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藝術中心在紫禁城邊復現了一座代表中國古代士大夫精神的蘇式庭院,作為其對空間與藝術探索的載體,是一所強調空間介入的藝術機構。11月15日在北京合藝術中心,《藝術商業》邀請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會長方李莉,藝術家、策展人秦思源這兩位重要嘉賓,在合藝術中心分享自身的經歷與專業見解,講述為什麼相對於文字,音樂更利於文化的傳承與傳播,為什麼差異可以給創作者和學者帶來靈感?音樂對東方文化形態的意義。
《藝術商業》雜誌此次專題是關於“後東方”,我們原本是在西方視角下探討“東方”這個詞,且才有“東方”這個詞。我們所有的東方美學都是基於西方視角而産生的體系,我們現在所在的園林空間跟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藝術與人生的關係非常相似。最近他們定期邀請了藝術家來在園林進行藝術創造,最後這個作品是基於這個園林生發的創造。
秦思源: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合藝術中心邀請我來看一下他們這個美麗的園林,基於這個合作的機遇,恰好我也在做有關聲音的項目叫做“聲音博物館”,他們覺得聲音和園林比較合適,因為這不是傳統的當代藝術中心或者畫廊,所以聲音可能會跟它配合。當時面對這個園林我也很迷茫,園林本身的文化屬性和語言是非常強壯的。這裡不像一般的美術館,是相對中性的,一般來説是一個藝術家進去後拿他的語言,即就是語言本身,不需要和一個東西去對抗或者順著他走。這個園林很特殊,必須得産生關係。當時我也想做一些聲音裝置,那只能是背景的概念而不是作品的概念,但我不想這樣,這種關係的屬性就沒有你了。這個園林做出來是不一樣的建築,首先我把園林當成一個景觀,蘇州園林有水池、樹木、也有戲臺,我就想在這裡也搭建一個戲臺。空間可以利用的就是水池本身,所以我利用水池把舞臺放置在水池中央,因為受到空間的局限,只能一個人來演,慢慢想法就形成了,一個人演接著另一個人演,一個人演完了第二個人根據前面的人作品再演,第三個人根據第二個人作品再演,接力似的演出,以此類推下去。後來發現不現實,因為有些音樂家可以,有些人不願意。之後我就讓音樂家獨立拍攝,獨立演出,最後合成為一個作品,形成這個想法後,我覺得作品的維度就夠了。每個音樂家的意圖是把他自己的音樂演奏好,然而我的意圖和他就沒關係了。後來我拿我的意圖和他的意圖來合作,最後這個作品呈現出來,可以融入大家,可又成了我的意圖了。所以我跟這個園林回到了平等的關係。我做的完全是我的作品,園林完全是園林,我沒有改造它,它也沒有改變我,互相有一個好的配合。作品裏有了園林的景觀我才會有這個想法,如果是別的地方不可能出現這個想法。
藝術人類學家方李莉老師在798也有一個空間,我們今天上午就在她的這個空間裏面,一直在治療,她這個空間也在長大,會有各種各樣的學者進來,並探討這個新的東西應該是什麼?
方李莉:因為題目叫做“後東方”,我覺得這個花園就是後東方,它既是傳統的東西,但不是完全傳統的東西,“東方”這個概念可以從不同角度來理解,可以從方位角度理解,我們自己是東方人,為什麼我們把自己叫“後東方”也是很有意思。我們站在這片土地上,是對這片土地的自覺,對這片土地的重新認識,我想這可能是後東方,秦老師的作品和後東方又有什麼關係?他自己就是西方和東方血液的融合,從他的家庭和學術背景都是東西方的合璧,他來到這個空間做音樂的時候,他就思考他的音樂作品如何和環境相匹配。後來,我發現藝術家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計劃,他是根據環境的對話以後,才生長出來他作品的願望。雖然他是藝術家和環境合作對話的結果,他自己不是音樂家,他把音樂家當做材料來利用,他想的很妙,我來到這裡,認為這裡的點睛之作就是水池中的舞臺裝置。他的這種想法是有點東方思維,因為西方思維是預先有個計劃,然後按照計劃去執行。環境給了他機會,讓他對創作。所以我在想作品裏面有什麼是東方的?什麼是西方的?印象很深的是作品裏的一個女孩子,她是裏面唯一一個沒有聲音的,這個很重要,沒有聲音她可以聆聽聲音。之前我在跟秦老師探討“聲音”是什麼?因為我不是學音樂的,每年我們都有藝術人類學年會,年會有個女孩子就探討了“聲音”的問題。這才讓我聲音有了思考。在沒有人類之前,所有的聲音都是自然的。自從有了語言,就有了人造的聲音。聲音給我的靈感很多。人可以創造文化和藝術,反過來藝術和文化可以創造我們自身。我們中國是禮儀之邦,“禮儀”是從“禮樂”開始的,所以中國的儒家文化是從禮樂開始的,“禮”讓大家互相尊重,然後形成等級和階層。人是情感動物,所以有了“樂”,“樂”是求同的,所以“樂”“聲音”是可以讓我們沉浸在共同的文化裏面的。差異和統一是互相辯證的,中國文化不是二元對立的,是互相轉化的。今後的世界也會是和而不同,我們既有文化的差異,但我們也有共性的,有共同的需求,有美好的東西需要去追求的。每個人都希望幸福安寧的生活著。差異帶來的靈感
其實我們在觀賞作品的時候,發現我們理解當中的音樂有非常大的差異,這個是聲音藝術的形態,追溯到西方的嚴肅音樂。這個“園音”一共是38組音樂人,不同的聲音包括自然的聲音,音樂是不是求同的形態,聲音藝術反而是求異的形態呢?
秦思源:雖然我是做“聲音藝術”的項目,這個項目主要內容還是音樂,聲音和音樂之間的區別其實是,聲調是通過樂器和歌曲表達出來的,有旋律、節奏的是音樂。自然發聲的,包括機器,不是故意要做音樂的形式,可以説是聲音。在我概念裏,語言不是聲音,語言和音樂是資訊,當我們在聽語言的時候我們根本不再聽聲音,我們在聽資訊,來自於文化的資訊。這個和看文學一樣。其實生活中,聲音無處不在,只是我們的大腦過濾掉了,但我喜歡的反而是過濾掉的內容。純音樂是有巨大的音樂學,語言學也是一門巨大的學科,我是一個藝術家,發現了有些聲音和我們的關係,能夠調動我們的身體記憶,這種記憶是無法替代的。這個作品裏我探討的是音樂,不是聲音,因為之前我做過音樂,對音樂有一定的理解,所以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音樂。這個作品是某一個核心之一,只有來到這裡,這個場地才能做到這個項目,換做在家裏是做不到的。只是我對音樂的理解,才讓我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可以辦成,最後的結果讓我也很驚訝。19個小時的作品我得壓縮到十幾分鐘,聽到音樂的時候還沒有覺得還好,當和畫面一結合我就覺得這個作品讓我很驚訝。
我們很多人覺得藝術和我們沒有關係,其實今天在座一半以上不是藝術行業的人,其實藝術和我們關係是非常深的,最近一直在講“國潮”,所謂“國潮”就是東方文化的再興起,但現在這個興起在一個非常奇怪的狀態,我們講藝術作品裏面它要融合尋找差異,再自然生發,但現在我們在強調差異的時期,我想聽聽秦老師從藝術創造角度來講,我們的品牌主尋找東方性也好,尋找別的特徵也好來分析一下。
秦思源:這個話題太大了,我只能從我自身來説,我自己是綜合體,東西方文化産物就是混血,説白了就是歷史和文化相互的産物。昨晚我在美院做講座,給學生也説了不要太在意外表的差異性和類同性。像我在兩種身份之間尋找自我,並協調這種差異。其實人都是一樣的,表明上你就是一個個體,人太複雜了,我的複雜性在外表上,如果一個人不是混血,他的複雜性被完整的文化或者別的給覆蓋了,其實每個人都是文化混血,思想混血,我只是血液混血。如何用聲音傳承生發中國文化
其實方老師在提倡“時尚東方”的概念,把東方的概念植入到品牌當中,具體是生發的新的文化狀態。
方李莉:秦老師講的很有意思,現在沒有一個文化是純而又純的文化,每一個人也不是這樣的。秦老師尤其是在技術上作品是很當代的,前沿的。但骨子裏面看作品是很傳統的,跟中國的莊老哲學結合起來,秦老師是隨遇而安去做的,這個很像中國傳統的東西,中國傳統的東西需要自然天成的,不要人工造作的。西方的藝術是人造的,自然的美和藝術哲學是無關的。西方當代哲學和我們古代哲學不謀而合,人類學家薩林斯講過,在後資本主義社會,最神奇的事情是傳統和當代不再對立,他們融為一體了。全球和地方是相對的概念,包括“時尚東方”和世界潮流是相對存在的。在沒有全球化的時候,人們不會有身份認同的,我們有這樣的概念是因為有了全球化有了世界潮流,“中國時尚”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産生的,不要把世界文化和中國文化對立起來,不要把全球文化和地方文化對立起來,秦老師説聲音不是資訊,音樂和語言才是資訊。人之所以現在很複雜,是因為資訊越來越複雜。傳播資訊的方式越來越多樣。他把多種東西並置在一起,讓我們去理解。
秦老師講了關於人的差異,關於品牌怎麼找差異,從藝術家角度講講自己的感受?
秦思源:方老師所説的,當代性解決了現代性排斥傳統的,其實現代性是排斥傳統的,當代性是形成一個平臺。一個東西形成平臺的時候是相容的,現代性是個方向,它容不下以前的東西,因為它得扔掉以前東西來創造未來。從當代藝術的態度來講,非常接受過去傳統的東西,因為它是平臺需要這種東西,所以品牌的道理是一樣的。當代藝術為什麼這麼成功,在於原來的小點在西方,現在遍佈全世界,當代藝術就是要在當下形成非常合理有意思的交流方式,這個就好玩了。不能説每個作品都好,但可以拿各種資源形成新的語言,這就是平臺的意義。全世界資源是很豐富的,就看什麼樣的資源對應什麼樣的品牌。
就像秦老師的作品也是一個平臺,融合了每首不同形態的音樂放在這裡,會有很多問題困擾大家,什麼是中國性?什麼是當代性?我們中國有很濃厚的文化根底,我們不斷地學習自己,強化我們的傳統,反而我們忽略了我們對世界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