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恩格斯
通過接種傷寒疫苗,實現軍隊群體免疫,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死於傳染病的人數比死於槍彈者少得多的重要原因。
健客:傷寒啊,我知道,傷寒瑪麗嘛。
雲飛:還是故事印象深啊!記不記得傷寒和斑疹傷寒的區別?
健客:哎,這些傳染病都是老皇曆了,我也記不清了。
雲飛:嗯,公共衛生事業不斷發展進步。
健客:好像是致病菌不同吧。
雲飛:嗯,還算沒全忘,其實從疾病名稱上可以推知它們症狀上有相似之處。按照症狀給疾病命名是自然的樸素的思想,同時,症狀相似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疾病。有興趣可以翻出《傷不起》看看,也許另有滋味。好吧,言歸正傳。
19世紀,戰爭中,因傷寒喪生者眾。英國細菌學家阿爾姆羅斯·愛德華·賴特與軍方合作,首先在內特利醫院研製了一種有效的傷寒疫苗,並在英布戰爭中成功應用。
健客:等等,內特利醫院沒聽説過啊!
雲飛:內特利醫院還有一個高大上的名字:皇家維多利亞醫院,是英格蘭漢普郡的一家大型軍事醫院。説起這家醫院,與1853-1856年的克裏米亞戰爭有關。
健客:克裏米亞戰爭?是發生在黑海北岸的克裏米亞半島嗎?
雲飛:嗯。
健客:那裏還真是不消停啊,快講講。
雲飛:作戰的一方是俄羅斯帝國,另一方是奧斯曼帝國、法蘭西第二帝國、大英帝國,後來撒丁王國,即義大利王國前身也加入這一方。因為最重要的戰役在克裏米亞半島上爆發,後來被稱為“克裏米亞戰爭”。 克裏米亞戰爭是世界史中“第一次現代化戰爭”,蒸汽動力的鐵甲船和現代的爆炸性的炮彈第一次被使用;也是歷史上第一次壕溝戰。電報、天氣預報、戰地醫院首次在戰爭中被使用,鐵路火車首次被用來運送補給和增援。這場戰爭約50多萬人死亡。大多數士兵不是陣亡,而是因饑餓、營養不良、衛生條件差和野戰醫院條件差而死。戰爭期間,在《泰晤士報》的一篇報道中,南丁格爾獲得了“提燈夫人”的綽號。毫不誇張地説,她是一個“服務天使”,當她纖細的身姿靜靜地滑過每條走廊時,每個可憐的人看到她,臉色都變得柔和起來。同時,野戰醫院條件惡劣的消息引起英國社會震動,首相戈登因“戰爭管理不善”于1855年“下課”。在維多利亞女王、南丁格爾和新任首相坦普爾的努力下,內特利醫院于1856年開始建造。該醫院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發揮重要作用,于1966年被拆除。如今,在皇家維多利亞郊野公園還可以看到該醫院的遺址。
健客:英布戰爭又是怎麼回事?
雲飛:英布戰爭是1899-1902年,英國同荷蘭移民後裔布爾人建立的兩個共和國,德蘭斯瓦爾共和國和奧蘭治共和國為爭奪南非領土和資源而進行的戰爭。
1902年,賴特來到倫敦聖瑪麗醫院的醫學院繼續疫苗研究。他不僅學術上成績斐然,將體液免疫和細胞免疫理論整合在一起,而且實踐上當仁不讓,以英布戰爭為例,説服英軍進行全面免疫接種,開創了通過接種傷寒疫苗,實現軍隊群體免疫的先河。1909年,美國陸軍醫生羅素發明瞭美國第一種傷寒疫苗,兩年後,他的疫苗接種計劃成為美軍首個進行免疫接種的計劃。關於傷寒疫苗,還應提及兩位德國細菌學家:菲佛和科爾。1913年2月,羅素在紐約哈維學會發表文章説:“菲佛和科爾的研究報告比賴特的論文早了幾個月。”他認為前者通過接種實驗,證明了傷寒可以免疫,後者成為第一個研製出有效傷寒疫苗的人。
健客:聖瑪麗醫院,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雲飛:1899-1902年,伍連德曾在該醫院學習和實習。
健客:時間上,賴特和伍連德擦身而過。
雲飛: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賴特建立了附屬於英國遠征軍第13號總醫院的實驗室。1919年,他回到聖瑪麗醫院,並一直留在那裏,直到1946年退休。賴特還是一位名師,這是另外一個故事,很快就會聊到。
一場于1914年7月28日至1918年11月11日主要發生在歐洲的大戰,當時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被捲入其中。由於主要戰場于歐洲大陸,20世紀早期的中文文獻經常稱為“歐戰”。戰線主要分為東線,俄羅斯對德奧作戰、西線,英法對德作戰和南線,包括塞爾維亞對奧匈和保加利亞作戰的巴爾幹戰線,奧斯曼土耳其對俄國的高加索戰線,奧斯曼土耳其對英國的美索不達米亞戰線、奧斯曼土耳其對英國、阿拉伯的巴勒斯坦戰線等,其中以西線最為慘烈。
健客:我知道,西線無戰事嘛,還有卡雷爾和達金徹底改變了戰傷清創和消毒滅菌方法。
雲飛:嗯,故事才是知識的最好載體。
這場戰爭是歐洲歷史上破壞性最強的戰爭之一,約6,500萬人參戰,約2,000萬人受傷,超過1,600萬人喪生,包括約900萬士兵和700萬平民,造成嚴重的人口及經濟損失。但是,據説死於傷寒的只有100人,傷寒疫苗又一次讓人類看到戰勝流行性傳染病的曙光。1918年11月11日德國向法國求和,簽訂康邊停戰協定,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然而,一場瘟疫從法國散播到西班牙後,被大規模公開報道。第一次世界大戰主要參戰國家如德國、英國、法國和美國為了避免影響士氣,嚴格管制媒體報道疫情。但保持中立而未參與戰爭的西班牙王國,並未實施戰時審查制度,所以國內媒體可以自由報道,例如報道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感染成重症病例,令當時人們錯覺西班牙的疫情特別嚴重,也因為西班牙作為第一個大量報告流感的地區,導致該流行病被命名為“西班牙流感”,而事實是流行病學上的資料並不能確定大流行的起源地。1918年春季是第一波,基本上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到了1918年秋季是第二波,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波;1919年冬季至1920年春季,死亡率介於前兩波之間。第一波有記錄的流感發生於1918年3月4日位於美國堪薩斯州的芬斯頓軍營,但當時的症狀只有頭痛、高燒、肌肉酸痛和食欲不振而已。4月正處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法國也傳出流感,中國、西班牙、英國等也前後出現該病,但都不嚴重。1918年8月剛離開西非國家獅子山的英國船上發生了致命的流感,在該船抵達英國之前,75%的船員被感染,7%的船員死亡,另外多艘船隻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8月27日,流感傳入美國,並在波士頓的碼頭工人間傳播,而法國的佈雷斯特也在幾乎同一時間爆發了流感;9月開始在歐洲和美國廣泛傳播,並在數星期內傳到世界各地。第二波流感和過去的流行性感冒不同,在20-35歲的青壯年人群中死亡率特別高,其症狀除了高燒、頭痛之外,還有臉色發青和咳血等;流感往往引發並發癥而導致死亡,以肺炎最多。許多城市限制市民前往公共場所,電影院、舞廳、運動場所等都被關閉長達超過一年。同年10月是美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個月,20萬美國人在這段時間死去,1918年美國的平均壽命減少了12年。第三波流感在大約1919年冬季開始在許多地方出現,至1920年春季起便逐漸神秘地消失。此次流感,從阿拉斯加的愛斯基摩部落到太平洋中央的薩摩亞島,無一倖免;許多愛斯基摩部落一個村、一個村,全村人死亡,在薩摩亞死亡率高達25%。亞馬遜河口的馬拉若島是當時世界上唯一沒有感染報告的人類聚集地。流感殺戮的人命最早的估計是2000萬人,後來重新統計為5000萬人,但上限可能到9000萬人,不管哪個數字都比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總死亡人數還多。從醫學史的角度,“雖然該病以西班牙流感聞名,但沒人相信它起源於西班牙。這種疾病可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高潮時期得名的。當時,德國的疫情正在戰爭期間爆發。但是,西班牙政府認為他們不應該掩蓋事實。因此,人們認為該病的首次爆發在西班牙。有時首批確診病例的來源一直存在爭議。”現在,稱該病為“1918年流感”可能更準確。
健客:這就是反對疾病命名的“污名化”吧。
雲飛:嗯,在當時流行的海報中,該病被塑造為一位頭戴面紗,身著長裙,拿著弗拉明戈折扇的骷髏般的女人。西班牙首先提出抗議,接下來劇情“神反轉”,電影都不敢這麼拍。
健客:我的“八卦”之心又被點燃了,快説説。
雲飛:1918年9月19日,《紐約時報》刊登一位美國衛生官員的言論稱,德國人製造了病菌,派人通過潛水艇攜帶至美國,將病菌投放到劇院和其他人群聚集之地。10月10日倫敦《泰晤士報》報道稱,傳染病是德國人使用毒氣引發的一種新型鏈球菌造成的。“德國佬要殘殺無辜的平民,他們通過病原體散佈疾病和死亡,並已經這麼做了……傳染病就是他們在法國、英國和美國的戰場後方使用的武器。”類似消息不斷疊加,許多人迫不及待地得出結論認為,該病是一種新的罪惡,就像早先的罪惡一樣,一定會追溯到德國。無端的斷定和推諉指責使得公眾情緒被煽動起來,迫使公共衛生部門去調查發動細菌戰的可能性,浪費了寶貴的時間、精力和資源。大流感不管被叫成西班牙女人還是德國特務,都沒有停下無差別攻擊的腳步。1918年秋季,它迅速開展了第二波攻擊。這次不是試探,而是直接殺戮。很快人們就發現,首先要尋找應對疾病的方法。2015年,世界衛生組織發佈了新的人類傳染病命名最佳實踐指南,提出要避免冒犯任何文化、社會、國家、地區、專業或民族群體,並特別建議,不要用國家給疾病命名。人們意識到,以一個國家為病毒命名,不僅對該國或地區不夠尊重,也不利於科學認識病毒。百年前的大流感不只是一個關於災難的故事,更是一個關於人們應該怎樣進行思考和行動的故事。疫情當前,拋棄甩鍋和抹黑,科學防治才是正道。
“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恩格斯的這句名言,今天仍能觸發我們理性思考。我們身處的世界,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性。如果新冠肺炎疫情是一隻突如其來的“黑天鵝”,那麼不要忘記還有“灰犀牛”,面對不確定性,面對新時代大變局,惟有以自己的確定性去應對,惟有依靠科學戰勝愚昧。中華民族是歷經磨難、不屈不撓的偉大民族,中國人民是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偉大人民!扯遠了,馬上回來。
“1918年流感”青壯年死亡率較高,有兩種假説:一是老年人口已經經歷過流感,因此已有抗體,所以對流感比較有抵抗力。二是年輕人的免疫系統較強,因此細胞因子風暴連帶殺死自己的健康細胞組織,造成人體組織或器官受損;如果發生在肺部,則可能造成患者呼吸困難而死亡。
健客:細胞因子風暴?好像有點耳熟吖!
雲飛:嗯,這次新冠肺炎疫情有提啊!
健客:快講講。
雲飛:咱們就從新冠肺炎講起吧。新冠肺炎是由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所致的肺炎。當病毒感染肺部後,細胞的本能反應是消滅病毒,但肺部細胞本身不具有消滅病毒的能力,需要借助人體的免疫系統將病毒殺滅,免疫細胞聚集在肺部工作,就會造成肺炎。新冠肺炎的特點是有些病例可能前兩天病症較輕,但後期突然加重。
健客:嗯,我聽説了,為什麼呢?
雲飛:這麼説吧。當人體感染了病毒之後,細胞會告訴免疫系統:“為了勝利,向我開炮。”,此時人體的免疫系統就會來消滅被入侵的細胞,以阻止病情的蔓延。這種戰鬥在人體內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免疫系統始終維護著人體的“和平”,這是在複雜的生物進化中形成的一種防禦機制,使得一切的生物反應都在一個動態可控的平衡當中進行,直到遇到了強敵——比如新型冠狀病毒。
當組織受到外傷、出血、或病原體感染等刺激的時候,最典型的表現就是發炎症狀:紅腫、發熱、疼痛。當然,一般是局部反應,重一點的時候,就會伴有全身反應:發燒、白細胞增多等。局部紅腫的原因是局部的血流增大,液體增多,人體血液迴圈的加快可以帶來更多的白細胞,它們從血管中進入組織殺滅病原體;同時血液迴圈帶走更多的代謝廢物,清除異物和細胞碎片。 有的時候你也會感覺到發炎的地方總是燙燙的,這主要是由於對抗入侵的時候,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細胞的代謝就會增強,不斷産熱。當然,除了表面現象,我們還要了解深層次原因。
免疫系統感受到了外界的入侵時,免疫細胞會分泌細胞因子。細胞因子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是促炎症細胞因子,他們可以幫助激活很多種免疫細胞,促進炎症反應的發生和發展。第二類是抑炎型細胞因子,顧名思義,他們能夠激活某些細胞調節炎症反應。其實它們兩個是此消彼長的關係,共同維護人體穩態。當機體的免疫功能處於正常情況下,他們可以精確協同,當炎症開始的時候,喚醒更多正在沉默的免疫細胞,加入清除病原體的行動中來;到了炎症的後期,病原體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於是釋放信號,減少免疫細胞,使炎症反應可以及時地消散,防止過度的炎症反應損傷正常的組織細胞。細胞因子就像一個通訊員,把機體內分佈在其他部位的備用白細胞和淋巴細胞吸引到病灶部位,這些細胞要殺死入侵病原體,但過度的反應不僅殺死了病毒、細菌,也損害了正常的細胞。當病毒過多或者機體免疫功能異常的時候,免疫因子的平衡將被打破。隨著病毒的不斷蔓延,最終感染了越來越多的人體細胞,而身體開始為了求生“孤注一擲”,在這最後一搏中,細胞啟動了細胞因子風暴。細胞因子風暴使免疫系統“火力全開”,不惜一切代價“背水一戰”,為了消滅入侵物産生了更多的細胞因子,不斷刺激更多免疫細胞,聚集到産生炎症的部位,細胞因子風暴會造成免疫細胞的過度損傷(自殺式攻擊),同時過多的免疫細胞和組織液可能會在肺部積聚,阻塞空氣進出,並導致死亡。甚至免疫系統越健康的成年人細胞因子風暴對身體的傷害越大。細胞因子風暴發生後,新冠肺炎病人的病情往往急轉直下,不僅導致肺部的損害,還會引起腎臟、肝臟、心肌等等的損害。如果收治的病人本身就有基礎疾病,比如糖尿病、冠心病、腎功能不全等,在細胞因子風暴作用下,很多病人引起多器官衰竭而導致死亡,這在重症病人和危重症病人中出現的幾率比較高。同時,細胞因子風暴也被認為是1918年流感、2003年SARS非典等病致死的原因。
1918年流感爆發2年後便神袐地消失的無影無蹤,其病株從來都沒有被真正辨認。只知道它導致的大多數死亡來自肺炎,這種肺炎可以由常見的上呼吸道細菌引起。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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