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韓軒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這是一段中國人無比熟悉的旋律,聽到它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穿著紅襖的喜兒在雪夜中歌唱的場景。誕生於1945年的《白毛女》是我國民族歌劇的開山之作。70多年來,這部歌劇數次復排,喜兒的扮演者也傳承至第四代,王昆、孟于、郭蘭英、李元華、彭麗媛、萬山紅、雷佳等四代人塑造過這個經典角色。近日,李元華、萬山紅、雷佳三位喜兒接受記者專訪,講述傳承《白毛女》的故事。
74歲李元華回憶出演《白毛女》的故事。本報記者方非攝
首部新歌劇融合戲曲與歌劇表現手法
1942年5月2日,毛澤東在延安發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提出文藝要和工農兵群眾結合。隨後,在周揚的帶領下,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藝術家賀敬之、丁毅執筆,馬可、張魯、瞿維、煥之、向隅、陳紫、劉熾等作曲,根據晉察冀邊區一帶“白毛仙姑”的民間故事,開始創作歌劇《白毛女》。
1945年4月《白毛女》在延安公演,講述了佃戶楊白勞的女兒喜兒,遭受地主惡霸黃世仁的淩辱後,逃進深山變成“白毛女”,後被八路軍救出並替她伸冤雪恨的故事,體現出“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主題。該劇一經首演,立刻受到了老百姓和八路軍官兵的喜愛,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陳毅等中央首長也作為觀眾觀看了演出。
《白毛女》採用中國北方民間音樂的曲調,吸收了戲曲的音樂和表現手法,還借鑒了西洋歌劇的創作經驗,成為中國第一部新歌劇。數十年來,《白毛女》已傳承至第四代。在延安出演《白毛女》的歌唱家王昆、孟於是第一代喜兒。對於郭蘭英,業界説法不一。有人認為,1948年首次登臺出演喜兒的歌唱家郭蘭英是第二代喜兒,但也有人認為,根據地時期和建國初期出演喜兒的歌唱家同屬第一代。1977年中國歌劇舞劇院復排《白毛女》時,新推出的歌唱家李元華是第二代喜兒。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期,歌唱家彭麗媛、萬山紅等作為第三代喜兒登臺。2015年,文化部組織復排歌劇《白毛女》,推出第四代喜兒、青年歌唱家雷佳。
萬山紅出演《白毛女》劇照。
李元華:“集訓”十天就首次登臺
1977年,中國歌劇舞劇院決定復排塵封多年的民族歌劇《白毛女》,當時的郭蘭英已近50歲,並沒有新的“喜兒”接班,於是,大家想到了在上海表演京劇的李元華。
今年74歲的李元華記得清清楚楚,1977年1月17日,她從上海來到北京。她從小學習崑曲、京劇,曾表演傳統京劇和《龍江頌》等革命現代戲,“接到這個任務我很興奮,我本身喜歡唱歌,也學過聲樂,對《白毛女》也很喜歡。”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從到北京報到,到登臺演出,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
“好在有郭蘭英老師的錄音,我整天抱著錄音機,從早聽到晚。”李元華説,她的成功登臺最應該感謝老一輩藝術家的指導。“我剛到劇院時,還安排不出我的宿舍,團長有兩間小屋子,就把我安排在其中一間裏,我一到,郭蘭英老師就來看我,並不斷鼓勵我。排練期間,同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來給我送飯、拿吃的,既給我藝術上的指導,也對我的生活關懷備至。”
李元華説,她能那麼快地找到歌劇的感覺,得益於有京劇的功底。“民族歌劇借鑒了大量傳統戲曲的優點,《白毛女》表演動作帶有舞蹈性,唱腔是民族民間的,又有板腔體的特點。”劇中那些鑼鼓場面,讓演了18年京劇的她有天然的親近感,李元華很快進入了喜兒的狀態。
“我很幸運,《白毛女》讓我走進了歌劇藝術的大門,給了我一個新的平臺。”李元華説,這部劇對當代人同樣也有啟示的意義。“喜兒為什麼能在非人的環境中生存下來?就是因為她還是孩子的時候,趙大叔跟她説,紅軍能帶我們翻身過好日子,在想不開的時候張二嬸説,投奔紅軍的大春哥在等你。”李元華感慨道,是紅軍、是黨讓喜兒的人生有盼頭。“人生中總會有困難,但只要你正直,有信仰,就一定能走下去。”
雷佳出演《白毛女》劇照。
萬山紅:將西洋唱法融入民族歌劇
1985年是《白毛女》在延安誕生40週年,那一年,歌唱家萬山紅接下“喜兒”的接力棒。
“延安魯藝時期王昆老師演繹的《白毛女》,處於一個非常本真、自然的狀態,郭蘭英老師融入了很多戲曲的表演手法,從手眼身法步,到唱腔的設計都很講究。”萬山紅説,到了她這一輩人,主要是傳承。
萬山紅18歲考進中國歌劇舞劇院,上的是民族歌劇課,既要早上六點起來,像戲曲學生一樣練早功,也要學習臺詞、表演、形體,還接受了民族聲樂和美聲的訓練。在劇院沒有正式公示喜兒的演員前,萬山紅分到的角色是黃世仁的母親,後來才正式選她來演喜兒,“無論是黃母,還是喜兒,郭蘭英老師都給了我很多指導。”
時至上世紀80年代中期,新一代歌唱家在傳承的基礎上也有了新的突破。“這時民族聲樂已經有了成熟的探索,在郭老師的年代大家還會爭論,哪些是民族的,哪些是西洋的,到我們這就把民族和西洋美聲都學了。”萬山紅自然而然地把西洋的氣息和共鳴方式融入板腔體的演唱中,聽起來更加圓潤,更加有力度。
唱腔的調整當然要以喜兒人物的發展為基礎。“第一場的喜兒是個少女,神態形象上都不能太成熟,我雖然個兒高,好在腳比較靈,可以演出小女孩的感覺。”萬山紅還使勁兒琢磨郭蘭英的唱腔,學習她的發音,“她也會教我們怎麼‘白著唱’,聲音靠前,接近兒歌的演唱才像單純的少女。”等到了黃家“黑虎堂”乃至《恨是高山仇是海》的部分,萬山紅的聲音就會變“寬”,充滿張力地演唱充滿戲劇性和爆發力的片段。
雷佳:《白毛女》讓我脫胎換骨地成長
2015年11月,文化部歷時兩年組織復排的《白毛女》首演,“喜兒”由青年歌唱家雷佳飾演。回顧這段經歷,雷佳説,《白毛女》讓她無論是在藝術上,還是在精神境界上都有“脫胎換骨”的成長。
雷佳回憶,復排時,很多老藝術家都來到劇組指導,其中就包括已經80多歲的郭蘭英。“喜兒跪著的戲特別多,當時郭老師示範,説跪下直接就往地上一跪,那種對藝術的敬畏直擊我的心靈。”雷佳説,第三代喜兒的飾演者彭麗媛也對她有很高的要求,“哪怕是長達八個小時的排練,彭老師都始終在現場,給我們年輕人指導。前輩藝術家們傾囊相授,我們要像海綿一樣吸收和學習。進入狀態之後我們就不覺得辛苦了,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多年來,《白毛女》經過了無數次打磨和提高。2015年版中,著名作曲家關峽為以往劇中一段“我是人”的臺詞配上旋律,成為喜兒的新唱段。雷佳回憶,編劇賀敬之曾對她説,喜兒之所以能堅持活下來,就是因為她還有“我是人”的信念。“如今加上了這段唱段,凸顯了喜兒做人的權力,也還了賀敬之的心願。”雷佳説道。
“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這是《白毛女》特別重要的主題。”雷佳説,喜兒是一個在舊社會中受盡迫害的女孩兒,是八路軍、是共産黨把她從山裏救出來,變成了“人”。經過千錘百煉的綵排和打磨,2015年《白毛女》在延安首演,一位當年看過最初版本的老紅軍看著雷佳説:“還是那個喜兒!”雷佳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如今,復排《白毛女》已過去了6年,但雷佳還記得當年排練和巡演的點點滴滴。她還記得隨劇組到延安采風時,在魯藝看到一句話:“媽媽,請把我交給祖國吧。”那一瞬間她大受觸動,“當年延安的條件那麼艱苦,卻有茅盾、丁玲、賀敬之那麼一大批藝術家在,就是因為他們的理想一直不滅。這種理想和信念,無論是對我們演繹角色,還是從藝做人,都有很大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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