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加沙地帶拉法市遭空襲的建築升起濃煙。哈利德·奧馬爾攝(新華社發)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中東,照亮的是一片飽經戰火蹂躪的血淚之地,喚醒的是無數充滿動蕩混亂的苦難記憶。作為全球石油資源最豐富的地區和世界著名的“火藥桶”,中東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是大國博弈的必爭之地。二戰後,美國逐步在中東佔據主導權,為維護其全球霸權和謀取私利,不斷對中東“火藥桶”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從阿富汗到伊朗,從伊拉克到敘利亞,從以色列到巴勒斯坦,從沙特到埃及,從利比亞到黎巴嫩……可以説,中東哪有動亂,哪就有美國的身影。直接發動戰爭、粗暴干涉內政、輸出民主觀念、大搞挑撥離間……可以説,美國禍亂中東的手段五花八門、任性霸道。

20年前,“9·11事件”後,美國以開展反恐戰爭之名,全面投入資源佈局中東。20年間,美國深陷中東戰場,“賠了夫人又折兵”,被中東動亂強力反噬,痛苦不堪。近年來,美國急於從中東“退步抽身早”,留下一堆爛攤子。未來,久經離亂的中東路在何方?世界針對美國的良心拷問將永遠不會停止。

製造動亂出“高招”

“美國是中東亂局的根源。美國向買家賣出了數千億美元的武器,把中東地區變成火藥桶。”2020年9月22日,在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中,時任伊朗總統魯哈尼控訴美國禍亂中東的霸淩行徑。

“9·11事件”發生以來,美國以“反恐”之名,全面佈局中東戰略:相繼發動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等,使用武力干涉他國內政,甚至暴力推翻主權國家合法政府;出動無人機定點清除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伊朗數名核科學家被刺殺,背後都有美以共謀的影子;縱容以色列對敘利亞、黎巴嫩等國發動空襲,嚴重侵犯有關國家主權;入侵敘利亞,借反恐之名賴在敘利亞不走並大肆盜賣敘利亞石油;聯合盟友以執行聯合國安理會禁飛決議為由,對利比亞進行武力干涉,支援利反對派推翻格達費政權;對伊朗實施1600余項單邊制裁,涵蓋石油、金融、航運、汽車等伊經濟各個領域……經過美國20年的“耕耘”,中東局勢越發錯綜複雜。

“現在,中東動亂的方方面面都與美國有密切關係。”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教授、中國中東學會副會長劉中民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美國搞亂中東的手段主要有以下幾種:一是通過發動戰爭引發動亂。比如,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利比亞戰爭和敘利亞戰爭;二是策動“阿拉伯之春”並推波助瀾。“阿拉伯之春”的發生儘管與中東地區國家自身政局有關,但也與美國長期在中東地區扶持政治反對派、非政府組織和輸出西方民主觀念密切相關;三是在巴以問題上,嚴重偏袒以色列,加劇巴以衝突。特朗普政府做了很多讓外界跌破眼鏡的事情,比如承認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擁有主權、強行簽定世紀協議等,還推動以色列和阿拉伯國家媾和,瓦解阿拉伯國家內部團結,製造阿拉伯世界的分裂;四是利用沙特和伊朗之間的主要矛盾,不斷挑起中東國家之間更大範圍的矛盾和對抗,借機向中東國家出售武器,謀取暴利;五是不斷為中東恐怖主義和極端勢力滋生提供養分。美國長期插手中東國家事務並培植代理人,強行輸出民主,最終導致中東地區出現強烈的反美主義傾向,促成了“9·11事件”的發生。而“9·11事件”又直接導致美國反恐戰爭的擴大化。美國錯誤的中東政策和激進的反恐政策強力互動,致使美國所謂的“反恐戰爭”出現“越反越恐”的局面。

“在政治上,不顧當地特殊的歷史和社會環境,強行把美國的民主制度施加在中東地區,‘美式民主’水土不服讓中東禍亂四起;在軍事上,美國通過軍事介入手段干涉當地事務,打亂了中東地區本來的政治平衡,造成了地區秩序失衡的局面。”西北大學中東研究所副教授、所長助理王晉對本報分析,一是美國在很大程度上製造了動亂,比如巴以問題、敘利亞問題、阿富汗問題、伊拉克戰爭、伊核問題和利比亞內戰等中東熱點問題,都離不開美國攪局的影子;二是美國在製造動亂之後不負責任的舉動,加劇了中東地區動蕩,例如,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既沒有知會阿富汗政府軍,也沒有和阿富汗政府軍協調,包括去年美國單方面和塔利班談判並達成協定時,也沒有得到阿富汗政府的授權和同意。美國一系列任性而為的做法,導致阿富汗很多地區短時間內出現安全真空。

垂涎中東有年頭

佔據“一灣兩洋三洲五海”東西方交通樞紐的戰略要道、作為伊斯蘭教、猶太教和基督教等宗教文明的發源地、坐擁能影響全球能源格局的石油資源——中東地區從更早的時期開始就引起美國的覬覦。

“冷戰結束前,美國已經逐步將自身影響力滲入到中東地區。”王晉介紹,一戰之前,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美國開始有意識和中東地區接觸,派遣一些軍方人員潛入中東地區打探消息,試圖利用地區亂局為自己謀利,但由於當時中東地區主要是英法兩國的勢力範圍,美國在中東地區非常邊緣化;一戰和二戰期間,利用英國和法國對中東控制力減弱的間隙,美國趁機增強了自身在中東的影響力;冷戰開啟後,在與蘇聯展開全球爭霸期間,美國打出自己的牌,借助沙特、以色列和1979年伊斯蘭革命前的伊朗等國家,在中東施加影響力,但也埋下禍根,比如,過分偏袒以色列從而加劇巴以矛盾、過度干涉伊朗內政而導致伊斯蘭革命爆發。

“冷戰結束後,美國的中東政策主要分為三個階段。”劉中民分析如下:

第一階段是1991年至2001年,即從海灣戰爭爆發到“9·11事件”發生。這是美國在冷戰結束後確立和鞏固霸權的時期。美國在中東的主導地位非常突出,陶醉於冷戰的勝利和中東地區霸權的建立。海灣戰爭的勝利,沉重打擊了中東地區的反美力量。冷戰和海灣戰爭的勝利,都凸顯了美國當時強大的軍事領先優勢,對全球尤其是中東地區産生了極大的威懾力。之後,美國的總體中東政策是:西促和談(巴以和談)、東遏兩伊(伊朗、伊拉克),基本實現了在這兩個問題上的平衡。

第二階段是2001年至2011年,即從“9·11事件”發生到“阿拉伯之春”的爆發。冷戰時期,美國曾和基地組織合作反制蘇聯。但美國軍隊進駐沙特後,本·拉登的基地組織和美國政府分道揚鑣,直接引發“9·11事件”。“9·11事件”使美國的全球戰略發生重大變化,重心轉向反恐戰爭,兼施軟硬兩手:“硬”是指發動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推翻塔利班政權和薩達姆政權;“軟”是指策動“阿拉伯之春”,通過意識形態滲透攪亂多國政局。但美國深陷中東戰場,也遭受巨大的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對中東地區的控制力出現嚴重下降。2008年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進一步削弱了美國的霸權。於是,奧巴馬政府上臺後,將結束中東戰爭作為重要施政目標。

第三階段是2011年至今,即從“阿拉伯之春”到現在。美國的中東政策進入戰略收縮期:一是在條件極不成熟的情況下急於從阿富汗和伊拉克撤軍;二是推動伊核協議談判。隨著國際局勢的急劇變化,美國不得不重新調整全球戰略重心,集中資源參與印太地區大國博弈。美國想要減少對中東的投入,但是又不想完全喪失對中東事務的主導權。“既想走,又不甘心”,是美國中東政策的戰略困境。

利益訴求很明確

發動阿富汗戰爭,造成10多萬名阿平民傷亡,約1100萬人淪為難民;發動伊拉克戰爭,導致約20萬至25萬名平民死亡,約250萬人淪為難民;製造敘利亞危機,導致38.7萬人死亡,670萬人無家可歸……美國在中東的一系列軍事干涉和政治操弄,造成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

“美國在中東的利益訴求一直很明確。”劉中民認為,一是謀求和鞏固全球霸權,冷戰時期是為了在與蘇聯的全球爭霸中取勝而爭奪中東地區主導權,冷戰後則主要著眼于消除恐怖主義對美國霸權的威脅;二是保護盟友,尤其是以色列的利益,捍衛以色列作為西方民主制度在中東堅固堡壘的地位;三是捍衛經濟和金融霸權。由於石油和美元掛鉤,控制住中東的能源,既能牢牢掌控全球能源格局,又能維護美元的金融霸主地位;四是輸出西方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冷戰時期,美國就有意識地干預中東,避免中東的民族主義勢力和反西方民主的勢力聯合起來,對抗西方的意識形態。海灣戰爭後,美國確立了在中東的主導權,就開始嘗試將美國的民主模式、社會制度和價值觀念推銷給中東;五是把控中東地區的海上通道。中東地區地跨歐亞非三大洲,通過蘇伊士運河和波斯灣,聯通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地理位置在戰略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對美國而言,中東地區發揮著西控歐洲、東控印太的重要作用。美國在沙特、巴林、伊拉克、土耳其和卡達等國建立了密集軍事基地網,長期在中東地區部署航空母艦,想要掌控海上通道的意圖很明顯。

“美國費盡心機搞亂中東的原因有二:一是奉行單邊主義和霸權主義政策,不尊重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依仗自己作為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實力,恃強淩弱且不負責任;二是妄自尊大的文化優越感,不尊重中東地區的歷史和當地民眾世代賴以生存的文化傳統,試圖把自己的民主模式強加於人。”王晉説。

控制石油資源也是美國搞亂中東的主要目的之一。今年3月20日,敘利亞石油和礦産資源部長巴薩姆·圖馬在接受敘國家電視臺採訪時稱,美國及其盟友如同海盜一般,覬覦敘利亞的石油財富。美國目前控制著敘東北部90%的原油資源,美軍及其盟友對當地的佔領,導致該國石油産業的總損失超過920億美元。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曾指出,美國正通過掠奪屬於敘利亞人民的石油資源來養肥本國石油生産商和軍火商。

此外,美國通過向中東無節制出售軍火,既在中東製造亂局、挑起戰爭,又從中大肆牟利。2020年,美國軍售佔全球軍售比重超過85%,其中近一半流向中東。今年3月,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證實,美國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出口國,美國近5年的武器出口量佔全球武器出口總量的1/3以上。中東國家軍購規模佔世界總額的1/3,其中近70%來自美、英、法,美超過一半的軍售銷往中東。

戰略收縮有限度

阿富汗戰爭開支高達2.26萬億美元,導致2442名美軍士兵陣亡,另有20666名美軍士兵負傷;伊拉克戰爭的軍費開支達7630億美元,共造成美國4491名軍人死亡,47541名左右的軍人傷殘;在中東大發軍火財和石油財,並沒有緩解美國本國的債務危機,截至今年8月1日,美國新債務上限預計高達28.5萬億美元(約184.16萬億元人民幣)……深陷其中,美國自己也承受了難以承受之重。

今年4月14日,美國總統拜登宣佈,所有美國軍隊將在9月11日之前從該國撤離;日前,美國總統和伊拉克總理商討了年底美國從伊拉克撤軍事宜;為減輕駐軍負擔,美國突然從敘利亞有關地區撤軍……美國不斷加快從中東“退步抽身”的節奏,但國際輿論並不認為“美國會離開中東”。

“美國會離開中東是一種錯覺。”日前,西班牙皇家埃爾卡諾研究所的研究員赫蘇斯·A·努涅斯·比利亞韋德發表題為《美國不會離開中東》的文章稱,目前全球的能源都是基於化石能源的,雖然各國都試圖克服這種模式,但是在未來的20多年,世界仍將從根本上依賴石油和天然氣。而這種能源的2/3都是儲存在中東地區的地下。所以説,一旦擁有了對中東的控制權,那麼在世界上的話語權也會得到質的提升。這種重要的地緣戰略資本,美國更不會放棄。同時美國還得加強對這片土地和海洋上的巡邏,以確保其控制地位。

未來,中東地區局勢將朝著怎樣的方向演進?

“中東局勢將會變得更加獨立、複雜和多樣化。”王晉分析指出,從中東國家的角度來看,經歷了過去百餘年來域外大國的粗暴干涉,中東地區國家對域外大國特別是美國的反感度和不信任感積累到一定程度,要求自主決定國家事務的呼聲不斷增強。從美國方面來看,多年來,美國在中東地區有幾個傳統利益訴求,如控制中東地區的能源供給、打擊恐怖主義和確保以色列的生存安全。但近年來,由於美國的頁巖油投入生産、中東地區伊斯蘭國等極端勢力的大大削弱和以色列安全度不斷提高,美國對中東的能源依賴和反恐意願都在減弱。隨著美國在中東採取戰略收縮政策和將全球戰略的中心轉向印太地區,中東局勢將迎來新的複雜局面。

劉中民認為,一是在大國博弈層面,美國在中東地區將不再發揮建設性作用,而是扮演破壞性角色,導致中東局勢雪上加霜。中東地區的大國博弈格局逐漸呈現多極化的態勢,沒有域外大國或域內大國有能力控制中東局勢走向,而大國在中東問題上展開闔作也越來越困難。這將導致中東局勢出現新的混亂局面;二是在地區層面,美國主導作用下降後,中東地區國家各行其是,不聽美國號令的現象更加突出,尤其是伊朗、土耳其、以色列和沙特等國變得異常活躍。幾組矛盾將讓中東亂局亂上加亂: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民族和波斯民族的矛盾、遜尼派和什葉派的教派矛盾、親穆斯林兄弟會和反穆斯林兄弟會的力量對抗、伊朗和以色列的矛盾、爭奪地區主導權的矛盾、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關係的複雜化;三是中東國家內部發展問題無法解決。“阿拉伯之春”對中東國家政局的影響遠未結束。此外,隨著石油在全球能源結構中的地位不斷下降,中東地區石油大國面臨巨大的經濟轉型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