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孩，一座古城 古印度在舞蹈

許立

右手叉腰，右胯外頂，左腿向前邁出，彎曲，左手搭在左腿上，長髮在腦後梳成一個側發髻，今天的印度女人也還經常梳這個髮型。再看她的表情——下巴上揚、微閉雙眼、嘴角上翹，完全是一副享受其中的樣子，像極了我們在週末的晚上的“密友趴”，非常自我、放鬆。

跳舞的女孩印度國家博物館藏

摩亨佐·達羅遺址

在眾多藝術品中，有一件我不得不講，它就是“dancing girl”（跳舞的女孩），一件青銅女子立像。它的背後是一段長時間被忽略了的古印度文明。

我在印度住了4年，有幸于2018年，在印度國家博物館見到了她。為了這件作品，印度國博特意做了一個特展，大大的海報覆蓋著印度國博的三層樓外墻。

她被放在了一進門最重要的位置，被玻璃罩罩著。遠遠望見，我很失望：這也太小了！但離近一看，就被震住了。

小是小，高不到10釐米，但她的樣子太生動了！

她的裝扮也十分有趣。赤裸上身，下身三角小褲，重點是全身佩戴了飾品！脖子上戴著非常有造型感的誇張項鍊，兩隻手臂滿是手環，太時尚了。

看邊上的年代介紹：西元前2700年-西元前2000年的青銅器！

在我印象中，這個時期世界各地能找到的青銅像，大概沒有能和這個媲美的。

中國最早的青銅器是出土于甘肅馬家窯遺址的一把銅刀,長12.5釐米,寬2.5釐米，之前，一直認為我國青銅器出現在商朝，這把刀把青銅的萌芽提前到了夏朝。商中晚期到周以後的青銅器我們就比較熟悉了，造型愈加多變，工藝極盡精美，但很少見到人像。

當然，三星堆是個例外，但三星堆目前還有待研究，暫且放著不説。

這種個體凡人的立像，在蘇美爾文明裏有。在伊拉克的埃什努那神廟出土過一些西元前2700年左右的還願供像,由質地柔軟的石膏做成。這些立像刻畫的都是祭拜者，身體筆直，目視前方，表情虔誠，雙手在胸前交疊，手裏都拿著敬神的小酒杯，不論男女，都有一雙刻意誇大的、圓溜溜的大眼睛，以表示在向神祈禱時會永遠保持警醒。

曾經相當長一段時間，印度人找不到自己的歷史。連馬克思都説，印度的歷史就是沒有歷史。

不過，在1920-1922年間，當歐洲人把歐亞大陸各個古代文明挖掘了一通後，來到了南亞大地，機緣巧合，發現了摩亨佐·達羅和哈拉帕遺址，璀璨神秘的印度河文明隨之浮出水面。

這兩個城市的發現震驚了世界。

印度人驚喜，他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根，證明他們有自己的本土文明。世界震驚，在於城市的規模之大、設計之精妙、文明程度之高。

其中最為震撼的是距今至少5000多年的摩亨佐·達羅，整個城市目前出土的面積是260公頃，還有很多沒有被挖掘，估算人口為4萬至6萬。

這座城市有曠闊的主街道，建築都是磚體結構，包括一座衛城，建在巨大的路基上，周圍建有壁壘。城內有長方形、規規矩矩的大型浴場，普通居民住的房子大都是二層的甚至更高，有臥室、客房、廚房、廁所，甚至在廁所裏還出現了馬桶，這也是人類已知最早的馬桶。很多家庭的院子裏有水井，城市有一整套地下排水系統。

那時，雅利安人還沒有跨過北方的山口，這片土地還屬於南亞大地的土著達羅毗荼人。隨著各種外來人從北方進入南亞，達羅毗荼人的活動範圍不斷縮小，一步步被逼到南方。今天，我們看到南印和北印人的長相仍然非常不同。

“跳舞的女孩”青銅像，正是出土于摩亨佐·達羅遺址，這個女孩的形像是一位印度的南方土著，達羅毗荼人。

在約西元前2000年這個節點上，世界各地的先民們或在打磨生産生活裏的實用器具，或者在向神明表達虔誠之心，而印度人在跳舞！

有舞蹈就一定會有音樂，那麼樂師是誰呢？他們用的是什麼樣的樂器呢？這是一首舒緩的曲子，還是激烈的呢？她是一個人嗎？還是有一群人？4000多年前的印度人是否就已經能歌善舞了？這些都引人無限遐想。

透過這件藝術品，我們可以獲得幾個資訊：

1.4000多年前，印度河文明的青銅器工藝已經非常高超。

2.4000多年前，印度河流域的人們已經開始追求人體之美、飾物之美、音樂之美、生活之美。

在摩亨佐·達羅的遺址中，沒有盛大繁複的宗教場所，也沒有卓爾不群的統治者宮殿。更可能的情況是，這是一個基於貿易而形成的城鎮，這裡雲集了手藝人、生意人、出來冒險的年輕人。

幾千年前，他們在這裡的生活應該是生動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大概是平等的。“跳舞的女孩”展示給世人的，是一派現世的歡愉。

原文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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