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貴民先生從現存《永樂大典》輯《四庫輯本別集拾遺》,有汪藻《浮溪集拾遺》,其中有《宿招賢館》五言古詩一首:
兒時客衢州,嘗過招賢館。主人敬愛客,置驛極安便。
堂前花作屏,堂後竹成楥。人來銅步嶺,路異玉山縣。
回頭四十載,興廢眼中見。重尋舊館盟,井逕無復辨。
沉吟茂林缺,悵望佳石轉。道逢裏監門,嘆我曾識面。
白頭相勞苦,語已涕雙泫。破屋為少留,天寒雨如線。
(《四庫輯本別集拾遺》,中華書局1983年版,上冊第85頁。)
按,招賢館當是安置文人的驛站,晚唐出現,各地多有。宋張敦頤《六朝事跡編類》卷十三《墳陵門·雙女墓》引《雙女墳記》曰:“有雞林人崔致遠者,唐幹符中補溧水尉,嘗憩于招賢館。……在溧水縣南一百一十里。”(宋張敦頤《六朝事跡編類》,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79頁。)李劍國輯校《唐五代傳奇集》第四編卷二有崔致遠《雙女墳記》。(李劍國輯校《唐五代傳奇集》,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4編第2542頁。)《十國春秋》卷九四《閩五·武肅王審邽傳》:“中原亂,公卿多來依閩,審邽遣子延彬作招賢院禮之,振賦以財,如唐右省常侍李洵、翰林承旨制誥兵部侍郎韓偓、中書舍人王滌、右補闕崔道融、大司農王標、吏部郎中夏侯淑、司勳員外郎王拯、刑部員外郎楊承休、弘文館直學士楊讚圖、王倜、集賢殿校理歸傳懿,及鄭璘、鄭戩等,皆賴以免禍。”(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3冊第1363頁.)宋周應合《景定建康志》卷十六《疆域志二·鋪驛》:“招賢驛在溧水縣南一百一十里。”元張鉉《至大金陵新志》卷十二下《古跡志下·陵墓》引《雙女墳記》,注雲:“墳在溧水州南一百一十里廢招賢館側。”
據此詩,汪藻“兒時客衢州”,四十年後重來招賢館:“人來銅步嶺,路異玉山縣。回頭四十載,興廢眼中。”衢州常山縣至今尚有“招賢”地名,真所謂“禮失而求諸野”也。此為汪藻行年係地的重要史料,亦是衢州常山縣的重要文化史料。
據我們考證,汪藻宿招賢館,在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四月。時為五十七歲。
《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卷八七紹興五年三月:“丙申,龍圖閣直學士、知撫州汪藻,提舉江州太平觀。時朝廷議銓量監司、郡守,其資序已深,雖無顯過,而才非所宜者,以祠祿處之。張致遠為侍御史,嘗言:‘藻素多玷闕,白簡具存。湖州之政,至今傳笑。法行自貴始,先罷藻,彼有歉于中者,將望風投劾而去矣。此亦銓量之至要也。’故藻遂罷。”丙申為二十三日。其行程至衢州常山縣當在四月初。“天寒雨如線”,當是山區氣候實寫,亦有誇張成分。
汪藻罷知撫州後,曾到朝廷所在臨安。《宿招賢館》“人來銅步嶺,路異玉山縣”,即是此次行程所歷。夜宿之處“招賢館”在衢州常山,“人來銅步嶺”,説明“銅步嶺”是“招賢館”所在之處。回首已經走過的“玉山縣”,道路於此不同。此時作者已經站在“銅步嶺”一邊,則無疑是説此地的道路要好于玉山縣。作者是德興人,屬饒州(今江西上饒),玉山縣亦屬饒州。向東過了玉山縣,就是衢州常山縣。汪藻對於招賢館感情深厚,是由於四十年前曾來招賢館一住,“回頭四十載”,“主人敬愛客,置驛極安便”,受到主人的熱情招待。四十年後,還有一位老者尚在,“白頭相勞苦,語已涕雙泫”,滄桑巨變,不禁涕泫。
詩人通過招賢館的敗落,與國家的盛衰聯繫在一起。
紹興五年,上推四十年,是哲宗紹聖二年(1095)。時為十七歲。當是遊歷所至。
(作者係魯東大學文學院前副院長、教授,中國李商隱研究會會長,中國唐代文學學會理事 陳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