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祥：寫在歌劇《紅河谷》首演十週年之際

歌劇《紅河谷》于十年前的今天在北京首演，它的誕生在藝術界引起了巨大反響。這部歌劇被視作中國歌劇舞劇院集合了眾多國家級的優秀藝術人才創作演出的成果，是世紀之交可以被載入歌劇史冊的傑作，這部歌劇先後獲得了國家文化部優秀劇目獎、第十四屆文華大獎、首屆中國歌劇節優秀劇目獎等一系列國家級最高獎項。

歌劇《紅河谷》是在被譽為中國歌劇搖籃的國家院團中誕生的，這個藝術團體在建國初期創作演出了《白毛女》、《小二黑結婚》兩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中國歌劇，開創並引領了中國歌劇事業的發展。在改革開放初期又推出了《傷逝》、《原野》兩部極具藝術價值的歌劇，體現了藝術家在歌劇形式和學術探索的道路上所取得的積極成就。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由於種種原因歌劇的發展舉步維艱，歌劇的創作方向和藝術水準受到極大影響，好的歌劇劇目十分鮮見，中國歌劇舞劇院也不例外。

2010年，我國傑出的歌唱家殷秀梅（曾與中國歌劇舞劇院合作歌劇《傷逝》飾演女主角“子君”），在一次演出中和我談起了她的歌劇情懷，當時我作為中國歌劇舞劇院分管創作的領導向她發出了再度合作的邀請，她欣然接受並在後來又接觸到電影《紅河谷》的編劇、導演馮小寧，於是我們三人達成了把電影《紅河谷》改編成歌劇的共識。

當這個策劃納入中國歌劇舞劇院的創作演出規劃後，我第一時間找到了當時在音樂戲劇界頗有名聲的陳蔚導演，我曾被她執導的音樂劇《五姑娘》和歌劇《再別康橋》等一系列舞臺作品所打動，寄希望於這個有著執著精神和追求極致並處於時代浪尖上的中年導演，能在創作初期就對全劇的格局進行定位，從那時起她便和我們一起進入了劇目實質性策劃，同時她自信對歌劇範式駕輕就熟要求親自擔任此歌劇編劇，並請中央戲劇學院戲文係畢業的高材生錢曉天協助劇本改編工作。

在這個過程中陳導提出請著名曲作家孟衛東擔任此歌劇作曲，得到了劇院高度認可，但我和陳導邀請孟衛東“出山”卻是費盡週折，雖然當時他並沒有很具説服力的託詞，但我揣摩或許是由於創作週期短；抑或是對劇院運作能力的擔心；也可能是出於在歌劇蕭條、歌劇發展理念混亂的時局下，能否成功推出一部國家水準歌劇的壓力；“三顧茅廬”之後孟衛東最終答應了我們的邀約。孟衛東有很高的藝術站位和開闊的視野，大氣、優美的旋律使他大量的音樂作品享有很高的人氣，交響中的和聲織體以及復調技法在他的作品中都有當代審美標誌性展示，他不但有歌劇創作的經歷，還曾從維也納運回了兩箱西方經典歌劇總譜進行研讀，更難得的是他有到西藏“田野考察”的經歷，寫過一批藏族音樂風格的作品，可以説他創作這部歌劇是有很充足的儲備的。在音樂創作中他從不輕易改變自己的主張，但對我、陳蔚和本劇女主角的扮演者殷秀梅以及姜金一指揮我們幾個喋喋不休的建議，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有價值的地方，丹珠咏嘆調“我是雪山的女兒”成為了全劇經典唱段與此不無關係。

陳蔚導演無論在舞美各個專業的設計人員還是角色演員的選定上都很嚴苛，組成了一個高規格的“戰鬥”集體。著名音樂表演藝術家殷秀梅在塑造劇中主人翁“丹珠”形象中一絲不茍的創作態度為劇組做出了表率，在以著名男高音歌唱家魏松為首以及劉月明、劉海桃等幾位資深歌劇演員帶領下，金鄭建、陳小朵、毋攀、居有燕、丁偉、高鵬等一批優秀青年演員在排演過程中得到了歷練，同時也為此劇精彩而震撼的呈現發揮了積極作用。劇院給這個劇組以最大的創作民主，充分激發了藝術家們的創造性。陳蔚導演在整個創作過程中發揮了核心作用，她調動所有優勢資源和有效手段服務於戲劇情節、體現歌劇音樂的深厚張力、表達人物內心的真情實感，“少一點不行，多一點不可”的嚴謹導演作風始終把持著整個創作過程，她的導演手法和創作流程為歌劇製作樹立了新的範本。

經過這個團結敬業的強大集體數月的拼搏，歌劇《紅河谷》作為“2011年國家藝術院團優秀劇目展演”開幕式劇目，于當年8月24日首次搬上了北京保利劇院的舞臺。演出後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為迷茫的歌劇事業帶來了一道絢麗的彩虹，被稱為近年來涌現出來的本土化與當代化兼備的代表性歌劇新作。 

歌劇《紅河谷》以上世紀初的西藏為時空背景，演繹了漢藏兒女生死相依的愛情故事和共同抗擊英國侵略者的英雄傳奇，表現了兒女情、民族情和愛國情。劇本按照歌劇樣式在原故事基礎上調整了戲劇結構，描述了從康巴漢子格桑一家收留雪兒，到格桑與雪兒相親相愛；從格桑冒險營救英國探險家瓊斯和羅克曼，到瓊斯與格桑結為朋友；從頭人的女兒丹珠愛上格桑，到為了成全格桑與雪兒的愛情，丹珠忍痛放棄對格桑的愛，後來又私藏抓捕雪兒的密信保護了雪兒；從羅克曼第一次進藏與格桑一家結成友誼，到他第二次進藏帶領英國侵略軍對西藏人民進行慘絕人寰的屠殺；從瓊斯愛慕並追求丹珠，到這場侵略戰爭把他和丹珠放在了敵我的對立面，給他帶來的不解和極大的痛苦等等。劇中的這些情節不僅表現了漢藏兩個民族之間的團結和深刻的人性之美，而且還揭示了東西方兩大文明之間的融合與衝突。尤其是最後一場戲把劇情推向了高潮，當丹珠被英軍俘虜綁起來拉到懸崖上，以此要挾格桑放下武器投降，丹珠視死如歸請求格桑向自己開槍，在格桑無法忍心將子彈射向這位高貴的“雪山女兒”時，丹珠掙脫敵人的看守跑到英軍陣地的彈藥庫，點燃炸藥與侵略軍同歸於盡。劇中的情節催人淚下，感人至深，表現出西藏各族人們同仇敵愾與英國侵略軍進行英勇抵抗的頑強精神。該劇劇本向人們講述了一個生動感人的故事，所營造的戲劇衝突扣人心弦，引人入勝，真可謂劇本乃一劇之本，成功之本。

《紅河谷》的音樂緊緊把握西藏民族風格並與現代交響深度融合，充滿神聖感的主題曲

“雪山女神頌”的音樂貫穿始終，人物音樂形象鮮明，內心情感的咏嘆盪氣迴腸耐人回味，每一段咏嘆調都能獨立成為音樂會曲目，宣敘調同樣流暢優美朗朗上口不入西洋歌劇俗套，多處重唱、合唱的音樂設計強化了歌劇藝術獨特的魅力，劇中“雪頓節”中的藏戲音樂和“曬佛”唱段盡顯藏族宗教的儀式感，“望果節”中的“鍋莊舞”音樂為歌劇表演的舞蹈性提供了良好條件，震撼人心的交響性也大大豐富了民族傳統和民俗文化的舞臺呈現空間，使此劇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官效果。

有人説這部劇給觀眾帶來了不亞於影視大片的震撼，説明這部劇舞美製作和多媒體的運用是成功的，舞蹈場面的設計以及運動中的群眾合唱場面完全嵌入到劇情中，舞臺演出的各個專業領域都為營造高潮疊起，悲壯感人的戲劇效果，為高揚民族情懷，愛國情操，展現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發揮了不可或缺的積極作用。

這部歌劇的鋼琴總譜是在交響樂總譜基礎上縮譜而成的，今天又被重新整理、校正並編印為中國音樂學院的教材，其意義是重大的。作為國家最高音樂學府，培養未來歌劇藝術人才是最重要的選項，對於將要擔當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文化重任的人才培養，首先要對中國歌劇發展史以及經典劇目加以學習和研究，沒有繼承沒有對歷史的總結就談不上創造和創新，這些經典作品是那個歷史時期藝術家們的集體智慧，有著深刻的時代印記和美學價值，無論哪一個音樂專業都離不開對歷史作品的分析和借鑒。近年來，許多音樂院校都將歌劇《紅河谷》中的唱段、片段甚至全劇作為教學演出和研究的內容，所以將它編印成準確規範的教材就顯得格外必要了。鋼琴總譜的和聲對位嚴格忠實于交響樂總譜，所有音樂的情緒和效果與樂隊伴奏是一致的，有助於演唱者準確的進入劇中的規定情境和人物的思想情感，以達到最好的藝術表現，此舉也為研究這部歌劇提供了最準確最完整的譜面記載。

今天是歌劇《紅河谷》首演十週年的紀念日。十年中，新成立的國家大劇院為推動歌劇發展作出了極大貢獻；十年中，“國家藝術基金”的建立催生了一大批歌劇劇目；十年中，黨和政府進一步加強文化工作，全國歌劇創作空前繁榮，中國歌劇動態引起了國際關注，而本劇所有主創人員都在歌劇《紅河谷》之後的十年中成為了眾多劇目的中堅力量，在歌劇道路上閃閃發光。今天，讓我們以《紅河谷》為新起點，向中國歌劇發展的未來銳意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