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公辦教師,今年將滿55歲的麻玉蘭就該退休了。“我一個代課老師,哪有什麼退休?只要孩子們還需要我,只要我還能爬得上山,上得了課,我就會一直守在這裡。我實在太喜歡教孩子們了,捨不得村裏這些可愛的孩子。”
麻玉蘭是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縣吉衛鎮機司村的一名村民。花垣是革命老區縣、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地處雲貴高原東北邊陲,縣內多崇山峻嶺、地勢險要。吉衛鎮平均海拔880米,有20個村,麻玉蘭在五個村當過代課教師。
1986年起,麻玉蘭開始在機司小學任代課教師,每年工資是200元。第二年春,她調到白岩小學,每月工資41元。隨後,麻玉蘭又輾轉大老排、如臘、夯來村的小學或教學點任教。30年如一日,這位代課教師每日“暴走”至少兩小時,奔波于上學和放學的山路上。
山路彎彎,讓麻玉蘭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
從1993年秋天起,麻玉蘭從白岩小學到了大老排教學點。從麻玉蘭在機司村的家裏到學校,走馬路必須繞大彎,需要三個小時。麻玉蘭帶著鐮刀和叉子,用了連續兩個星期時間,生生砍出一條上學放學的小路。“這條路近多了,只要一個小時就能到學校。”走累了的麻玉蘭,會在山路旁的一塊石頭上歇歇腳,唱一會兒苗歌:“小小的一棵山梅,雖然小,但很甜。不要以為我是小孩,小孩説話就像大人一樣。”
1991年,麻玉蘭在如臘小學代課,教孩子們苗文。那年12月,山裏雪大路滑。麻玉蘭懷著7個月的身孕,每天還是要走一小時山路,去學校上課。一天放學回家路上,麻玉蘭摔倒了。“當時真害怕把肚裏的孩子摔壞。坐了十幾分鐘後,我才敢站起來,拄著拐杖慢慢走回了家。”此後,麻玉蘭堅持到放假,沒有請一天假。
那時麻玉蘭懷著的是龍建福,她和丈夫龍其高的第三個兒子。“他小時候比兩個哥哥都調皮。記得他老跟我開玩笑,説我讓他穿了一輩子的校服。”麻玉蘭笑著説,龍建福小時候穿的衣服,確實基本都是兩個哥哥穿過的校服。龍建福當過輔警,如今考上了公務員,在常德當上了警察。“他經常跟我微信聯繫,説以前好玩的事。”
關於家人,關於孩子,麻玉蘭説自己有虧欠,有感恩。“85歲的奶奶病逝時,我因為上課,出殯時回來晚了。有家人指責我,媽媽卻説我做得對。她説,學校只有你一個老師,奶奶走了有我和你爸爸送,你最多請一節課假。如果是我和你爸爸走了,你才可以請假一天送我們。”麻玉蘭説,從爸媽到婆婆,從丈夫到兒子兒媳,沒有他們的支援理解,就沒有自己對當教師的全身心投入。
麻玉蘭的大兒子龍建生畢業于吉首大學,現在是一名音樂教師。他還記得當年和母親一起在村裏收米賺高中生活費的往事。2001年,龍建生開始到花垣縣民族中學讀高中。這一年的麻玉蘭,每月工資41元,帶著三個孩子。每個週末,麻玉蘭都帶著龍建生挨家挨戶在村裏收米,然後到縣裏賣給飯館。送1000斤米,能賺100元。“她抱著,我扛著,我們收了兩年的米。”龍建生説。
麻玉蘭説,有一次自己到縣裏送米,半路下起瓢潑大雨,米也淋濕了。“那個飯館老闆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沒計較,全收了。”拿到錢的玉蘭到學校找龍建生,送去了150元生活費。“兒子的同學帶我們去小飯館吃飯,我説吃過了。他們吃完走後剩了些菜,我問老闆買了一碗飯,把菜都吃了。老闆看見,説可憐天下父母心,又給了我一盆菜湯。”
如今,麻玉蘭的工資是每月1400元。但是,麻玉蘭仍堅持用自己微薄的積蓄替學生墊付學費。每年開學,學生們都先上課後交學費,經常是到期末快放假,才收齊學費。麻玉蘭説,記得有一次學生石龍和龍建波的媽媽過年前兩天來家裏補交學費。“她們拉住我的手不住地説謝謝,説如果不是我,孩子真的可能失學。”麻玉蘭説,她最高興的是,教過的孩子沒有一個輟學。
從1998年春天開始,麻玉蘭已經在夯來小學代課20年。夯來小學是吉衛鎮最偏僻的一所小學,目前這裡的20名學前班到二年級的孩子,一部分家在夯來村的上寨,一部分家在三面懸崖環抱的深谷之中的下寨。
那時候,夯來村有位本村的年輕女教師,因為條件苦,不願留在村裏教書,出門打工了。得知可能被撤點並校的村民們,紛紛要求麻玉蘭到村裏來教孩子們。麻玉蘭跟著鎮小學區黨支部書記來到了夯來村,每天繼續走著一小時的山路,又走了20年,教了20年。
山路漫漫,苗歌相伴;夏秋冬春,無問西東。麻玉蘭的故事感動了很多人,她也成為第三屆“馬雲鄉村教師獎”提名教師。”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當然要為農村做點事情。我教了30年,有些教過的學生現在已經當家長,又把他的孩子送到我的學校。讓我驕傲的是,自己的孩子都懂事有出息,教過的孩子,也都尊重我,常回來看我。”麻玉蘭説。(文/攝 中國網《世相》記者 陳維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