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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家夏冰《金哪銀兒梭》:泥土舞出的中國土芭蕾

發佈時間:2022-03-17 21:34:16 丨 來源:北青網 丨 責任編輯:高彬


舞蹈家夏冰

舞蹈家夏冰多年來紮根生活,堅守初心,從舞臺表演到創編執導,佳作頻出,屢次獲獎。繼《希望在金秋》《風景這邊獨好》兩部大型歌舞詩畫劇目獲得成功後,再編導一部《金哪銀兒梭》(另一位總導演是中國戲曲音樂理論研究會會員、湖北省音樂家協會會員甘遠成),從而組成了夏冰個人主創編導的歌舞詩畫劇目三部曲,並成為重要代表作。《金哪銀兒梭》獲湖北省少數民族歌舞調演劇目大獎(其中《太陽大的很》《嗯吶嗯》獲特別獎),作品突出原生態舞蹈,融入現代交響意識,架構歷史人文,挖掘精神內涵,藝術地詮釋美、傳遞美、弘揚美、抵達美,被譽為泥土裏舞出來的中國土芭蕾。

《金哪銀兒梭》以土家族歷史人文為藍本,以現代思維為理念,以民族精髓為媒介,完成一場富有特色的審美探索和實踐。舞劇分三個篇章來表現:上篇《遠古的歌謠》,在寫實和寫意之間自如穿梭,讓時間逆流而上,回到遠古,從浩瀚的歷史海洋裏撈取精粹,立體勾勒出三個土家人引以為傲的代表性人物:廩君、鹽水女神、巴蔓子。中篇《大山的歌謠》,在生活的場景中讚美天地,歌咏勞動者的偉大。三個男子群舞各具特色,有詼諧,有豪邁,有生活有詩意。下篇《清江的歌謠》,如水般清澈悠遠,是愛情的歌謠,也是女人的歌謠,與前兩個以男人為主角的篇章形成呼應,透過女人的視角演繹愛情,詮釋生命美學。

上篇《遠古的歌謠》,在個人的愛欲與民族團結的矛盾中考驗胸懷,在誠信與生命的抉擇中彰顯人性。第一、二部分塑造了遠古首領廩君與鹽水女神兩個人物,男子群舞粗獷,豪邁,盡顯陽剛之氣;女子群舞輕靈,舒緩,傳遞出女性的陰柔之美。隨之而來的愛情段落,廩君與鹽水女神兩情相悅,深情款款,在蠻荒的粗獷中充滿甜蜜的人間氣息。當部族面臨危難時,廩君捨棄愛情,痛斷情絲,被族人擁躉,建邦立國,開疆拓土,死後化身白虎,成為土家族尊崇的神祗。

第三部分《巴蔓子》是男子群舞。在迷幻的光影中,舞台中央的祭臺上,聳立巴蔓子的雕像,英武,凜然,士兵們匍匐于四週,舞蹈造型既表現出後世人民對英雄的敬仰之情,又體現出巴蔓子號令一方的神威。當遠古的音樂響起,男中音的歌唱與旋律融合一處,穿過歷史的塵煙,如江河之水滔滔而來。舞臺上,旌旗獵獵,殺聲陣陣,靜中有動,動中有靜。舞蹈語匯乾淨簡潔,巴蔓子將軍的形象從民間故事裏跳脫出來,在聽覺、視覺的審美衝擊下,鮮活生動,立體呈現。

廩君是土家族的源起,有神話的意味,而巴蔓子則是道德風尚的崇高化身。兩千多年前,浩浩長江之水,莽莽巴渝之地,孕育出一個倔強的民族:巴人,並建有巴國。巴人得山水靈性,籍魚鹽之利,勤勞智慧,能歌善舞,翹勇善戰,文明中土。春秋戰國時期活動在渝東、鄂西、湘西的巴人,漢魏時期演變為“五溪蠻”;五溪蠻分佈生活于武陵山區的酉、辰、巫、武、沅五溪地帶,生存綿延千年,至宋代,民族特徵穩定;之後,這支以巴人後裔為主體的五溪蠻融合少數民族和部分漢族,經歷漫長的歲月,逐步形成了土家族。

土家民族英雄巴蔓子,既是忠勇愛國的精神化身,也是重義氣、講誠信、愛國護民、舍生取義的傳統道德風尚的代表,富有人格魅力的人物。千百年來,巴蔓子將軍以身殉國的英雄壯舉在巴渝大地廣為傳頌。相傳戰國中期,巴國走向衰落,發生叛亂,人民深陷水深火熱之中。巴蔓子將軍向鄰近的楚國借兵,懇請楚王援助。楚王以割讓三座城池為條件出兵平息了內亂,巴蔓子對來索取城池的使臣説:“我答應了楚王,要信守諾言。城池是國家的不能割,但我的頭可以割。用我之頭,充我之城,以謝楚王。”隨即抽出佩劍,割下頭顱。楚王得知原委,深受感動,下令以上卿之禮厚葬了巴將軍的頭顱。巴蔓子因此被稱為巴人之魂。後人有詩讚其:“頭斷頭不斷,萬古鬚眉宛然見。城許城還存,年年春草青墓門。”

《遠古的歌謠》帶著遠古的號角和傳説,在舞臺上復原了土家祖先在崢嶸歲月裏浴血征伐的故事,遠古的英雄們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有情有愛,但在艱難的抉擇中,他們背負使命,心懷蒼生,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大義和誠信,用血肉之軀鑄就風尚之碑,他們是土家人民崇仰的民族英雄,也是國家寶典裏的英雄。

這一篇章,夏冰用故事塑造形象,用情節雕刻人心,用舞蹈語匯挖掘內在力量,從而為整部劇目奠定精神傳承的恢宏基調。

中篇《大山的歌謠》以利川燈歌《種瓜調》開場,展現土家人民的快樂生活。

利川燈歌是湖北利川土家族逢年過節的民間演唱形式,清同治《利川縣誌》記載:“上九夜,龍燈、獅燈索室驅疫,燈火花爆相競,至元宵止。”熱愛歌舞的土家族人,一邊觀燈一邊歌舞。300多年來,流傳下來的燈歌近百首,其中的《種瓜調》被改編為《龍船調》廣為流傳。歌曲旋律流暢,節奏明快,生動地表現了們的生活情趣,體現了鄂西南民間歌曲的典型性音樂風格特色,上世紀八十年代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評為世界25首優秀民歌之一,2006年入選中國探月搭載候選曲目,宋祖英曾3次在世界頂尖級藝術殿堂維也納金色大廳、雪梨歌劇院、肯尼迪藝術中心唱響。

《一根扁擔樂悠悠》,在扁擔上做文章,抓住樂悠悠的“樂”和“悠”,表現土家男人樂觀灑脫的生活態度。男人擔著扁擔下揚州採購,是現代土家人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場景,將它搬上舞臺,可見創作者的慧眼獨到。夏冰深深懂得,外在的美由內在做基礎,她習慣先找到內在的靈魂,再去塑造外部的形象,運用舞蹈技法達到內外統一,從而傳遞出藝術的美感享受。

《太陽大得很》表現的是太陽底下的勞動者,歌頌人的內在精神。

太陽,人們司空見慣,草帽也司空見慣,但把這樣兩個意象糅合到一起成為一支舞蹈的靈魂,傳遞出豐富的美,便是大師的傑作了。大寫意的草帽,既是紅彤彤帶來希望和光明的太陽,又是可以戴在頭上遮陽擋雨的草帽,更深的寓意是面對變幻莫測的生活保持熱情和鬥志!像大大的太陽一樣,光輝燦爛,光照人間。

《日白歌》是男聲表演唱。土家人的“日白”就是飯後閒聊,俗稱侃大山、吹牛,東家長西家短,聊完哈哈一笑,在看似瑣碎的日常裏聊出幸福來。舞者手上的籮筐既是打節奏的鼓,頂在頭上是大頭娃娃的形象,摞在一起又是羅漢造型,誇張詼諧,意象橫生,仿佛是勞動者自己的芭蕾。夏冰用心捕捉,經過藝術化的編排,使司空見慣的生活場景變成了具有審美價值的藝術作品,細微之處見匠心,詼諧風趣,雅俗共賞。

北京舞蹈學院的進修經歷使夏冰受益匪淺。芭蕾舞是在歐洲各地民間舞的基礎上經過幾個世紀不斷加工、豐富、發展而形成的,綜合音樂、啞劇、舞臺美術、文學于一體,用以表現故事或情節的戲劇藝術。芭蕾是足尖上的舞蹈,它是高雅貴氣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美的代名詞,而中國的原生態舞蹈是勞動者的舞蹈,那麼,勞動者的美在哪?怎樣從原生態的歌謠裏找到美學感,運用民間舞的形式展示戲劇性,讓觀眾像欣賞芭蕾一樣享受藝術之美。夏冰琢磨出,美在形象的創造,美在導演對待形象的一種昇華,通過情節和意象,由內而外折射出的旋律美、韻律美、造型美、情操美。編導過程中,土家漢子在舞臺上呈現的狀態,正是夏冰要表現的東西,她如醍醐灌頂,這不就是中國的芭蕾嗎?勞動者們雙腳帶著泥土的芬芳,臉上洋溢著太陽的光芒,骨子裏埋著金子般的赤誠,返璞歸真,坦蕩熱烈,這種介乎于原始的美是專業藝術家學都學不到的,太接地氣太有方向感了。真正的農民唱著自己的歌,跳著自己的舞蹈,演繹著自己的生活,你能説這種有內涵的文化不是藝術嗎?你能説茶余飯後的“日白”不是激情昂揚的生活嗎?這就是中國元素的芭蕾啊!

夏冰説,參加演出的有很多是農民,他們上了臺是藝術家,走下舞臺就是農民,他們比真正的藝術家更能了解平凡的生活,表演真摯質樸,讓人看了親切。《一根扁擔樂悠悠》《日白歌》《太陽大得很》都是男子歌舞,三個舞蹈用不同的生活場景反映新一代土家人的精神面貌。從外在到內涵,從生活表像到生命本質,組成了一首土家男人的生命交響。

下篇《清江的歌謠》。其中的《嗯吶嗯》很有特色,一問一答的男女對唱,在嗯吶嗯的回應中表現女孩的聰明機智。《月亮彎彎像盞燈》是女子群舞,藍色天幕上,一彎明月,月光如燈,夜色靜謐,情歌悠悠,水袖長舞。畫面溫婉清麗,唯美浪漫。

《妹娃要過河》是一部愛的咏嘆調,在史詩般的敘事中,以純樸的愛情為主線,以繁衍生息為輔線,以空間的轉換為媒介,以點帶面,經緯縱橫地闡釋土家人豪放熱烈的性格和堅韌向上的民族風骨。

清江發源於湖北利川,古稱夷水,又稱鹽水。被土家人稱為母親河。“水色清明十丈,人見其清澄”,故名清江。流域內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眾多,利川市有太平塘摩崖題刻、落水洞洞群、涼霧鄉水簾洞、長陽清江畫廊等風景名勝。2022年2月,清江河入選第二屆“最美家鄉河”名單。

《妹娃要過河》以倒敘的手法進行敘事。時光流轉,河水悠悠,一條承載了歷史的母親河從遠古的歌謠裏流到現代。清江河邊,一對老夫妻通過回憶,重溫過往,身體老了,愛情之樹還常青。他們喝著清江河水長大,在河水的見證下相遇相愛。音樂是舞蹈的靈魂,在《龍船調》裏有情人終成眷屬,在《龍船調》裏辛勤勞作樂觀生活,在《龍船調》裏相濡以沫白頭到老。他們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樣,對生活充滿真誠和熱情,對後代寄予期望和祝福,而這綿長的祝福與祈願,不正是從遠古走來的土家人滾燙在血脈裏的民族精神嗎?!籍著這種精神的力量,在時光的流水裏,古老的《龍船調》像一艘永不沉沒的船,在世代的變遷中,擺渡著土家人的生活,一路乘風破浪,一路鳥語花香。

美是藝術的目的和推動力。整部劇目的壓軸作品《妹娃要過河》,夏冰作為領舞扮演年輕的妹娃:她眼神清澈,嬌俏靈動;她頰光生輝,為愛環繞;她神采飛揚,幸福縈懷。舞臺上的她,不是舞蹈家,不是藝術家,不是編導,也不是夏冰,她就是土家的妹娃——腰身帶著大山的靈氣、血脈流著江水的神韻、骨子裏密植一個民族的精氣神!

夏冰尊重民族舞蹈動作本身的功能,更注重編創中的合理有序,稠密快慢、輕重緩急、強弱對比、高低遠近的相互關係。五千多年的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展,使我們的骨血中蘊藏著對於民族文化的認同。舞蹈演員注重的是形,用腿、腰、手臂做語言,訓練到常人無法達到的難度,對美定義,有力量的,把自己裝進角色中,幻化成無形的力量,愛的力量,信仰的力量,去講中國故事,塑造這個時代一個又一個可愛、可親、可敬的形象。打動自己,打動觀眾,對美重新認識,找到美的真諦。在動作形態中仔細研究,情感融入動作,使作品更具有鮮明的個性和特色。舞蹈編排上,使用了土家傳統的“蓮香”“八寶銅鈴”“擺手舞”“跳喪”“矮子步”“肉連響”等舞步,並相互糅合,兼彩並蓄。

總導演甘遠成同時擔任編曲。在整體創作上,以原生態歌謠的主體形式來歸類章節,表現內容,抓住脈絡,增添活性元素,完成音樂與舞蹈同生共榮的使命。在這裡,音樂不僅渲染氣氛,更成為舞蹈的靈魂,帶動作品碰撞交融,沉澱昇華。《巴蔓子》的音樂是男聲吟唱,4/2拍、4/4拍,散板,節奏感不強。冰導起初不太接受。隨編排的深入,逐漸明瞭甘老師的意圖,古樂與男聲吟唱恰當地烘托出遠古氣息,與舞蹈相互滲透,凸顯立意。第一段,音樂略顯壓抑,用舞蹈造型找人物狀態,呈現戰場硝煙;第二段,音樂有了節奏變化,主角巴蔓子在散漫中有了定力,在流動中展現視死如歸的英勇氣概;第三段金曲飛揚,節奏增強,兩個衛士的角色設定,加深忠信的壯烈,音樂衝破吟唱的低回滯重,變得飽滿高亢,釋放出震撼的力量。

《太陽大得很》《日白歌》都出自原生態的利川歌謠,作曲家經過二度創作,使作品閃閃發光。“太陽大得很,陰涼樹腳蹬那欸,短命死的冤家欸,説話無定數喲……”幾乎都是從泥土裏蹦出來的民間語言,生活氣息濃郁,非常有生命力。正是這些有特色的音樂刻畫,把勞動人民的智慧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夏冰多次合作過的湖北省歌舞劇院國家一級作曲(指揮)萬傳華擔綱音樂配器合成,併為《妹娃要過河》編曲。萬老師的加盟如虎添翼。夏冰認為,這支舞蹈要通過《龍船調》的動機來讚美愛情,透過這扇愛的小窗展示民族大愛。二人經過切磋,歌與舞同步創意,抓住音樂的魂,先立後破,用夏冰的話説就是要“收它的魂兒,拉它的筋兒,大膽破局!”聚焦“妹娃要過河,哪個來推我嘛?”的主題音樂來編曲,集中敘事,從人物性格入手,戲劇化突出婚嫁段落的華彩,達到歌、舞、詩、畫水溶交融,渾然天成。

在宏大浩瀚的宇宙中,人類是渺小的,但也是偉大的,人類像梭子穿行于天地間,辛勤忙碌著,繁衍生息著,使生命得以延續,天地得以平衡。《金哪銀兒梭》是《龍船調》的襯詞,沒有實際意義。這句襯詞背後的文化內涵值得品味:在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中,上有太陽和月亮,下有山和水,人分男和女,對應中國傳統的五行學説,太陽是金,月亮為銀,山是金,水是銀,男為金,女為銀,“金(陽)”“銀(陰)”相生相合、相輔相成、平衡萬物所蘊藏的物象之美,引發哲思,散發出奇幻迷人的傳統文化色彩。

距離創作《金哪銀兒梭》已過去了十年之久,回顧編導歷程,夏冰依然激情滿懷,説到興處禁不住唱起《龍船調》,韻味十足的土家歌謠像她編導的舞蹈一樣,深深地打動每一個聆聽者。夏冰生於土家人聚居的地方,卻不是土家族,但蘊藏在《龍船調》裏的民族精神一直是豐富的養料,激發她的創作,滋養她的生命,並沉澱出獨有的審美理念,華麗而執著地在她的血脈裏汩汩流淌。(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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