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弘進輪船員昨日上岸,9名船員中5人確診4人陰性

記者連線疫情陰影下的中國遠洋船員——

日復一日,上不了岸下不了船

曾嚮往的大海變得令人焦灼

記者 張蓉 陳馨懿

8月15日早上,陰天。舟山市防控辦制定的弘進輪第二批船員救助方案開始實施。

下午14時15分,第二批9名留守船員離船,15時35分閉環轉運至定點醫療機構。

站在甲板上,船員周念安眺望島嶼——霧氣中的它們影影綽綽,是他渴望了11個月、就要觸摸到的陸地。

這艘船在海上被困幾天后在舟山獲救,在航運界被稱為“共同治愈”罕見的成功案例。

恐懼、崩潰、絕望,曾一度將這條困于茫茫大海的船包圍——過去半個月,從輪機長開始,13名船員陸續出現發燒、嘔吐等症狀。核酸檢測結果顯示,16名船員呈陽性。

新冠疫情打亂了船上的一切,也將這條船推上風口浪尖。

這些天來,周念安的經歷是疫情之下、中國57萬遠洋船員的真實困境縮影。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採訪遠洋船員,聽他們講海上故事。

弘進輪船員周念安:第二批船員上岸 他結束焦灼等待

終於可以上岸了。

自8月9日,在舟山的緊急救助下,第一批11名船員被送進定點醫療機構,而留守弘進輪的周念安和8名同事就一邊焦灼等待,一邊和十多噸急需消殺的物品較勁。

8月15日下午3點左右,包括周念安在內的第二批船員結束了等待,留守弘進輪的9名船員安全撤離,他們被拖輪送上岸,順利送入定點醫院。

目前,由浙江省防控辦派出的3支9人專業消殺隊伍、2名專家已經抵舟;同時還有4名來自天津的新風系統消殺專家抵舟後也前往弘進輪。

弘進輪是周念安跑的第五條船。去年9月,周念安就向船員派遣公司提出換班申請,但公司勸他“堅持堅持”。周念安和公司口頭協定只跑8個月,今年5月到期,他再次提出換班申請,卻又一次被駁回。

弘進輪一直往返于東南亞與中國之間。隨著疫情反彈,弘進輪一度成為疫情管控重點,船員難以上岸。

周念安後悔沒聽女友的勸阻。上船時,周念安也曾惴惴不安。可這個27歲的小夥子還是上了船。

自2017年航海駕駛專業畢業後,周念安就一直在跑船,現在是三副,月薪約兩萬。他獨自還清了大學四年的助學貸款,2019年在老家駐馬店買下一套房。相對於陸上工作,跑船顯然能給周念安帶來更高的收入。自疫情暴發以來,作為全球最大的船員輸出國之一,和印度、菲律賓相比,中國船員變得更搶手,薪資幾度上漲。但當疫情真正臨近,因常年在船上,沒法打疫苗,周念安越發擔憂,“國外的人幾乎不戴口罩,我無法避免和他們接觸,甚至無法拒絕當地工作人員肆無忌憚地走進我們的生活區。”

過去長達11個月的時間裏,周念安全部的生活都集中在這條186米長的船上。此前,他曾在船上組織過兩次疫情演習,但終無力阻擋病毒的擴散。

Bao Run輪船長楊鋒:無法換班無法上岸 他近兩年漂在海上

比周念安的時間更長,21個月,將近兩年,楊鋒一度困在Bao Run輪船上。

40歲的楊鋒從事遠洋航行工作近20年。在登船時,楊鋒剛成為船長沒多久。楊鋒在2019年2月和公司簽訂了時長8個月的合同。就在當年10月下船換班時,船舶公司提出,招聘困難合同需要延期。無奈之下,楊鋒只好同意工作至春節後。

“再怎麼樣,明年二月底三月初,我應該就回家了。”2019年底,楊鋒如此告訴家人。但暴發的疫情,讓整艘船上21名船員都無法按時回到岸上。原本,抵達港口,除了輪流值班的船員,大多數船員都會“放風”——離開碼頭買些零食帶回船上。2020年1月,Bao Run停泊在威尼斯港,這是楊鋒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換班前的最後一次下船。而後,疫情暴發。

船員無法下船購買物資後,主要由供應商用船隻給他們送來口罩。2020年五六月份,防疫物資增加為口罩、護目鏡、防護服和酒精免洗液等。船員們開始熟悉防疫流程,進行常規化測量體溫,但他們同樣無法進行核酸檢測和疫苗接種。船上的確有幾位船員經歷過發熱,當時楊鋒就安排他們在房間裏隔離,服用消炎藥。往往三天左右,船員退燒後,便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

作為船長,楊鋒感覺到隨著時間推移,船員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往常,停泊在國內港口時,家屬可以登船探訪。楊鋒家在南京,總能在長江邊的港口和家人重逢。但由於防疫,探船被取消。楊鋒回憶,船員們都是獨自承受著思鄉和家庭的壓力。在船上,沒有人透露過想家,包括他自己。

每到吃飯的時間,餐廳裏都會討論下船。“到底什麼時候能換班?”面對船員的詢問,楊鋒頗感無力。

楊鋒已經不記得自己提出的換班申請被拒了多少次。許多港口都禁止船員下船及換班,直到去年7月才陸續開放。楊鋒也曾迎來過一次希望:埃及的港口允許換班。但另一個問題——航空限制接踵而至。當時,埃及飛回國內的機票高達五六萬元一張,且需要等待。這樣算下來,船員回國總耗費超過100萬——這筆錢向來是由船舶公司承擔,最終,公司拒絕了這次申請。後來,楊鋒甚至提議由個人承擔回國費用,但仍然被拒。

2020年11月,在抵達陽江港之前,楊鋒覺得承受的壓力也快到了極點。好在船員們的這次申請,終於被通過了。

和楊鋒相比,年輕的周念安更想念自己的女友,“遠洋電話一天打兩三小時。”——他去年才和女友在一起,兩人通過網路結識。剛上船做實習生時,周念安常坐在甲板上看海,以此打發時光。可連看了一個月,大海就變得令人厭倦了。周念安打算轉行,“等上岸隔離完,還是去岸上找一份工作吧。”他這樣告訴錢報記者。(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周念安係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