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告訴我,兩個小時跑完馬拉松,你可能會死掉。但我還活著。”
被“極限”選中的跑者基普喬格
隨著腳步起伏,轉個彎,兩側歡呼人群的盡頭,勃蘭登堡門終於晃進了基普喬格的視線中。
這是他第三次如此“邂逅”這座為慶祝勝利而建的巨型城門。第一次,他沒追上隊友基梅托,眼見對方創造了2小時02分57秒的世界紀錄,基普喬格遭遇參加馬拉松大賽以來首次也是唯一的敗績;第二次,他在大雨中撞線,成績未能打破世界紀錄;腳步和呼吸節奏的細微差異讓他感覺到,“我不會第三次錯過”——9月16日的柏林馬拉松比賽,基普喬格以2小時1分39秒打破馬拉松世界紀錄,人類首次在馬拉松正式比賽中衝破極限跑進2小時2分。
基普喬格撞線後,本來官方直播字幕顯示的成績為2小時1分40秒,雖然,這一秒的誤差最終被修正,但在頂級馬拉松跑者的世界裏,把紀錄提高1秒就像在沙漠探尋綠洲,是體能、智慧和運氣的集合。
“要是每英里他再快1秒,就一定會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去年5月,基普喬格在一項“2小時能否完成馬拉松”的挑戰中最終超了25秒,有團隊成員沒忍住遺憾開了口。 但誰都沒有基普喬格清楚1秒之差的殘酷,對於生涯一共參加了11次馬拉松賽拿了10個冠軍的頂級跑者而言,精確到秒早已成為訓練習慣,更是他丈量畢生所求最直白的刻度,“小時候,我就覺得我有能力挑戰人類的極限。”
基普喬格出生的村子離“世界跑步之都”肯亞阿爾多雷特只有十幾公里,和其他東非跑者一樣,他的童年和青春滿是塵土飛揚的顏色,光跑去上學,周訓練量就能達到100~120公里。“跑”是廣袤土地上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更是優勝劣汰最公平的武器,這一點對人和動物都一視同仁。
被母親撫養長大的基普喬格從小受到的都是積極正面的教育,但他直面未能同時擁有父母的遺憾時,發自內心地覺得“同時擁有雙親就是一種優勢”,因此,小時候他就強迫自己要比村裏的其他孩子更優秀,跑步就是“較勁”的方式。在奧運會和世錦賽上為國家贏得獎牌的鄰居帕特裏克就成了他的榜樣,“我也想和他一樣,為家鄉取得榮譽。”巧合的是,母親曾是帕特裏克的老師,而在之後的故事裏,帕特裏克成了基普喬格的教練。
19歲,基普喬格迎來人生第一個高光時刻。2003年巴黎世錦田徑錦標賽男子5000米決賽,初出茅廬的基普喬格在最後時刻,絕殺了兩位極具統治力的名將貝克勒和奎羅伊,像一柄開山斧,手起刀落,在世界上叫響了自己的名字。很快,奈洛比市有一條街道被以他的名字命名。
可惜,此後場地賽的較量中,年輕黑馬卻成了別人勵志故事的背景,且隨著年齡增大,優勢也開始褪色。2012年,基普喬格轉戰路跑,耐力的優勢反而讓他接連包攬倫敦、柏林、芝加哥、鹿特丹馬拉松等多項冠軍,並在2016年裏約奧運會上最終實現了自己的奧運冠軍夢。
“極限”再次從束縛英雄夢的現實變成跑者基普喬格唯一的目標。
“馬拉松是人生,它不只是腿的工作,考驗的更是心和意志。”30歲時,基普喬格願意花兩年時間去參與一項不會被計入世界紀錄的挑戰“Breaking 2”(“破2”挑戰),原因還是那個揮之不去的想法,“我有潛力去突破人類的極限,兩個小時完成馬拉松,我能做到。”
和他一起在人類極限邊緣試探的還有長跑高手德西薩以及塔德塞,跑者的天賦從訓練中可窺一斑,塔德塞“平常不訓練,一上跑步機卻成績驚人”、德西薩“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有功夫跟我們點讚”,為保障挑戰順利進行,商業公司為3名參試選手全程配備了高科技團隊,但在科學家眼中,“進步空間最小”的基普喬格訓練時投入之餘還頗具智慧,“很多細節表明,他對打破兩小時這個目標思考過很久,且具有極強的動力。”在相關紀錄片《Breaking 2》中,測試以及數據分析佔了大量篇幅,但對於基普喬格的部分,科學家坦言:“科學數據給出那些選手為提升成績要做的事情,他此前幾乎都在做,攝取很多的營養、訓練非常紮實……幾乎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肯亞卡普塔加特的環球運動訓練營裏,長跑的精英選手聚在一起跑得塵土飛揚,色調如同夕陽。基普喬格也在其中,和其他跑者一樣訓練、共用房間、自己打水刷鞋、打掃廁所、趿拉著拖鞋回到窄窄的單人床上翻查訓練手冊,儘管已是百萬富翁,但他幾乎所有的日用品用一個粉色塑膠筐就能裝滿,對基普喬格來説,“簡單生活、努力訓練、踏實過日子,這些讓我感到自由。”
當人為了一個願望能捨棄其他的慾望,他就進入了科學無法觸及的地帶。“我們能算出生理數據、風的阻力、裝備可提供的外力等,但人類超越極限的決心不可估量。”科學團隊找到基普喬格正是因為這種決心往往是創造奇跡的關鍵。
通常馬拉松到了最後階段,被一公里一公里地推到極限的身體就會和意志進行最慘烈的糾纏:“要不要就此停下?” 基普喬格很明白,“如果你不控制思緒,它就會控制你”,而他早已學會主導。柏林馬拉松臨近終點,即將34歲的基普喬格習慣性地露出“最後一公里笑容”,他曾對媒體表示,“一旦我露出開心的表情,腦袋就會接受到快樂的資訊,身體就不會痛了。”
這對他十分奏效。按照官方統計,前25公里,基普喬格的配速基本保持在約2分55秒/公里;而到30公里時,他用時已領先此前的世界紀錄多達39秒,最後17公里,他甚至又將配速提到了2分49秒/公里,而在一年多前那場有團隊和科技精心護航的“破2”挑戰中,當時完成目標的規定配速為2分50秒/公里。可驚喜和遺憾本就是同一枚硬幣,去年以2小時25秒完成挑戰後,基普喬格成了對自己最嚴厲的人,“你做得很好”,“我沒做到,還差25秒,我們的任務不是要跑進兩小時嗎?”
“人類可以跑到1小時59分或者是1小時58分。科學家認為人類突破2小時的馬拉松極限會發生在2075年,但我覺得我在未來可以突破1小時59分。”去年底,基普喬格對媒體表示,他並不打算把消除25秒的任務假手於人,而這次在柏林馬拉松上一次性將世界紀錄提高了1分18秒,再次讓他贏得信任。基普喬格一説話,眼角的皺紋就顯得擁擠:“人類沒有極限,這就是我要傳達的。”可也有善意的反調,“很多人告訴我,兩個小時跑完馬拉松,你可能會死掉。但如你所見,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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