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膠産業亂象叢生 同仁堂等被指摻假
芮益芳
阿膠行業正遭遇一場信任危機。
在過去數十年中，國內的驢存欄量越來越少，驢皮價格水漲船高。與此同時，阿膠産業也成為暴利行業，但在供需矛盾下，驢皮何來？這成為一個越來越需要追問的現實問題。因為阿膠行業的摻假、售假已經到了氾濫的地步。
近日，打假人曾照興委託深圳市計量品質檢測研究院（以下簡稱“質檢院”）對北京同仁堂通科藥業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同仁堂”）的食用阿膠進行了檢測，結果無法測出驢DNA，反而測出了豬和牛的DNA。
而上海市食藥監局也於今年2月底公佈了一批不符合標準規定的藥品，是2015年第四季度的檢驗結果。其中山東一笑堂阿膠集團百年藥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一笑堂”）和河北東汝阿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河北東汝阿膠”）登上黑榜，因為龜甲膠産品含有牛皮源成分。
據業內人士表示，所謂檢出牛皮源成分，其實就是以牛皮替代驢皮生産，業內又稱雜皮膠，這在阿膠産品中已經是被屢次曝光過的做法。
《中國經營報》記者就此致電同仁堂集團宣傳部部長郭金鳳，但她表示以公司官網聲明為準，其餘不便多説並挂斷了電話，而東汝阿膠的市場總監則以不方便回應為由拒絕了採訪。
近年來，各地阿膠廠商用驢皮下腳料熬製阿膠，或摻馬皮、牛皮、豬皮甚至工業用皮、動物碎骨等的醜聞，在媒體上頻頻被曝光，但亂象仍然屢禁不止，而普通消費者更無從分辨産品的真假優劣。
“深度破壞”的阿膠檢出豬基因
在同仁堂阿膠被爆檢測不出驢DNA之後，同仁堂發佈公告稱，測試結果與其實際投料情況完全不符，同仁堂辯稱，阿膠是經過深度熱加工後的産品，DNA已被深度破壞，質檢院對於豬、牛、驢肉的三個行業鑒別標準不適用於阿膠産品的DNA提取，不建議作為阿膠産品的動物源性成分檢測標準。
華大基因的專家此前曾對外表示，阿膠的確存在高溫處理之後DNA降解而檢測不到的可能，但是這種假設下，如果所有的投料同樣處理，高溫之後應該檢測不出任何物種的DNA，所以不太可能出現豬和牛的DNA。檢出豬和牛的DNA，至少説明樣品中含有豬和牛來源的組織。
在質檢院給媒體回復的材料中稱，該院具備檢測資質，檢測手法妥當，但表示不排除原産品因配料帶入微量豬、牛DNA成分的可能。
曾照興表示已提起民事訴訟，目前深圳寶安法院已受理。
相較于東阿阿膠和福膠集團，同仁堂發力阿膠産業方面屬於後來者。2012年11月，同仁堂在河北設廠，擴産800噸，正式加入了阿膠市場的爭奪戰。雖然趕了晚集，但由於自身的品牌和旗下的連鎖藥店所帶來的突出優勢，同仁堂在一眾涌入阿膠市場的藥企中，很快佔據了優勢地位。
針對阿膠近年的一波又一波漲價潮，同仁堂曾對外表示，公司旗下的阿膠漲價並不頻繁，一是由於阿膠産品並不是唯一為公司貢獻營收的産品，而是公司阿膠産品毛利沒有東阿阿膠的産品高。
本報記者也沒有從同仁堂的年報中查到阿膠産品的毛利率數據。但注意到，同仁堂旗下的藥品近年來屢陷“品質門”。2014年4月，有媒體報道稱，根據權威第三方檢測機構的檢測結果顯示，在代表阿膠産品品質的一項重要指標“L-脯氨酸”上，同仁堂的阿膠樣品未達國家標準，其數值低於國家標準10.0%為9.5%。這意味著其原料品質相對較差。
有業內人士指出，驢皮中這幾種氨基酸的含量與大多數動物皮相比要高，可以真實地反映原料驢皮和阿膠的品質。
驢皮價格暴漲
阿膠在中國流傳了2000多年，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但原料的緊缺，給阿膠産業的發展帶來了瓶頸和危機。
隨著我國農業機械化的普及，毛驢在農業生産中的役用效能日漸式微。據國家畜牧統計，我國驢的存欄量已由上世紀90年代的1100萬頭下滑到目前不足600萬頭，而且還在以每年3.5%的速度下降，這跟日益增長的阿膠藥用需求量構成了矛盾。
記者查閱資料發現，毛驢繁殖週期較長，母驢的整體受孕率只有70%，僅生産幼崽和哺乳期就需要一年半左右，餵養期則需要至少兩年，總共加起來需要三年多的出欄時間，這對開展大規模飼養造成了阻礙。
與此同時，國人的養生保健意識不斷提高，阿膠産品的需求量也在逐年提升，這就吸引了諸多企業的涌入。目前，中國阿膠生産企業達數百家，山東則是阿膠生産大戶，省內就有200多家。
業內人士介紹説，15年前，每張驢皮價格20多元，2013年每張驢皮已飆升至600元左右，2015年更是漲到1500~2000元左右。
而最近曝光的一組數據則更為直觀地顯現了目前阿膠行業的現狀：山東阿膠行業協會根據100多家阿膠生産企業的年生産量報表推算，阿膠年總産量至少在5000噸以上；來自阿膠行業龍頭企業東阿阿膠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阿阿膠”）的市場監測數據則顯示，按目前中國市場阿膠銷售量估算，需要驢皮400萬張左右，但國內供應總量不足180萬張。加上其他諸如進口的驢皮數量，國內生産的阿膠總數量也就在3000多噸左右。
這組數據的對比，暴露了令人心驚的真相：多出來的2000噸阿膠到底是什麼製成的？即便是在3000噸的正常産量中，又有多少是純正驢皮製成的阿膠也成疑問。
而目前全國各地的驢數量還繼續在下降。根據《中國畜牧業統計年鑒》，最近20年間，中國的驢存欄量逐年下滑，到2013年，全國驢存欄量僅為603萬頭，這比1991年的1120萬頭足足少了500多萬頭。2000年至今，全國每年的毛驢出欄量一直維持在200萬頭左右。
驢的數量越來越少，驢皮的價格這幾年也水漲船高。數據顯示，10年間，驢皮的價格差不多翻了100倍。業內人士認為，事實上，中國的驢産業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要解決眼下這場“驢”危機，必須加大對活體驢産業鏈條的開發，把這條産業鏈條拉到最長。
驢皮不夠 雜皮來湊
2015年11月，中國畜牧業協會驢業分會在山東東阿成立，吸引到山東、河南、新疆、青海、內蒙古等毛驢養殖和生産企業參會，行業抱團整合發展以抵禦驢存欄量的下滑。
但遠水救不了近火。眼下，驢皮不夠，雜皮來湊，已經成為行業內幾乎公開的潛規則。一些不法廠商，為謀取暴利，甚至加入對人身體造成損害的成分，比如混入皮革業的含鉻下腳料，造成藥品重金屬超標等。
一位業內人士介紹，目前市面上藥用和食用的阿膠産品主要有阿膠塊、阿膠口服液、阿膠糕、阿膠棗等。形形色色的品牌和種類繁多的産品中，有的品名為阿膠相關的産品中，甚至壓根不含有阿膠成分。“只要不吃死人，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消費者頂多覺得吃了沒啥效果，也不會發覺吃了假冒偽劣産品。”
記者在電商平臺上搜索“阿膠”關鍵字，出現的相關産品多達數百種，從十幾元到數千元不等，中檔産品也在數百元至千元之間，銷量也較為可觀。
記者登陸此次被上海食藥監局通報的山東一笑堂阿膠集團有限公司的官網，看到其頁面上宣傳“阿膠可以治療風濕類疾病”的文章。
根據2015年版《中國藥典》的資料顯示，阿膠的功能與主治主要為：補血滋陰，潤燥，止血。用於血虛萎黃，眩暈心悸，肌痿無力，心煩不眠，虛風內動，肺燥咳嗽，勞嗽咯血，吐血尿血，便血崩漏，妊娠胎漏。
業內人士對記者表示，阿膠行業造假問題橫行已久，早已不稀奇，而一些廠商對産品誇大宣傳、虛假宣傳也是常態。
對此，山東省食藥監局近日也發佈了關於阿膠糕食品的消費警示，首先食品標簽或者説明書上應當標注食品生産許可“QS”標誌或者食品生産許可“SC”編號；食品標簽的配料表中應當標注阿膠；食品標簽或説明書中特別強調添加阿膠等配料的，應當標示阿膠等的添加量。
但實際上，假冒偽劣保健食品的重災區還存在於廣泛的農村和縣城地區。一名行業人士告訴記者，在一些鄉鎮農村的藥店和超市裏發現，品種各異且不知名的一些雜牌阿膠産品，以相對低廉的價格被拿來售賣，而當地消費者由於缺乏藥品和保健食品的辨別能力，就成了這些來路不明的阿膠製品的買主。
一位業內人士認為，阿膠今後仍有很大的市場增長空間，預計未來仍將以每年30%的速度增長。可以通過規模化養殖，確保阿膠原料的正宗，穩定阿膠産量，就可以抑制假阿膠在市場上的份額，如果全國驢的存欄量能恢復到1200萬頭，那麼，全國規範化生産的阿膠産能將能提升40%以上。
“如果不能正本清源，清除假冒偽劣阿膠産品，將會對整個阿膠産業帶來巨大傷害。”上述行業人士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