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妮飾石紅杏靳東飾齊本安黃志忠飾林滿江製圖:李潔
有一類創作者,他們本身就是“IP”,他們的名字是其作品重要的招牌之一。周梅森便是其中一員。
10月21日,聚焦國企改革和黨風廉政建設題材的電視劇《突圍》開播。除了主演陣容,周梅森成為許多人觀劇的一大理由。該劇改編自他的小説《人民的財産》,他本人也擔綱了電視劇的藝術總監及編劇之一。
新劇開播之時,本報記者對話周梅森。他説:“觀眾期待周梅森的作品,就是在期待真實。”在虛構的漢東省京州市,作家、編劇寄託了怎樣的真實?周梅森説:“一名現實主義作家的寫作,應當忠實於人性的真實、社會現象的真實。我用80天的故事高度濃縮社會眾生相,我想寫一部時代的‘清明上河圖’。觀眾會看到司空見慣的社會現象,會會心一笑,更會觸動思索。”
戲劇的終極內核是初心,人的初心、企業的初心
中福集團80週年大慶在即,集團宣傳總監齊本安剛初步完成了企業發展歷史的大展佈置,一道調令下達,這名有著“千年老二”之稱的黨員幹部即日起上任京州中福董事長、黨委書記。《突圍》的故事從這裡開始。
文匯報:你曾不止一次表示,《人民的財産》這部小説是最想寫的作品。從普通讀者的角度來審視,故事的矛盾集中點京州能源確實一定程度蘊含著你從礦山走向城市,從礦工周梅森到作家周梅森的人生經歷。
周梅森:我從14歲在國營煤礦半工半讀,17歲留在煤礦機修廠一個車間,車鉗爐鉚焊的生活與工友,共同組成了我的青年時代,到今天仍影響著我。我的兒時夥伴裏,有些人因礦難成了孤兒,他們就是故事裏的林滿江、石紅杏、齊本安。三個半大孩子被工會的老主席帶到礦工新村程端陽家,黨組織把失去父親的孩子連同一沓包在手絹裏總共300元錢,交付給程師傅,囑託她替組織把孩子們帶大,教他們一門技術。
但故事不僅僅停留在青年時代。當年的學徒長大後有的成為勞模,有的走上企業領導和管理崗位,走出了不同的人生路徑。從那時起,他們的故事在我心裏翻涌了許多年。
文匯報:電視劇和小説的開篇,都花了可觀的篇幅來記述中福集團在80年前的由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中國共産黨在上海、京州等地建立了一批商貿企業為黨籌措工作經費,上海福記中西貿易公司即為其中之一。對於一則主線設定在2013年的故事,1930年代的前史敘事有怎樣的必要性?
周梅森:寫歷史是為了厘清我們從哪兒來,要到哪去。一個人、一家企業,乃至一個政黨、一個國家,都不是無根之木,都有自己的歷史本源與初心。
故事的主線發生在中福集團80週年大慶倒計時80天內。80年前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中福的創建者為了人民的利益流血流汗,連自己的家産都能傾囊捐出。同一時期,國民黨的腐敗政權下,國民黨黨營企業卻作出截然不同的選擇。而80年後,已經發展壯大為重要國企的中福集團,它能不能守住初心?作為從集團宣傳總監“空降”到京州中福“一把手”的黨員,齊本安知企業的來路,也會被現實不斷衝擊他個人的初心。他的經歷會帶著觀眾看到國企就是人民的財産,國企掌握在什麼人的手上,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在時代大浪淘沙中、在各種利益誘惑下,掌握企業命運的人怎麼走,企業便怎麼走。
戲劇的終極內核就是初心,我想探討人的初心、企業的初心,甚至我們這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初心。
80天裏尖銳的搏擊,我寫得非常痛苦
《突圍》的劇集簡介裏寫道:齊本安臨危受命,他到任京州中福的80天,保持著一個共産黨幹部初心不改、牢記使命的本色。80天裏,查清問題根源,追回流失的國有資産,將企業經營管理帶上正軌,這是十八大之後黨的紀檢組織的反腐亮劍,更是一次企業在管理和經營困境中的勝利突圍。
文匯報: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侯亮平是一個沒有“出身”標簽的角色,他既不是“官二代”,也非工人或者農民的兒子,他就是純粹的不受任何外力的人,是個承載理想主義光芒的人。新劇中,齊本安似乎承擔著與侯亮平類似的戲劇功能,比如求取真相、激濁揚清。但他又比侯亮平複雜得多?
周梅森:如果説侯亮平是一個代表正義與光明的符號性人物,那麼齊本安就是一個真正的能與觀眾同呼吸的人。他置身於一張現實的人情網中,會面對師徒一門的情誼,也會面對企業中“逆淘汰”的現象發生。問題接二連三暴露,他若頂不住“人情”二字,企業的崩塌就在眼前。他若頂住了,等待他的命運判決,將是人心、人情、人性上的衝撞,以及他個人前途命運的轉軌。就像臺詞裏講的“被逼上戰場”,這個人物,他在80天裏面臨尖銳的搏擊,我寫得非常痛苦。
文匯報:在《突圍》的創作中會面臨如何觸及社會“痛點”、人性晦暗的問題。在平衡現實“痛點”的深度與烈度之間,非常考驗創作者的筆力和格局。
周梅森:我一直認為,我是個現實主義作家,而不是單純編故事的匠人。在我看來,二者的區別在於,作家不避刀斧。如果發現了社會問題,現實主義作家一定會在作品中表現出來。我是工人出身,幾十年來,我的生活始終在基層,我經常會站在一個工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在對“痛點”保持敏感的同時,也會對社會和人性的“亮點”保持誠實。《突圍》裏,齊本安的故事集中在80天,又仿佛耗盡他的一生。他一身硬骨頭,闖入他人不能也不敢之禁區,換一個玉宇澄清。
我想在自己的文學版圖裏描摹一幅“清明上河圖”
《突圍》第八集,一場煤氣管道爆炸炸崩了老舊的礦工新村,也炸翻了京州市委與京州中福。直到此時,重要的戲劇衝突爆發:棚戶區協改資金去哪兒了?對於期待《突圍》的觀眾而言,從這一節點開始,許多人品出了濃郁的四年前那座“京州”的味道。
文匯報:寫大型的國企改革,乍看之下好像與普通人無關,但實際上卻與我們的生活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突圍》怎樣表現手握幾十億元資金流向的企業領導與普通人之間的命運關聯?
周梅森:我細細地鋪墊人物關係網,某種程度也是想濃縮進社會眾生相。京州中福的鉅額資金流向,都在無形中左右許多人的人生選擇和命運起伏。其間,工人、媒體、信託機構、甚至討債公司等角色都會逐一亮相。煤礦爆炸導致的礦工新村棚改資金問題浮出水面,就是一個例證。
我想在我的文學版圖裏形成相對固定的社會背景、戲劇氛圍,從而描摹出一幅時代的“清明上河圖”。這幅圖中,不只有國企,還有中小民營企業,以及當代百姓各個層面的生活,一個國家經濟發展與轉型過程中的社會脈絡。
站在觀眾的視角,《突圍》可能是波瀾壯闊的時代劇,而我們剖析的是人心。時代大潮的搏擊中,劇中人哪一步走錯了,有些是秉性使然,有些是偶然行差踏錯直至萬劫不復,還有些面對魔鬼的誘惑時沒能守住內心慾望的閥門。若干天后,當觀眾跟著《突圍》走到大結局,讀者讀到《人民的財産》最後,掩卷時分,看到師出同門的林滿江、石紅杏、齊本安走上不同道路,我想大家會明白,一輩子堅守初心做個好人、乾淨的人,或許不容易,但做個好人、守住初心,依然是世上最值得的事。(記者王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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