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道盡千古事，雙手舞弄百萬兵

侯建川光明圖片

作者：余果（青年作家、非遺研究者）

在孝義皮影戲最沒落的時候，他放棄安穩的工作，半路出家從零學起皮影戲，最終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孝義皮影戲第八代傳承人。他為古老的皮影藝術注入時代精神，反腐、抗疫等都成為他作品中的內容，他還努力推動皮影與電影、動漫等藝術形式的融合，讓傳統皮影藝術煥發出新的活力。

幕前，人們踮起腳尖看得津津有味。幕後，三五個小孩兒好奇地打量著老人手中上下左右揮舞著的皮影……這位老人就是皮影戲表演藝術家、國家級非遺孝義皮影戲第八代傳承人侯建川。

孝義皮影戲是中國皮影戲的重要支派，因流行于山西孝義而得名。“一口道盡千古事，雙手舞弄百萬兵。”孝義市皮影木偶研究會展廳內的一副對聯，十分醒目。侯建川是這裡的主人。他身著藏藍色唐裝，目光炯炯，精神抖擻。日前，筆者來到這裡，聽侯建川講述他跟皮影戲的故事。

皮影戲以前在孝義十分流行，婚喪嫁娶，春種秋收，人們都會請皮影戲藝人來表演，“五尺紗窗燈一盞，七緊八慢戲一班；喔呵呵呵一聲喊，老人哈哈孩童歡”。侯建川的童年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的。

中學畢業後，侯建川被分配到孝義碗碗腔劇團工作，先後擔任劇務主任、副導演。他常因人手短缺而客串不同角色，漸漸成長為一名集編、導、演于一身的全能型人才。如果按照原來的發展路徑，侯建川可能會成為一位戲曲名家。可是，一次難忘的經歷，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有一天，侯建川去拜訪成立於清同治二年的孝義皮影戲班社“二義園”第七代傳人武海棠。他是當時唯一能用古老皮腔來表演完整皮影戲劇目的老藝人。武海棠住在一個破敗的土窯洞裏，他平生收藏的那些珍貴皮影放在一個破損的箱子裏，箱子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武海棠説，他很多年不演皮影戲了，四個兒子也都不願意學皮影戲，因為靠它根本養活不了自己。

那淒涼的場景，讓侯建川心有慼慼焉。風光了800多年的家鄉文化瑰寶難道要從此消失嗎？曾活躍在鄉間為百姓帶來歡聲笑語的皮影戲難道在現代社會無立足之地嗎？侯建川心有不甘，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將孝義皮影戲傳承下去，於是拜武海棠為師，從最基礎的皮影操作學起。演員出身的他，很快喜歡上了皮影戲。從那時起，他從光彩的臺前轉到了只有光影的幕後。後來，侯建川説，他跟孝義皮影戲的緣分或許是冥冥中註定的。

孝義皮影戲一直是地方小劇種，文字資料非常少，老藝人們傳授技藝都是口耳相授。隨著老藝人的離世，很多劇目面臨失傳危機。在這種情況下，侯建川與時間賽跑，積極從老藝人口中挖掘整理劇本。他協助武海棠手抄整理出7本《封神演義》的戲。此外，他還帶領藝人們復排了本戲《鬧朝歌》、打臺戲《大變化》《收五毒》《火焰山》《藥會圖》等劇目。2008年侯建川接班武海棠，成為國家級非遺孝義皮影戲第八代傳承人。

2006年，孝義皮影戲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2011年，中國皮影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如何在新的時代環境下讓皮影藝術重新煥發活力？在侯建川看來，作為非遺的皮影戲，要想跟上時代的腳步，必須登上時代的列車。

為此，侯建川將時代元素、現代故事融入皮影戲創作，推出一大批新劇目。比如，為雲岡石窟景區創作了《雲崗的故事》，為孝義市人民檢察院創作了《警鐘長鳴》，為慶祝抗日戰爭勝利70週年創作了《母親之歌》，為弘揚紅船精神創作了《那年、那湖、那船》。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侯建川第一時間主持創作出皮影戲《眾志成城抗疫情》，用藝術為疫情中的人們送去溫暖和希望。

侯建川常説，只有將非遺推廣出去，它的價值才能體現，否則就算是金子也會蒙塵。為了提高孝義皮影戲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侯建川從來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2007年的一天，獲悉“中國深圳第三屆國際文化産業博覽交易會”即將召開，侯建川覺得這是向外界展示孝義皮影戲的好機會。然而，地方政府無力提供足夠的經費。侯建川想都沒想，就把房子抵押出去貸款10萬元作為經費，然後帶著老藝人和學生們踏上了開往深圳的火車。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的皮影戲演出在深圳受到熱烈歡迎，一舉奪得金獎。此後，地方政府對孝義皮影戲越來越重視。

2016年春，侯建川帶著孝義皮影戲參加在美國聖荷西舉辦的世界非遺文化展演。為了讓異國觀眾能夠理解表演內容，侯建川去掉了武打戲《大變化》的中文臺詞和唱段，只留下頗有節奏感的打擊樂，大大增強了武打場面的衝擊感和緊張氛圍。在愛情戲《梁山伯與祝英臺》中，侯建川選擇西方人熟悉的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裏的音樂作為伴奏音樂。整場演出以圓舞曲結尾，既保留了傳統皮影戲的形式，又融合了西方文化元素，向國外觀眾生動展示了中國皮影藝術的獨特魅力。侯建川團隊一舉奪得展演的金獎，他個人還受邀成為美國迪貝藝術家協會會員。

經過侯建川這麼多年的積極推廣，孝義皮影戲已成功走出山西、走向全國。不過，受訪時，他話裏還是透露出些許遺憾：“對於孝義皮影戲，我們挖掘得還不夠深，還沒有完全向世人展示出它的魅力。如果我們傳承人更深入地挖掘展示它，它肯定能夠發揚光大。”

採訪結束，侯建川為我們表演了一場皮影戲。小小的幕布上，他用一雙巧手講述千年滄桑，幕布背後是他用一生堅守的皮影情。燈熄影去，戲迷們逐漸四散。侯建川手持著影人，準備進行下一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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