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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發佈時間:2024-06-13 09:37:11 丨 來源:光明日報 丨 責任編輯:楊海乾


作者:邵曉潔(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與文獻館副館長、研究員)

盲人阿炳去世前演奏的二胡曲《二泉映月》、新疆老藝人吐爾地阿洪生前演唱的全套十二木卡姆、從黃土高原河曲收集來的1500多首民歌……一份時長超過7000小時的珍貴音樂音響文獻資料,記錄了中國民間音樂的原生狀態,守護著中國音樂文化記憶。這就是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

我國首個入選《世界記憶名錄》的音響檔案項目

音樂是聲音的藝術,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包括中國的音樂遺産通常都是口耳相傳,這給音樂遺産的保護傳承帶來很大困難。早在20世紀40年代,中國音樂學奠基人、音樂學家楊蔭瀏就曾指出,中國傳統音樂留存於民間且尚待收集的居多,已經收集見於書籍的較少,見於書籍而能與實際演奏情形相符的更少,絕大多數還在民間樂人的樂器上或喉嚨中。無論是傳承還是研究中國傳統音樂,都要有第一手資料,而音樂音響採錄無疑是獲得第一手資料的最直接方式。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1978年,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黃翔鵬(右)、王湘(左)為曾侯乙編鐘測音。圖片由作者提供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1959年5月,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簡其華(左二)在新疆烏魯木齊校對採訪錄音。圖片由作者提供

20世紀50年代,以楊蔭瀏、李元慶為代表的中國藝術研究院前輩音樂學家,奔赴祖國各地,深入鄉間田野,有計劃有步驟地收集各地民間音樂線索。此後,資料採錄和收集工作全面鋪開。同時期,世界上一些國家也有不少音樂音響資料的採集整理,但基本是個體行為,覆蓋面也不是很大,像中國這樣大規模採集整理傳統音樂音響資料的幾乎沒有。

中國傳統音樂的收集整理不僅有科學規劃,更有具體要求。每一位採集者赴地方前都要提前對當地的歷史地理人文作深入了解,經過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的實地考察採集後需要交存包括錄音、樂器、圖片等在內的完整採集資料,同時還要撰寫一份詳細的考察報告。顯然,這種實地考察已不是簡單意義上的資料採集、記錄和保存,而是在一個系統學術框架下、具有前瞻性的學術行為,不僅是中國民族音樂學學術史上的濃重一筆,而且對當今非物質文化遺産的考察記錄也具有借鑒意義。

經過幾十年的耐心積累,一份沉甸甸的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逐漸形成,內容幾乎涉及中國音樂的各個層面,包含全國30多個省(區、市)的漢族音樂以及50多個少數民族或文化群體的傳統音樂,涵蓋民間歌曲、戲曲音樂、曲藝音樂、傳統器樂、歌舞音樂等諸多類別。

該檔案最大的特點是音樂資料的原始性。幾十年中,一批又一批檔案採集人員,利用一切機會採錄、蒐集第一手音樂音響資料。檔案所收錄的大多是採錄對象在非表演狀態下完成的現場錄音,是他們在原生文化空間裏日常生活或特定儀式中的自然“表演”,是最質樸、最本真的表現。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1957年,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何蕓(右)和張淑珍(左)向貴州榕江水族婦女莫正英採集山歌。圖片由作者提供

更難得的是,部分民間樂人是首次接受採錄,有些甚至是搶救性採錄。比如,檔案中有大量如阿炳一般聞名于當地卻不為外界所知的民間樂人的聲音和像《二泉映月》一樣流傳於民間卻一直未被記錄的樂曲,以及我們現在已經很難聽到和看到的多個樂種、歌種、劇種、曲種的音響資料。

今天人們對阿炳的二胡曲《二泉映月》十分熟悉,但試想一下,如果沒有70年前楊蔭瀏、曹安和等音樂前輩在江蘇無錫的採錄,不僅我們聽不到阿炳演奏《二泉映月》的原始聲音,甚至連《二泉映月》可能都無法流傳下來。而當時搶救性採錄的6首阿炳遺音只是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中極微小的部分。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中有史前時期的賈湖骨笛和陶塤、商代虎紋大磬、先秦時期曾侯乙編鐘和信陽長檯關一號墓編鐘等一批重要出土樂器的原始測音錄音,有包括智化寺京音樂等在內的古代遺音,還有根據傳世樂譜和相關文獻發掘、復原的古代歌曲和器樂曲。這些獨特珍貴的音樂歷史文化遺存是中華民族音樂文化的根脈和本源,是中國音樂發展的基礎。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記錄了存活於民間的傳統音樂形態和音樂表現形式,是蘊含中國音樂文化基因的寶庫,也是中國人共同的音樂文化記憶。正如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原所長、音樂學家黃翔鵬所指出的,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是“中國音樂文化之火”,隨著社會變革和文化演進,中國傳統音樂中的某些音樂文化形態和音樂文化事項無形中正發生改變,或逐漸消亡殆盡,但這份檔案就像火種一樣,保存下大量中國傳統音樂,使得我們能夠窺見其原來的模樣,並一代代傳承下去。

由於收錄了大量瀕危傳統音樂的珍貴資料,1997年,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的記憶”項目,並被列入第一批《世界記憶名錄》。它不僅是中國首個入選該名錄的珍貴檔案,也是世界上首個入選該名錄的音響檔案。

與書面記錄相比,音響檔案記錄的內容更加生動、豐富,直接傳遞出“表演者”在音樂生活中的情緒,映射出當時人們的音樂生活和社會文化之一隅。因此,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不僅是研究中國傳統音樂、探索中國音樂文化基因的重要資料,也為中國歷史、民俗、社會文化研究提供了重要佐證。

數字化讓傳統珍貴音樂資源可以普惠共用

2022年,為順應數字化時代發展要求,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經過二十年的數字化保護和兩年多的研發建設後,以數字平臺形式發佈,將積累了幾十年的寶貴音響遺産與學界、社會共用。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20世紀50年代初,張劍平唱單弦牌子曲,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楊蔭瀏(右)三弦伴奏。圖片由作者提供

為了充分體現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的獨特性,數字平臺在基本定位、資源提供、建設理念等多方面進行了創新性探索。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數字平臺以共用共建的開放性服務模式為學術研究、文化傳承提供寶貴的第一手學術資源,成為中國目前為數不多的面向全社會乃至全世界開放的公益性音頻資源學術平臺。

數字平臺以提供第一手學術資料為目的,所發佈音響均為原始樣態,未按照現代錄音標準作後期處理,以秉持其學術資料屬性,例如保留了採錄時自然環境、生活環境的背景聲音,報幕,採錄前的情況介紹,採錄前後的交談等等。這些所謂“噪音”或音樂本體之外的聲音是錄音檔案的重要組成部分,不但不會對採錄的音樂本體內容造成影響,反而突出了資料的原始性,為平臺訪問者營造出歷史的氛圍感。

數字平臺除了發佈音響以及相關著錄資訊,還將原始錄音或轉錄記錄單、數字化記錄單等原件照附。帶有手稿性質的記錄,既保證了資訊的完整性和原始性,又可用於資料查核,讓訪問者從中可以了解到當年採錄工作的更多資訊。這讓該數字平臺具有較強的學術檔案性質。

數字平臺雖然具有突出的學術性,但其服務覆蓋面廣,且不設門檻,實現了傳統文化資源服務的普惠應用和真正意義上的資源共用。平臺用戶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從事文化藝術事業的專業人員,另一類是有文化需求的人民群眾。數字平台資源檢索策略的設計,在依據資源自身情況的基礎上,充分考慮了用戶的專業需求。“專題”欄目是數字平臺的特殊設計,形式類似專輯,選題多從學術角度擬定,主要根據重要音樂活動和音樂學術事項對資源作系統化整理提取。專業人員可通過“專題”內容勾連史事開展研究,有文化需求的人民群眾可在這些具有特殊意義的“專題”引導下進行深度賞析。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1956年古琴採訪工作報告》圖片由作者提供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守護中國音樂文化記憶

《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戲曲音樂調查研究隊訪問報告》(第二集)圖片由作者提供

數字平臺提出共用共建理念,用戶在賞聽平台資源時,可提出補充資訊和完善建議,共同維護,實現資源共建。這一理念的提出,一方面是基於資源的學術性和歷史性,另一方面旨在通過這種方式促進用戶對資源有更深刻的了解,有助於提升公共文化服務水準。此外,共用共建還有助於激發用戶保護傳統音樂文化的責任擔當,潛移默化推動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傳承傳播。

“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數字平臺,利用數字技術賦予這批珍貴檔案以新的生命,使其在新時代重新煥發生機和活力。

近日,在“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數字平臺和“傳統音樂檔案”App上線兩週年之際,又一批珍貴的音響檔案資源發佈。此次新增節目數據6000余條,包括民間歌曲、曲藝音樂、戲曲音樂等類別,主要涉及唱片和開盤錄音帶兩種錄音介質,使數字平臺總節目數據量達17000多條。

打開“中國傳統音樂錄音檔案”數字平臺,在百花齊放的動態歡迎頁後,人們會看到特別為珍貴音樂檔案的採集者、提供者和保護者設計的致敬頁面,黑白色的實地考察原始影像瞬間激發出人們心底的敬意和感動,這是音樂文化記憶的重溫,是音樂文化情感的傳遞,更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薪火相傳的印證。

《光明日報》(2024年06月12日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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