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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採砂一直是個難解的問題。水利、交通等多部門都有一定的管轄權，但各部門“單打獨鬥”，各管一片，效果有限。為破解此難題，長江之濱的荊州市建立了由公安機關牽頭，水利、交通等11家職能部門參與的聯席會議制度，形成“共抓大保護”的合力，成功破獲多起非法採砂案。
最近，針對湖北省荊州市“11·19”非法採砂大案相關犯罪嫌疑人的庭審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11·19”大案中，荊州警方共打掉6個盜採砂礦犯罪團夥，破獲非法採砂案20起，涉案人員700余人，涉案船隻183艘。6個團夥實際盜採砂石量超過1500萬噸，涉案金額過億元。
非法無序採砂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破壞，對河道防洪和航運安全等造成影響。
打擊長江非法採砂，難點在哪？大案要案，應該從何處突破？背後的“保護傘”如何深挖徹查？從該案可窺斑知豹。
斬斷“改裝、盜採、運輸、銷售”利益鏈條
2018年5月，荊州市公安局聯合多部門開展“清江行動”時，發現長江支流虎渡河彌市鎮水域停靠著盜採砂石的過駁船。於是，荊州市公安局荊州區分局彌市派出所所長徐國慶帶上一名民警喬裝成漁夫，劃著小漁船悄然潛伏在附近。他們發現，有些船隻被改裝成隱形吸砂船，夜晚作業時安裝吸砂管道，白天靠岸後卸下來，以此逃避打擊。
2018年11月19日晚8時許，趁著黑夜和江面上的團霧，徐國慶潛伏在位於李埠深水港的非法採砂“大本營”附近，在偵查中意外聽到船上股東們的“電話會議”：他們正計劃往重慶方向撤離。
必須立即行動！兩名民警決定以小警力控制大場面。他們登上採砂船，以調查其他案件為由拖延時間，成功等到增援力量趕到，現場抓獲陳某等主要犯罪嫌疑人12人，現場扣押船隻3艘、江砂6000噸。
首戰告捷，打開了關鍵突破口。經過對陳某團夥資金線索進行深挖細查、循線追蹤，盤踞在重慶、湖南和湖北襄陽宜城、潛江等地的另外5個非法採砂團夥逐漸浮出水面。6個團夥互相關聯，內部分工明確，踩點、盯梢、跟蹤、盜採、聯絡等一應俱全，形成“改裝、盜採、運輸、銷售”的利益鏈條，串聯起一個涉長江沿線多省份上下游的犯罪集團。
“是什麼將這麼多人、這麼多條船吸引到一起？一個詞：暴利！”專案組民警彭勇説。
“只要不到20天就能收回成本，後續的就是純利潤。但是，相比于高額的利潤，非法採礦罪頂格量刑也就是7年，犯罪成本低。如果只是被行政處罰，那‘成本’就更低了。”彭勇説。
而且，犯罪嫌疑人也形成了較強的反偵查能力：改造隱形吸砂船；白天蟄伏，晚上行動；成員之間很少用手機聯絡，通常用船上電臺聯繫，且經常更換手機卡；團夥頭目日進鬥金，但衣食住行十分低調，從不露富等等。
11家職能部門合力，破解治理難題
“這是我們陸上公安首次參加水上執法，剛開始我自己在船上走動都搖搖晃晃，去抓人還差點掉進水裏呢。”專案組民警周彬自嘲。去年11月19日晚實施抓捕行動時，由於犯罪嫌疑人的船隻停泊在距離江岸較遠處，為了衝進去抓人，民警只能先拿甲板鋪在其附近船隻上形成臨時“浮橋”。
長江非法採砂該誰管？過去，水利、交通、長江航務管理局等多部門都有一定管轄權。但各部門“單打獨鬥”，各管一片，人力、物力都較分散，偵查手段和執法權、處罰權有限。陸上公安偵查力量最強，但之前囿于對管轄權的理解，從不管水上的事。“現在，荊州公安機關之所以能夠成功偵破一批非法採砂大案、要案，‘秘訣’在於建立了由公安機關牽頭，水利、交通、長江航務管理局等11家職能部門參與的聯席會議制度。”荊州市副市長、公安局長黃庭松説。
去年，荊州市公安機關還提請荊州市委、市政府出臺《荊州市“長江生態保衛戰”實施方案》，著力破解職能部門“九龍治水”難題，握指成拳，形成“共抓大保護”的強大合力。去年11月19日後，荊州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以黃庭松為指揮長的案件專班，抽調50名精幹警力集中攻堅。
該案涉及人數、船舶眾多，而且沿長江流動，怎麼找？怎麼抓？
“三峽大壩和葛洲壩，是長江運砂船的必經之地。我們派了一組人馬，在過閘處蹲點半年之久，根據梳理出的與陳某有交易往來的船舶清單，一艘一艘地查，這對查清、固定證據鏈十分關鍵。”荊州市公安局荊州區分局副局長李文閩説。“我們得到了長江航運公安局宜昌分局的大力支援，局長親自挂帥，幫助我們搜查了183艘涉案船隻。”李文閩説，在陳某團夥的賬本中，對相關船隻的記載常常用縮寫、代號，還有錯別字，將這些不完整的資訊與涉案船隻一一對上，並成功“攔截”，離不開水上公安的經驗和配合。
船到，人到，證據到。調查發現，本案中6個團夥僅盜採作案人員就有百餘人，購銷、改裝船隻等相關人員達到700多人。盜採的砂石除供應湖北各地市外，還“遠銷”四川、重慶、湖南、河南、上海等多省市。
6個團夥頭目中，還有一個是湖南較為知名的企業家胥某。去年11月21日，專案組前往湖南實施抓捕。湖南警方對荊州警方給予了積極配合。但是，胥某廠裏有100多個身強力壯的工人。專案組決定，不可強攻，只能“智取”。
好説歹説，“請”胥某去派出所走一趟，胥某就是不肯去。時間到了中午，胥某派人給民警們買了盒飯。犯罪嫌疑人的飯，吃還是不吃？專案組一合計：“吃！”胥某看民警吃了他的飯，這才放下戒心。一番説服之後，胥某終於坐上了警車，他還以為只是去當地派出所“走走過場”，沒想到，警車開動，直奔荊州。開車前，民警按一人30元把盒飯錢留在了胥某的辦公室裏。
堅持既破案，也打擊“保護傘”
為了治理非法採砂問題，荊州市堅持既破案，也打擊“保護傘”。
2017年是荊州市政府確定的“嚴厲打擊非法採砂年”，荊州區政府也隨即成立“2017長江禁採嚴打整治年”整治專班（簡稱為“禁採專班”），負責對境內長江水域進行24小時監管，打擊非法採砂等違法犯罪行為。據舉報，陳某多次盜採江砂，但讓“禁採專班”感到十分蹊蹺的是，每當出動巡邏船巡江時，陳某團夥的盜採船連個影子也看不到。隨著案件的偵破，辦案人員發現，原來是“禁採專班”有“內線”通風報信。這些“內線”有的是收取了陳某團夥所送的煙酒財物，而“禁採專班”的工作人員任某、孫某更是直接參與其中，“盡心盡力”充當其非法採砂的“保護傘”。
沒有執法行動時，任某、孫某會向陳某團夥成員“報平安”：“幾位哥辛苦啦，今天白天沒有接到通知”“放心搞，沒得事”……2018年5月4日下午，荊州區開展禁採專項行動，接到通知後，孫某立刻給陳某發短信：“今晚大行動。”陳某當晚沒有出去盜採，而且將吸砂船藏到隱蔽處未被查獲。
砂石盜採之後，運輸中還要“闖過”一道道關卡。任某、孫某又負責護送陳某偷運江砂的船隻順利過閘。作為回報，“保護傘”們按每噸一元錢提成。
剛被採取留置措施時，任某、孫某還抱有僥倖心理。辦案人員對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條條確鑿的證據擺在面前，孫某主動找辦案人員坦白問題。
“只要鐵證如山，零口供也可定罪。況且，那些受賄者不知道，行賄者為了把他們‘捆綁’在一條賊船上，早就留了‘後手’。他們辦理銀行轉賬、微信轉賬之後，常常留下截屏等證據，或者記錄進賬本，等著萬一哪天受賄者不受控制時，拿出來作為威脅。而這些證據，最終成為我們手中的鐵證。”彭勇説。（田豆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