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伊始,貴州花江大峽谷兩岸一片繁忙景象。向天聳立近200米高的一側橋塔平臺上,工人們正緊張地焊接施工。兩年後,一座飛躍峽谷的鋼桁梁懸索橋將把兩岸連在一起。

作為全國唯一沒有平原支撐的省份,貴州建成公路20余萬公里,高速公路通車里程超過8000公里,已建和在建橋梁近3萬座。世界前100名高橋近半數在貴州,囊括幾乎所有橋型,是名副其實的“橋梁博物館”。

一座座架設在高山峽谷間的大橋,讓“地無三里平”的貴州鋪就暢行無阻的高速網路,也勾勒出一個西部省份“彎道取直”發展的奮鬥印跡。

座座大橋跨越千溝萬壑

“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500多年前,王陽明面對黔道之艱發出嘆息。

出山,是被群山阻隔的人們千百年來的夢想所在!

出山,意味著要與幾億年的天地造化相爭,在被地殼運動揉碎的峽谷深邃間開路搭橋!

夢想遠大,現實卻很殘酷。“貴州可用河砂少,而且沒有開採條件。”貴州高速集團總工程師石大為説,基礎材料就面臨難題。如按普遍建橋經驗使用高標準河砂,貴州需從重慶、湖南甚至馬來西亞等地購買,運輸成本高昂。

貴州的建設者們在絕地中思考,一個辦法應運而生:橋梁的修建過程就要開山炸石,何不就地取材?取之不竭的石山是否也能變作橋梁搭建的基石?

經過長達20年的技術攻堅,貴州研究出獨特的機制砂生産工藝,工程師們反覆試驗將山石研磨改性,能夠達到與河砂相媲美的細膩與堅韌,大幅降低建造成本並推動形成新的行業標準,阻隔貴州數千年的茫茫石山,變成建橋鋪路的不竭原料。

橋梁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材料關隘打通之後,貴州高水準建橋的時代來臨。高度、跨度、精度……工程師們在大山間不斷刷新紀錄,造就了“橋梁博物館”。

“建造這麼高的橋,是大自然帶給我們的巨大挑戰。”花江峽谷大橋項目經理吳朝明説。

這是2月1日拍攝的花江峽谷大橋施工現場(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歐東衢 攝

從天空俯瞰,北盤江湍急的水流把崇山峻嶺切割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為使兩岸相連,在此設計建造的大橋全長2890米,主跨1420米,橋面距水面垂直距離625米。預計2025年建成通車後,將成為主橋跨徑和高度世界第一的山區橋梁。

“僅從高度還不能完全説明建橋水準。”在貴州交通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總工程師韓洪舉看來,山區峽谷橋梁的大跨徑更具挑戰。

2月10日拍攝的杭瑞高速北盤江大橋(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陶亮 攝

2013年,在貴州水盤高速公路北盤江特大橋的修建中,他創造性提出主跨290米的“空腹式”鋼筋混凝土梁式橋。當時,如果橋梁跨度超過200米,國內通常採用斜拉橋和懸索橋,但造價成本也會明顯上升。

“不是為了追求大而大,經濟性第一位,合適才是最好的。”這是韓洪舉在做建橋方案比選時的觀點。目前,在他指導下,3×320米跨徑的貴州納晴高速公路六枝特大橋正在建設,有望實現鋼筋混凝土梁式橋跨徑的新突破。

大橋建設體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2022年4月,第39屆國際橋梁大會上傳來消息:中國的花魚洞大橋被授予“古斯塔夫斯·林德撒爾獎”。

這是2月1日拍攝的花魚洞大橋(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歐東衢 攝

主持設計的貴州省交通規劃勘察設計研究院股份有限公司總工程師楊健沒想到,這座建於普通國省幹線、主跨只有180米、造價僅1.1億元的“小橋”居然能力壓群雄、脫穎而出。

“以往獲獎的都是跨度大、高度高、技術新的標誌性大橋。”驚喜之餘,楊健明白了評委會的用意,最高獎要授予一座“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橋梁。

1991年建成通車的原花魚洞大橋坐落于貴州第一條高等級公路貴黃公路之上,限于當年的建造技術,加上近年來的高車流量,大橋不堪重負被定為危橋,必須進行改建。

可是,大橋下的紅楓湖是飲用水源一級保護區,炸毀、拆除或另建大橋都將對環境造成干擾。經過反覆爭論與思索,工程師們想出一個新奇的方案,用“舊橋建新拱、新拱拆舊橋”,新舊騰挪漸次回收廢料、廢水,再作為新橋原料使用,不造成環境污染。

2021年6月29日,花魚洞大橋建成通車,實現“水源零污染、景區零干擾、廢料再利用、景觀新地標”的預期目標。

驅車前往G320線花魚洞大橋,遠遠望去,“提籃”式的紅色主拱跨越紅楓湖,如一道美麗的彩虹,點綴在青山綠水間。候鳥遷徙的季節,大橋上方萬鳥飛越,仿佛奏響一曲天、地、人共同譜寫的交響樂。

貴州是長江、珠江上游重要生態屏障,也是中國石漠化面積最大的區域。貴州橋梁在一次次刷新世界紀錄的同時,也在追求更經濟、更綠色的建造方式。

被譽為國之重器的“中國天眼”,坐落在貴州省平塘縣境內,在其東北角約25公里處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名叫槽渡河。河谷上空,橫跨著平塘特大橋。

2022年8月15日衛星拍攝的貴州平塘特大橋。衛星視角之下,高橋宛如紐帶,跨越深邃的峽谷、溝壑,將縱橫的群山緊密相連。新華社記者 歐東衢 攝

這座2019年通車的斜拉橋全長2135米,其中大橋最高橋塔332米,相當於110層樓高,是世界最高混凝土橋塔。

鑽石形索塔設計,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在修建這座“天空之橋”時,建設者就地開採山石製作C50標號機制砂,並在320米高塔澆築中實現“一泵到頂”的歷史性突破,替代了天然河砂的使用。

這是平塘特大橋通車現場(2019年12月30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截至目前,貴州橋梁建設累計使用超2000萬方本地機制砂,累計節約建設成本超70億元,高性能材料創新保護了生態,也拓展了中國建造新空間。

萬橋飛架托起發展也連通未來

在大山環繞的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平正仡佬族鄉團結村,“時代楷模”和“七一勳章”獲得者、團結村老支書黃大發帶領鄉親用錘子、鋼釬,歷時30餘年在絕壁上鑿出一條長近萬米的“天渠”,解決了世世代代的缺水難題。

大發渠特大橋施工現場(2021年4月21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2022年底,“天渠”之上,歷時4年修建的大發渠特大橋正式通車,曾被群山包圍的團結村,就此融入交通大動脈,拉近了與城市間的距離。

煙雨中的大發渠特大橋(2月2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歐東衢 攝

黃大發“絕壁鑿天渠”的精神,激勵著“絕壁架天橋”的橋梁建設者們。

“幹事創業,認準了就要好好幹。”“要咬定目標不放鬆,不能遇到一點困難就失去信心。”回顧歷程,貴州省公路開發有限責任公司仁遵高速公路項目建設辦公室主任徐應祿頗有感悟。

年逾八旬的黃大發被項目辦聘請為名譽黨支部書記,無論開工、通車,還是工程建設的重要節點,老支書必到場。

黃大發老人在村旁的大發渠特大橋下遠眺(2021年6月16日攝)。新華社記者 劉續 攝

“大橋在我們邊遠山區來之不易,這是人民的幸福橋、子孫後代的致富橋。”黃大發説,如今告別肩挑背磨,有了出山的大道,要一心一意發展産業。鄉村振興,還得繼續埋頭苦幹。

“人氣旺了,財氣旺了。”現任團結村黨總支書記王朝海説,村里正在謀劃“橋下經濟”,除了發展種植養殖,把優質水稻等綠色農産品賣出去,最近村裏還與一家礦泉水廠簽約,“天渠”山泉的甘甜將滋潤更多人。

大橋與小村,是山鄉巨變的縮影。

在杭瑞高速北盤江大橋下,“小馬哥農家樂”生意紅火。

“有這麼多人來到我們這裡,都是因為大橋的存在。我會盡我所能,讓遊客玩得開心,把家鄉推廣出去。”主人馬選軍説。

大橋打通了出山路,更拓寬了村民的發展思路和門路。馬選軍身形瘦高,曾經渡河靠溜索,如今櫥窗裏擺滿了與全世界遊客的合影。

貴州省交通運輸廳總工程師許湘華説,橋梁是貴州交通建設跨越式發展的生動縮影和貴州經濟社會發展成就的顯著標誌,也是貴州走出大山與外部世界進行對話交流的一道亮麗風景和最具自信的獨特文化符號。

萬橋飛架,托起現實,也連通未來。通過橋梁,基礎設施有機連接,交通更加便利通暢。2015年實現縣縣通高速,2017年實現村村通硬化路、村村通客運,2019年實現30戶以上自然村寨組組通硬化路……短短數年,貴州由“不平”變“平”,實現了從“千溝萬壑”到“高速平原”的轉變。

一路通,百業興。越織越密的交通網,從根本上改變了貴州的發展條件,帶來了人流、物流、資金流、資訊流。坦途鋪就,多彩貴州現代化建設的新篇章正在徐徐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