並風靡一時。西安道八角樓花市遷入,又為寶雞東道增添了人氣。有一位姓李的商戶,常年賣梅花樁、銀杏樁等盆景樹樁,一來新貨人們便排隊搶購。這些不到季節不長葉、不開花的樹樁幹枝怎麼看都像柴禾棍兒,所以當時有個笑話,説寶雞東道顧客多、買賣好做,就算你拿張廢紙裹一根柴禾棍兒,也能賣個百八十塊錢。那個賣盆景的商戶因此得了個外號——柴禾李。他在寶雞東道市場經營了三十多年,直到2021年才退休歇業。

1986年,獨山路上建起兩幢西洋古典風格大樓——國際商場。這是國內首家經營進口商品的大型商場,曾創下全國商場銷售額第二名的業績。後來人們再提到獨山路這片區域,往往會用“國際商場”代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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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中:五大道童年往事

李建中,1953年出生,重慶道老住戶。

我的童年是在五大道度過的。第一處住所是重慶道12號(原為重慶道18號),一座二層小洋樓,往西走近百米是慶王府舊址。我家住一樓,兩個大房間,屋裏能騎自行車。出房門再下幾層樓梯是一個大院子,院裏有一棵棗樹,每到秋天我們就去打棗。

父親是天津市重工業局計劃處處長,工作很忙,司機每天開著一輛黑色吉姆轎車接他上下班。母親在第二圓珠筆廠上班,無暇顧及我們。我二姐在二十中學上學,離家很近,我和哥哥建國、弟弟建津三人每天跟二姐去學校操場玩,二姐放學後再帶我們回家。

不久後,我家搬到現在的成都道93號,有幸與書法家華世奎的遺孀華太太成為鄰居。我大姐從四十三中保送到耀華中學,後考入河北工學院,平常住校,寒暑假才回來。由於家離二十中學遠了,二姐沒法帶我們去學校,母親上班時就把我們哥兒仨反鎖在家裏。有一次我們玩彈球,球滾到床底下,太黑了找不到,我弟弟點火柴照亮,把褥子燒著了。幸好我哥腦子活,端起臉盆裏的水澆滅了火苗。母親回家發現褥子燒壞了,要打我們,我們苦苦哀求才逃過一頓狠揍。

從我家出門,左側是世界裏,右側是興富裏(原幸福裏),在我家和興富裏之間隔著一個部隊家屬大院。我常到大院裏找小夥伴玩兒。我們哥兒仨的小學不在一起,我哥在河北大學附屬小學(後改為新華路小學)、我在西安道第一小學、我弟去了常德道小學。

成都道博愛裏是一個大院,我認識了住在那裏的一個小夥伴,她領我到她家玩兒,房子很大,廳裏有一架鋼琴。我饒有興味地坐在凳子上,胡亂彈奏了幾個不成調的音,這是我第一次彈鋼琴。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著名作曲家、《歌唱祖國》的詞曲作者王莘的住所,我彈過的那架鋼琴竟是王莘使用過的鋼琴。

1966年,我家搬到世界裏22號三樓,兩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一個露臺,二樓半有一個大衛生間。梅花大鼓藝術家史文秀(花小寶)一家,相聲藝術家蘇文茂一家都住在世界裏。天熱時,吃過晚飯,鄰居們手拿大蒲扇、小馬扎出來,興致勃勃地聚在一起談天説地,每天都有説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鄰里關係和睦相處,那種“溫馨世界裏,和諧大家庭”的氛圍,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

我大哥特別喜歡音樂,學過二胡、小提琴,為了不影響別人,就在二樓半衛生間練琴,把弱音器放在琴碼上降低分貝。很快他就能演奏世界名曲了,達到了專業水準,可惜沒幹這一行。我三姐天生一副好嗓子,是單位宣傳隊的獨唱演員。我也受到熏陶,時不時自娛自樂,拉拉二胡、吹吹笛子、拉拉小提琴。有一年除夕晚上,我哥和幾個音樂愛好者在我家聚會,吹拉彈唱好不熱鬧。我三姐唱了《北風吹》《雁南飛》,大姐、二姐也情不自禁地唱起來。嘹亮的歌聲吸引了鄰居們,大家都來了,一邊聽一邊鼓掌叫好,這場“音樂會”一直演到後半夜。

劉長福:家住王串場,最怕下大雨

劉長福,“40後”,在王串場住了近70年。

1953年春季,父親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來到新建成的王串場新村。大路、衚同全是土路,房子挺大、挺新,四面墻很白,抬頭能看到房樑,上面排滿葦子扎成的把子,門窗還散發著油漆味兒。在屋子裏説話很攏音,依稀記得我大聲喊過。我家人口多,父親單位一次分給三間房子。那年我5歲。

王串場從南到北,東西向的馬路分別命名為真理道、正義道、幸福道、富強道、增産道、革新道。自西向東,南北向的馬路分別命名為一號路、二號路……直到七號路。“道”和“路”把新村分成若干方塊,每個方塊稱一個段,共31個段,一個段內蓋若干列平房,每一列叫一排。平改後不叫段了,改稱某某裏。後來有人向我問路,某某裏在哪兒?我只能反問一句,您知道原來是多少段嗎?

當年住在王串場,最怕夏天下大雨。印象中搬到這裡幾年後才開始修排水設施,在道路兩側便道邊挖出近一米深的溝,用磚砌上,抹上水泥,溝的表面蓋上水泥板。最初幾年效果還好,後來溝內淤泥堵塞,上面的水泥板斷裂,溝不通水,殘缺的水泥板又成了陷阱。後來重修了暗的排水管道,情況有所好轉。好景不長,上世紀60年代後期,一到雨季,王串場就變成了水城。

那怎麼辦呢?每逢下大雨,家家都得或用磚、用木板加高門檻,用泥堵上縫隙,再用塑膠布封上,大雨過後拆除。有一次下大雨,我家事先備好的泥土用完了,可還有一個縫隙沒堵上,急中生智,和了一塊面堵在縫隙上,搶險成功!後來每到雨季,乾脆用水泥、磚塊砌上堅固的門檻,效果明顯改善。但屋裏還是有水,那是由地面磚縫滲進來的,只能慢慢往外淘。

水龍頭安裝在衚同裏,幾十家共用一個。幾乎家家要準備一口大水缸用來存水。每隔一段時間要把水缸清底,刷洗乾淨。埋在地下的水管嚴重銹蝕,內徑變小,水流兒變細,一個個水桶、水壺在水龍頭前排起長隊。關於水費,我們這裡電業局家屬的水費都是從職工工資中扣除的,每人每月兩分錢。

我小學畢業前,1960年前後,印象最深的是經常停電。每週大約有三四次,一停就是一整天,來電了,大家一陣歡呼。小學畢業那年學校組織晚自習,每人都準備了一個小煤油燈。到後來,由於我們這裡是電業局宿舍,停電次數減少,站在正義道上能看見鐵路三段總停電。那邊漆黑一片,我們這邊家家亮著燈,心裏竟有些竊喜。

王串場十九段電業局宿舍是較早進行平房改造的。在二排、三排開始施工,施工前先在一段中醫二附屬附近蓋了週轉房,幾十個拆房戶搬到這裡臨時居住,原住地拆平房蓋樓房。施工進度異常緩慢,一棟樓從施工到竣工,讓拆遷戶們等到沒脾氣。1976年,三排靠近正義道的幾十間平房終於拆除,一棟樓的建築材料也備齊了。不幸的是,1976年7月28日的大地震把一切都打亂了。工地的建築材料被附近居民搬走蓋了臨建棚,等到樓房復工,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一直到1988年,十九段剩下的平房開始改造。1990年初,我們終於搬進了新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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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鴻書:運河邊繁華古鎮楊柳青

王鴻書,生於1942年,楊柳青西渡口衚同老居民。

楊柳青因水而盛,南運河、子牙河、大清河在此交匯。明代以來,運河兩岸人煙日趨稠密,南方客商來此開行設棧。到清代,隨著年畫業興起,楊柳青的河沿大街、估衣街、豬市大街等幾條街道成為繁華地區。《楊柳青鎮志》記載,晚清時,本地經營行業有六十余種,包括石印、白鐵、電料、煤炭、發電等,商號數百家,也有搭棚業、腳行、典當行、麻行,可以説是商賈如雲、車水馬龍。

在我的記憶中,過去楊柳青鎮有三家澡堂子,全在運河邊:一是藥王廟大街的周家澡堂子,堂名“清泉池”;二是河沿大街的張家澡堂子,堂名“新泉”;三是估衣街東的王家澡堂子,堂名“聚華”。

澡堂子門口的幌桿子比其他商戶高一些,桿子上挂著一盞長圓形的紅燈籠,上寫一個“堂”字。挂上燈籠表示營業,摘下燈籠表示水還沒燒開,或是歇業。每家澡堂子的外墻根兒都擺著一溜大水缸,這也是楊柳青特色,因為那時楊柳青一帶運河水質渾黃,澡堂子的小工每天傍晚從運河裏挑水,注滿水缸,轉天一早泥沙沉底兒,舀出上面的清水,挑到後院,用大灶燒熱,再灌進浴池裏。

這三家澡堂子都沒有蓮蓬淋浴,只有大池子。平常池子裏的水整天不換,水渾得像米湯,逢年過節洗澡的人太多,才會一天換兩次水,還要在大門口貼告示。所以有經驗又有時間的人都是一大清早頂門就去,這時池子裏的水最乾淨。但我記得,自己小時候跟父親到澡堂子洗澡,甭管多渾的水,照樣撲騰得開心,洗得清爽。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像過去的日子了。

楊柳青鎮有兩條衚同的名字也跟澡堂子有關:一是老塘子衚同,位於估衣街南側,相傳清乾隆年間衚同裏開了一家澡堂子;二是串心塘子衚同,也在估衣街南側,形成于清道光年間。

過去有一種行當——水鋪,老天津人都有到水鋪買開水的習慣。楊柳青有十幾家水鋪,後大街有梁記水鋪、估衣街南有張記水鋪、藥王廟西有郭記水鋪,鎮內最大的是“三不管”的于家水鋪和老公所口的卞家水鋪。

早晨5點,水鋪的第一鍋熱水就燒好了。農村人起得早,泡茶、洗漱都要用熱水,所以水鋪的買賣從大清早就開張了。開水一毛錢一大鐵壺,楊柳青人管買熱水叫“倒水”,大人一般都吩咐家裏的半大孩子,“到水鋪倒壺水去”。富裕人家買了開水回來,倒進暖水壺,喝完了再去買。普通人家過日子節省,每天買上一兩壺開水,只是沏茶時,或小孩子吃飯時才喝些熱開水。窮苦人家基本不買水,中午或晚上做完飯,用大鐵鍋燒一大鍋開水,用土灶裏柴火的余溫溫著鐵鍋,也能喝上熱水,不過鐵鍋裏的水總有一股菜湯子味兒,只有家裏來客人時,才會去水鋪買一壺開水給客人沏茶。

還有一件事挺有意思。清光緒年間,天津城裏的點心鋪需要瓜子仁,組織城裏居民嗑瓜子。但城裏人不愛幹這個活,祥德齋、勝蘭齋等點心鋪就到楊柳青找人幹。楊柳青有一戶姓范的人家,組織附近居民嗑瓜子賺外快,逐漸發展成小産業,陸續有陳家煙鋪、瓜子劉永、板橋衚同宋家、天齊廟前姜老衛等人家幹起這個業務。這些人家從東北進貨,主要是西瓜子、南瓜子、倭瓜子、葵花籽。村民們領來瓜子,嗑出瓜子仁後交貨、領錢。我記得每到學校要交學費時,媽媽就讓我去嗑瓜子。我搬個板凳坐在院門口,連著嗑好幾天,能掙一點兒錢。所以過去有個説法,門牙有豁口的閨女十有八九是楊柳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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