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華
《萬能機器人》劇照周曉華攝
1920年,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寫下了《萬能機器人》劇本。
一位名叫羅素姆的發明家想實現人造人的願望——從化學和生物的角度,以證明上帝是不必要和荒謬的。
他的侄子,年輕的羅素姆不受形而上思想的困擾,科學實驗對他來説只是走上工業化生産的一條道路。於是老羅素姆的發明被用來大批製造勞動力,機器人的陣營越來越龐大。
覺醒的機器人消滅了創造他們的人類,而機器人不懂像人類那樣繁衍,又不掌握人類創造他們的技術,使用壽命有限的機器人只能等待滅亡……
100多年後,中國戲劇導演楊婷把這個古老而睿智的故事搬上了舞臺,在阿那亞戲劇節海邊劇場演出。在那屆戲劇節裏,有的劇目把海當成了背景,有的把海做了舞臺,還有大膽出奇的演出直接把海變成了演員……而她好像把這個發生在海島的故事整個獻祭給了海。
演員在這片海灘上歌之舞之,虔誠地傾訴,反思人類的傲慢和無知,祈求重新得到力量,祈求愛的降臨……海無動於衷,潮水笑著嘯著,最終湮滅了所有人活動的痕跡,直到第二天的黃昏,同樣的獻祭重復上演……
在接天連地的海上,在磅薄自然的襯托中,演員的無力感和茫然精確地傳遞出這個劇的氣質——面對無窮的宇宙,人類的狂妄顯得那麼可笑。
2022年,作為中間劇場科技藝術節的劇目,這部海邊的戲回到陸地,回到劇場。雖然因為疫情原因只能線上上直播,但依然給人如臨現場的感動。
舞臺上,一張張金屬質感的紗網罩著巨大的黑色氣模,在舞臺光變幻下,那些掉落下來無規則的重重堆積的紗,包裹著黑色氣囊,像是海浪拍擊著孕育荒誕的子宮。
在封閉空間裏有了安全感的演員恢復他們的自信和掌控力,又從另一方面精準地傳遞出這個劇的氣質——人類執著地相信,作為萬物之靈,他們可以成為宇宙主宰。
劇中加入了一個講述人的角色,這個角色脫胎于劇中特立獨行的基建總管阿爾奎斯特,但又不僅僅是他。
他是預言家?是瘋子?或者是個不討人喜歡的觀眾——喋喋不休的劇透,上帝視角的評論?又或許他就是排練場上的導演——給演員説自己對這個戲的理解,對高速發展、光怪陸離世界的迷茫和求索,痛苦和憤怒?
講述者肢解了故事,使得情節言語變得跳躍而隨機,初看時,是一塊一塊的碎片,仿佛一個畫家的創作,用大筆粗獷地在畫布上涂著濃烈厚重的色塊,你不知道她在畫什麼,想表達什麼,可隨著劇情的發展,一雙無形的手把你推遠,再推遠,直到一個距離,你看清了畫的全貌——直面殘酷人生、直視淋漓的痛苦表達,就在那些色塊的疊加宣泄中呼之欲出。
演出收尾時,扮演男女機器人的演員身著明亮的藍色,在相互的救贖中有了人類的情感,愛情在萌芽。
剛才放浪抒懷的畫家,忽然丟了大筆換了細豪,在兩個機器人的腔子裏點出兩抹脈動的溫情——是溫的,既不滾燙,也無法瘋狂燃燒。卻如春風粉碎冰河之束縛,不露痕跡,不聞其聲,生命之生機被催發後不可阻擋的力量奔涌至面前。
隱身在黑暗的大提琴手拉起琴,琴聲沉雄低回,繞梁不絕。音樂無形,卻無處不可以抵達。
人類多麼弱小,愛讓他們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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