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網路
從地鐵昌平線西二旗站出來,坐一站公交到達唐家嶺站,再步行一公里,就能看到一個放置70多輛白色房車的百旺種植園房車營地。2011年,張娜為了擺脫經常租房、搬家的生活狀態,在這裡買下一輛面積30平方米的房車。隨後,哥哥、媽媽、姥姥以及侄子也來到房車居住,從此四世同堂在房車裏生活5年。
11月23日,一張讓營地所有住戶7日內搬離的通知發出。通知稱,房車未經相關部門批准擅自搭建,屬於違法建築,7日不搬離者斷水斷電。事發突然,張娜對下一步怎麼辦還完全沒什麼頭緒。
購買花費13.5萬元四世同堂搬進一輛房車
2004年,張娜獨自來到了北京,剛到北京的張娜也和其他“北漂”一樣,租房、搬家成為生活常態,天通苑、海淀、中關村以及朝陽區都留下過張娜的租房軌跡,“在哪上班就在哪租房子,也總是搬家,特別麻煩。”
哥哥張典離婚後獨居,為了照顧張典年幼的兒子,張娜兄妹倆陸續把自己的媽媽和姥姥也接到了北京。
為了能有安定住所,張娜開始在網上尋找資訊。
2011年,在一些房産資訊的網站上,張娜第一次看見了房車的廣告,“看到了之後就過來看了下,當時這邊什麼都沒有,一片荒涼。但是後來也查了下,説附近有規劃森林公園,以後肯定會發展比較好。”
為了逃離奔忙的生活狀態,張娜狠下心買下了一輛房車。
房車價值12.8萬,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張娜一下子拿出了13.5萬元。雖然這耗盡了張娜在北京工作7年攢下的全部積蓄,但卻實現了她“置個地”的想法。
房車在張娜看來,是她在北京的一個過渡,對於來北京打拼的外鄉人,張娜也驚訝于高企的房價。“現在買不起房子,就先買一個小一點的固定住所,至少不用跟別人合租,不用經常搬家。”
就這樣,張娜、張典帶著兩人的媽媽和姥姥以及張典的兒子,在北京扎了下來,組成了四世同堂的五口之家。
在張娜家後兩排靠近馬路的位置,是蔣清蓮的房車。
但與張娜一家把房車看成容身唯一住所不同,蔣清蓮和他兒子把這裡當成逃離都市、享受生活的地方。
今年56歲的蔣清蓮是一家影視公司的負責人,在北京南部有一套200多平方米的住房,由於兒子平時都在國外,工作時間靈活的她打算換一個住所。2013年,她從一個朋友處得知,在地鐵西二旗站附近有一個房車營地,花十多萬元就可以購買房車作為生活居住場所。“看了之後覺得這邊的天要比市裏面藍一些,空氣也好,就想搬到這裡。”
在與房車所屬的汽車俱樂部簽訂合同後的一個月,定制好的房車出現在了原本都是荒地和建築垃圾的土地上。
80後自由職業者郭超,頗為得意自己買下的兩輛房車。
早在2012年之前,喜歡新鮮事物的他就關注到了房車,2012年9月,他在網上看到位於西二旗附近一處種植園旁有用於居住的房車出售,馬上就聯繫了發佈該消息的汽車俱樂部,並以12.8萬元一輛的價格買下了兩輛房車。
與鬧市隔開,居住面積雖小,但電視、冰箱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出行也方便,這是郭超喜歡的生活方式。“有一個自己獨立的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安靜不喧鬧,房車滿足了我對生活的需求”。
生活
30平方米房車堆滿全部家當
幾十輛房車變味“小社區”
在百旺苑銳來客房車營地,一共停有70余輛房車。
房車所在的營地距離西二旗地鐵站有至少2.7公里,從地鐵站出來向營地的方向,京新高速旁儘是樹林,落葉被環衛工人掃堆在一處,在風中沙沙作響。傍晚,一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經過,房車營地內也沒有安裝路燈。
張家的房車有30平方米左右,內部分為三部分,進門左手最裏間是臥室,張娜和姥姥住在這裡。房間內擺了一張雙人床、兩個衣櫃、一個簡易架子,還有一個書架。書架上除了一些勵志書,最常見的還是《標準日本語》、《德語速成》和《英語四級詞彙》等語言類書籍。
張娜是一名導遊,主要接待涉外遊客,在今年還把哥哥拉進了旅遊業,“旅遊分為淡季和旺季,就是趁旺季會多賺點。現在冬天,團比較少,所以會和哥哥待在家裏,平時如果在外面帶團的話,家裏基本就住三個人。”
除了房車標配的彩電、冰箱和櫥櫃等,張娜又陸續在家裏置辦了空氣凈化器、凈水器和空調,放在中間的小隔間中。原本不大的地方需要小心尋找落腳地,以免踩到放在地上的被褥。
此外,房內還擺放著一個櫃子、一個矮小黑色的飯桌以及鞋櫃和沙發。臥室、客廳和飯廳都被濃縮進這間小隔間中。晚上,家人把捲起的被褥打開,借著地暖的熱氣睡覺。
房內第三個部分就是廚房和衛生間,灶臺上放著碗筷和五口人的食物。
張娜一家五人居住,難免顯得有些跼踀。衣櫃上等高處,都堆滿了各式雜物。
在張娜和其他人説話時,她的姥姥則半躺著靠在門口的沙發上,閉眼睛休息。
姥姥是一位90歲的老人,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棉帽子,身上穿著自己縫製的花棉襖,腳上穿的是棉拖鞋。已到耄耋之年的老人話不多,只是在詢問家人冷不冷。
張娜的媽媽平時則外出打零工,“我媽媽出門做小時工,給別人洗洗碗什麼的,就賺點錢。”
張典的兒子現在在房車營地附近的一個小學上二年級。由於空間狹小,小孩子往往把鋪在地上的被褥捲起來當作書桌,趴在上面寫作業。
與張娜家不同,更讓蔣清蓮動心的是,房車前面還有一塊空地,只要繳納一定的費用,就可以任意種植和裝飾。
一心想要家庭花園的蔣清蓮便和妹妹一起,買了三輛長度為8米,寬度為3米,30平方米左右的房車,她和兒子一輛,妹妹兩輛。
打開蔣清蓮家房車的大門,掀開紫色珠簾,一張飯桌佔據了一片位置,桌子旁一長條是做飯的區域,拐角處是一個衛生間,在最左側邊還有一間臥室。
記者看到,房車的“墻”,用鐵皮製作而成,中間沒有任何填充物,是空心的。到了中午,清蓮打開灶臺燃氣做飯,藍色的明火燒烤著鍋底,也將一股股熱氣傳送至30平方米的每一個角落。“我們這屋子就是這樣,熱得快,冷卻得也快”。
蔣清蓮把常住的30余戶人家稱為大家庭,夏天鄰居之間會經常一起燒烤聚餐。張娜也會種菜或者挖野菜吃,“在房車附近有很多野菜,像薺菜、婆婆丁等等好多種。”此外也會去附近菜市場買菜,“有時候騎個自行車去買點,或者從外面回來多帶點放冰箱裏就行。”
處理
屬於非法建築
通知限期搬離
11月的一天,蔣清蓮的兒子李然(化名)從國外回來休假,他看到一篇題為《西二旗有套房,12萬就能在北京安家!?》的文章在微信上被多人轉載,説的正是他們居住的房車區。文章稱,這個被稱作“房車營地”的地方,只要交12萬元一輛的費用和1000多元一年的土地租金,就可以供願意住在房車裏的人居住。而在文章配圖裏,李然還發現了自己家房車的外景照片。
李然覺得,這個帖子的標題有些“搶眼球”,其餘的也沒有細想。他更沒有想到,幾天之後,他所居住的房車,會出現意外的命運。
11月23日,張娜出門看到自己房車的外墻上貼了一張通知,這張落款為“百旺農業種植園”的通知稱,房車俱樂部使用土地為農耕基本農田,所有建築物及地上附著物未經國土、規劃、建設部門批准擅自搭建,屬於違法建築。“為積極保護國家基本農田,規範土地使用,請現所有房車住戶于通告發佈之日起,一週內(2016年11月23日至2016年11月30日)清理完所有房車及私人物品並自行搬離。對拒不執行本通告,逾期不清理、不搬離的,有關部門將依法強制執行。”在正文的下面,園區又特意貼了一張“逾期不搬,停水停電”的小紙條。
張娜表示,五年前買房車時候,她被告知至少可以住二十年。“買的時候也擔心過會不會突然被搬遷,但是房車的老總把和園區簽的合同給我們看過了,上面顯示一直簽到2025年,所以才放心買的。而且當時説如果有什麼原因不讓住了,這邊的老闆也會跟我們找營地,肯定能保證在北京。”
這紙通知書的出現成為了房車區住戶的唯一關注重點。11月24日上午,出門買水果回來的蔣清蓮碰到了一位剛從房車內出來的男性住戶,雖然彼此間不認識,但他們在寒暄幾句後,話題便落到了“被搬離”的事情上,他們擔心,7天的時間不夠安置和準備,7天以後真的斷水斷電,生活就會亂套了。
後續
汽車俱樂部負責人:
房車如何安置仍在協商
和這位鄰居告別後,蔣清蓮想了想自己的出路。如果真的免不了搬離的命運,她會收拾好東西,開車離開這個地方。不一會,她開始擔心起張娜一家,“我們家在城內還有房子,但是她們家五口人搬去哪兒,以後怎麼生活啊?”
蔣清蓮的擔心正是張娜的擔心。事發突然,在7天之內,她和家人很難找到可以接替房車的容身之處,而搬離的期限一到,房車斷水斷電,她和家人無法再正常居住。
對於沒有房車以後的生活,張娜暫時還沒有做出打算,沒有頭緒,也沒有準備收拾搬家,他們一家五口的全部家當還堆在這個30平方米的房車中。她和哥哥正常外出上班,母親也和往常一樣打工貼補家用,小孩背著書包去學校上學,好像一切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根本沒有可以搬的地方,北京這麼大,可哪兒有可以放我們這些東西的地方啊?”説完這句話的張娜,歪頭看向房車的小窗外,而窗外,她的姥姥正在收拾著一堆紙箱殼,一言不發。
同樣不知道怎麼辦的,還有郭超。他決定暫時不搬離原地,打算和其他住戶一起,找時間和俱樂部溝通協商事情該如何解決。
而作為當事一方的俱樂部,也處在這件事的漩渦當中。通知貼出以後,北京銳來客汽車俱樂部賀性負責人的電話被住戶“打爆”了。
“那篇講我們房車的文章很熱,媒體也曝光了,相關方面做出了這個決定。我們對這件事也覺得突然,但是也沒辦法”。面對住戶的詢問,他説他正在和有關方面進行協商,至於如何安置住戶,如何解決後續問題,至今仍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我這裡也不清楚”。
11月24日上午,蔣清蓮看到百旺農業種植園的負責人和幾個人在丈量房車的長度,有住戶問在做什麼,這位負責人也沒有明確回答。這時,有幾位住戶路過,負責人轉頭對這些住戶説,“都看到通知了吧,12月1日就斷水斷電了,你們現在快清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