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中游弋的小帶魚。
舟山朱家尖,浙江省舟山市水産研究所(下稱“水産所”)養殖基地裏,有3個20立方米的水池。
1.1米深的水中,一條條長約三四十釐米、寬兩釐米左右的暗灰色“絲帶”正在遊弋。它們就是一直被認為“出水即死”、無法養殖的魚類——帶魚。
這300余尾小帶魚,正是浙江省舟山水産研究所養殖場培育存活的。
在研究所團隊的24小時監護下,它們不僅不斷“闖關”成活,同時也打破了帶魚“出水即死”的“魔咒”,填補了帶魚研究的空白,可以説取得了階段性成果。
這項研究的背後,則是近年來漁業資源日益衰竭的現實。
300余條帶魚享受“五星級”待遇
昨天,穿過水産養殖池,舟山水産研究所所長徐志進帶著錢報記者走進了一座水産培殖“車間”。
車間裏整齊規劃著十多個圓形或橢圓形的水池,其中3個水池裏,就是兩個多月來,徐志進和他的團隊一起精心呵護的帶魚幼苗群,“可能有不同的品種,但都屬於東海帶魚。”
“目前每個池子飼養一百條左右的帶魚苗。”團隊成員李偉業指著那些帶魚苗説,目前已經處於穩定狀態,因而從現階段而言,已經打破了人們對帶魚“出水即死”的傳統印象。
記者了解到,帶魚“離水即死”,是因它們屬於中下層集群性洄遊性魚類,一直生活在較深的水域中,經常耐受比在空氣中要大得多的壓力,而當它被捕撈離水後,因外界壓力突然降低,體內發生一些致命的變化。因此,帶魚一旦捕撈離水基本就難以存活。這也是帶魚人工繁育技術的主要難關。
錢報記者近距離觀察了這些珍貴的帶魚苗——在1.1米深的水面下,帶魚苗的顏色略呈暗灰色,只有在遊到光線較好的水面附近,才能看見它們身上那種特有的銀白色。由於是硬骨魚,所以遊弋時也是“直來直去”。它們喜歡成群遊弋。這些長約三四十釐米的帶魚苗相處還算和睦,但細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個別帶魚苗的尾巴已經被別的帶魚苗咬掉了。
由於研究需要,它們的待遇很不錯。每天都會給它們更換經過沉澱和除菌處理的海水。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一天給它們喂3頓活蝦,有時候也會摻雜一些小活魚或魚塊,均衡營養。
為了給記者演示喂餌,李偉業從水池臺子上的碗裏,用剪刀剪了一小塊魚肉下來,投入水中,還沒等餌料沉到一半,一條帶魚苗突然盯著餌料停頓了一下,之後猛游過來就一口把餌料咬進嘴裏吞下肚。李偉業笑著説,可別看這會兒帶魚苗都遊得慢悠悠的,平常喂食時,它們搶奪餌料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就能把餌料吃完。
目前存活率只有50%左右
雖然目前存活良好,但這珍貴的300余條小帶魚,未來如何還是未知數——它們的一生無疑都在“闖關”。
徐志進告訴記者,其實在來到研究所的水池前,它們的數量曾有六七百尾。
“今年的帶魚苗都來自東海,當時它們體型還很小,是在自然環境下鑽進了我們設置在海面上的養殖網箱。”徐志進説,其實去年他就帶領科研團隊進軍東海帶魚研究領域,啟動了東海帶魚研究計劃。並且通過同樣的渠道獲得了一些帶魚苗,嘗試馴化飼養,但那次連海上網箱都沒出,就全死了,“因為捕撈、餌料、度夏等重重困難,去年的實驗失敗了。”
但今年運氣不錯,5月,在網箱裏發現了六七百尾小魚苗,因為有了去年的經驗,這些帶魚苗被移送到研究所培殖池前,在海上網箱裏存活得還不錯。
考慮到水質、天氣和科研要求,徐志進最終還是決定冒險將網箱裏的帶魚轉運到研究所養殖。
“六七百尾帶魚苗,當時在網箱裏只有一二十釐米長,我們將它們養了一段日子後撈出水面,放入水深只有一米左右的轉運箱。”李偉業記得,當時大家都挺緊張的,畢竟“出水即死”的問題,並沒能解決,何況,轉運時間就需要4個小時,這也是很大的挑戰。
不出所料,轉運過程中,不斷有帶魚苗沉底死亡。
“等運到研究所,就死了一百多條,後期培養中又死了很多。”一説起這事兒,李偉業有點傷心,但在他們團隊每天24小時的輪流監護下,最終保住了這最後的300余尾小帶魚,“現在看基本穩定了。”
這個結果不僅獲得了東海帶魚養活的階段性成功,也填補了國內研究空白,對於人工繁育帶魚具有歷史性意義。
“畢竟沒有先例,接下來還要面對很多問題。”徐志進依舊有些擔憂,因為現在看來,存活率還只有50%左右,而且,他還要帶著小帶魚們繼續闖關——度夏、越冬、性成熟、餌料以及各種突發狀況,“這些帶魚苗能否繼續適應人工環境,還是未知數。”
希望不要步大黃魚後塵
實際上,目前國內對於帶魚,不僅無法人工養殖,也做不到人工放流。雖然産量很大,但帶魚資源正在快速衰竭,就像東海四大魚種的另三種:大黃魚、小黃魚和墨魚一樣,這也是徐志進他們力求填補帶魚養殖空白的重要出發點。
統計數據顯示,我國海洋捕撈魚類産量中,帶魚産量最高,2015年的統計數據中,帶魚達到110.57萬噸,佔魚類産量的12.21%。
在水産所裏,記者看到了一份2007年至2015年東海帶魚捕撈量的表格,這9年裏,每年都在10萬噸以上,“量依舊很大,但捕撈的帶魚越來越小。”徐志進説,這些年,各級政府的護魚措施已經到位,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包括帶魚在內的魚類資源的衰退仍是現實。
“大黃魚就是前車之鑒。”丁鵬富是朱家尖的老船頭,17歲上漁船,他很了解東海漁業的變遷,“上世紀70年代前期,我們兩艘30噸的船出海,開3小時就下錨拉網,半小時,那網裏滿滿的都是蹦跳的大黃魚、小黃魚。而現在,如果捕到那麼大的,跳的不是魚,是人。”
丁鵬富記得,當時他們按季節捕撈黃魚或帶魚,3月到5月是大黃魚、小黃魚和墨魚,9月後是帶魚,一船能裝6萬斤,捕到兩三斤的大黃魚人們都覺得不稀奇,特別是在1974年,這一年僅舟山地區大黃魚産量就達1370.72噸,比1973年增加69.4%,是歷史産量最高的一年。
浙江省海洋學院的大黃魚研究學者趙盛龍曾表示,1974年的那次“大圍剿”後,實際上嚴重破壞了大黃魚的越冬場。結果,以後的幾年裏大黃魚産量直線下降。
後來,大黃魚、小黃魚、墨魚越來越少,丁鵬富的網也從拉網變成了拖底網。“再後來發現這樣不行,魚類資源要沒了,帶魚可不能再這樣了。”如今,年過六旬的丁鵬富和妻子一起當起了門衛,就在舟山水産研究所。
漁民的惋惜,就是徐志進力求改變的,他希望明年5月,這300多尾堅持下來的小帶魚,能成長、性成熟乃至産卵、孵化,“至少摸索出相對成熟的養殖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