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金華一個一年級班級的41名學生平均識字量達到了2591個,接近一個普通小學六年級學生的識字量。暑假伊始,金華師範附屬小學的語文老師鄭新啟就被這個數據推到了風口浪尖。有人讚他有敢於革新的魄力,也有人抨擊他的教學方式有些激進。
“有革新就必定會有質疑。”面對網友的不理解,鄭新啟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他的初衷是儘早培養孩子的閱讀興趣,接下來還要教學生把每個漢字都寫得漂亮。
鄭新啟正在講課。錢江晚報記者王毅圖
“先識字不等於否認拼音”
金華師範附屬小學創辦于1916年,是當地一所市級實驗小學。2004年,鄭新啟作為引進人才被調到該校。
鄭新啟告訴澎湃新聞,從上世紀90年代起,自己就一直關注著國內“識字教學”改革動向。2000年,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中華字經》的出版,讓他看到了識字教育改革的曙光。可此後,國內的語文教育並沒有因此出現較大改變。於是,他決心邁出這一步。
2016年,浙江省啟用了重新修訂出版後的語文教材,其中新版與舊版最大的區別便是將“識字教學”安排在了“拼音教學”之前。這對於鄭新啟即將開展的“集中識字”教育實驗來説,無疑是支助推劑。
但即便如此,鄭新啟還是決定“丟掉”規定教材,選擇了《中華字經》。
“幾千年來,我們的啟蒙教育都是從‘識字’開始。為什麼現在的孩子不能先識字呢?”鄭新啟多次強調,自己推崇先識字,並不意味著否認拼音的作用,更沒有拋棄拼音。
學生在課堂上做筆記。受訪者供圖鄭新啟拍攝
對此,上海浦東一民辦小學資深語文老師謝青(化名)表示了贊同。“漢代的許慎在《説文解字·敘》中提到‘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這明確地告訴我們,早在2000年前,人們就把‘識字’教學放在了首要的地位。”她認為,語文教學的首要任務的確是“識字”,只有“識字”的基礎打好了,才能順利地進行閱讀和寫作教學。
2016年年初,為了更好地開展“集中識字”的教育實驗,鄭新啟向校長俞正強提出調至低年級教學。
鄭新啟和他的“首屆”一年級學生。受訪者供圖由學校拍攝
同年9月,他迎來了自己30年教書生涯中的“第一批”一年級學生。開學不久,鄭新啟就在家長會上闡述了自己的教學理念。接下來的兩個月裏,他又進行了一輪家訪,向每位學生的家長進一步解釋“集中識字”的教育方法,並徵得了所有家長同意。
對於鄭新啟顛覆傳統的教學方法,校長俞正強坦言,學校也希望就此聽到更多專業人士的聲音,以相互取經、共同進步。
不強求掌握生僻字
有網友認為,既然“集中識字”教育方法如此受用,那麼鄭新啟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大受益者。
其實不然。鄭新啟表示,自己這些年來最遺憾的就是沒為兒子學習花過心思,所有心血都放在了學生身上。“兒子上學後,為了不讓他産生依賴,我刻意回避對兒子學習上的輔導。加之,那時我對於‘集中識字’教育的方法還不甚清晰。如今,在法國讀研的兒子已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這套方法只好用在我孫輩的教育上了。”鄭新啟感慨道。
《中華字經》共有4冊,每冊根據不同主題將1000個不重復的漢字分為“天文”、“名人”、“體育”、“蔬菜”等類。目前,他已經教完了前三冊。
學生抄寫的《中華字經》課文。錢江晚報記者王毅圖
在今年暑假前最後一次識字量檢測中,班上41名學生平均識字量達到了2591個,比起入學一個月後第一次檢測時351個字的平均識字量高出了2000多。與此同時,班裏41名學生在學校統一齣卷的語文期末專項“看拼音寫詞語”測試中,有39名拿到了100分。鄭新啟對此頗感欣慰。
通常情況下,一到六年級語文教材共安排識字3000個,寫字2500個。鄭新啟的“集中識字”教學方法被傳開來後,許多網友質疑這是“填鴨式”教學,他們認為,特別是對於生僻字,一年級的孩子很難理解字義,大多只能囫圇吞棗。
四川成都少城小學語文教師岳倩已在一線教學24年,她認為,“集中識字”教學方法對於能跟上這樣識字節奏的學生來説,的確有益。但她也同時強調,“識字教學”要“字不離詞、詞不離句、句不離篇。”識記生字需要更多地考慮是否符合低段學生年齡特點,特別是字形較難的字。
“筆墨紙硯,匾楣楹榜。楷隸篆刻,碑帖草狂……”翻看《中華字經》不難發現,每一課都會或多或少出現生僻字。即便學生會讀,也不一定能明白字義。
對此,鄭新啟稱學習是個長效過程,自己的初衷是希望通過學習《中華字經》把學生領進閱讀的大門,培養他們的學習興趣,並不一味只追求識字量的增加。鄭新啟對澎湃新聞解釋説:“打個比方,買螃蟹時店家會把每只螃蟹用草繩捆好後再出售。而吃螃蟹時,大家就會丟掉繩子。字經裏的生僻字就好比螃蟹身上的草繩。這些生僻字是連綴全文不可缺少的環節,沒有了它,字經就不成文章。學的時候,我們大可以得魚忘筌。”
鄭新啟正在講課。受訪者供圖由學校拍攝
低年級學生大量識字引質疑
每天讀書半小時,是鄭新啟給孩子們佈置的一項暑假作業。
學生舒易的爸爸認為,識字量的增加意味著閱讀能力的提高。他告訴澎湃新聞,孩子在幼兒園畢業時識字量只有56個,以至於對任何無圖書籍和外文動畫、電影都很抵觸。現在,舒易的識字量已經達到3300個,不僅能夠看懂一些配有中文字幕的外文電影,還能獨立閱讀無拼音標注的《三國演義》。
鄭新啟2000屆的學生趙彥也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表示了對“集中識字”教育方法的認同。他回憶稱:“1999年,小學5年級的我轉到鄭老師班裏,那時他剛開始探索‘集中識字’教育方法。我們背過三字經、千字文以及遠超課本數量的古詩詞、古文,直到現在都感覺很是受益。”
不過,浙江寧波藝術實驗學校的語文教師肖倩(化名)對此有著不同的看法。“‘識字’還是要遵循識字規律,雖然識字多的孩子在基礎段的語文學習上確實有優勢,但隨著其他孩子識字量的漸漸增加,這種優勢就會減弱。如果在一年級只把識字作為單一任務,可能識字量確實立竿見影,但孩子的語文綜合能力也許就相對減弱了。”她認為,語文學習不僅是識字,更是朗讀、閱讀、語感、表達、寫作等多方面的綜合能力。
剛剛過去的第一學年,鄭新啟每週要上9節語文課,課上他會讓同學大聲朗讀已學過的《中華字經》課文。有時,上新課前,他會指定4名學生提前預習,第二天再讓他們通過朗讀教給班上同學,以此來增加孩子的參與度和被認同感。
鄭新啟的這批一年級學生在課外輔導班上課時寫的筆記。受訪者供圖由家長拍攝
“因材施教,就是要根據孩子的年齡特徵和個性特點來教學。”鄭新啟向澎湃新聞介紹稱,他通過翻閱資料、諮詢前輩、結合實際,發現這種“集中識字”教育方法比較符合低段孩子特性。他説:“經過一學年的實踐後,我發現班裏的孩子在觀察能力、記憶能力、理解能力、閱讀能力、模倣能力以及規則意識等方面發展喜人。”
鄭新啟自製的識字卡片。錢江晚報記者王毅圖
除了課堂誦讀、書寫和課後的互動練習外,鄭新啟還自製“字經卡片”、鄭氏彩色漢字表,讓大家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學習漢字。
儘早培養閱讀興趣,教學生把每個漢字寫得漂亮,這是鄭新啟接下來要做的。 “進入三年級後,我則會考慮更多地注重對孩子寫作表達能力地培養。”鄭新啟對澎湃新聞一一細數著未來的教學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