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仵作迷人法則：真正的完美人設是為理想賦形

◎王玉玊

改編自清閒丫頭同名小説的網劇《御賜小仵作》（以下簡稱《小仵作》）於今年4月起在騰訊視頻播出，這部幾乎沒有宣發的小成本網劇卻在播出後迅速憑藉口碑逆襲，豆瓣評分8.3，多次獲得貓眼熱度日冠，播放量破億。蘇曉彤、王子奇等年輕主演們的表現清新自然，但確實稱不上演技出眾，《小仵作》的真正亮點在於劇本。

完美公人：他的政治理想不抽象

《小仵作》的故事以晚唐宣宗朝為背景，三法司長官安郡王蕭瑾瑜與女仵作楚楚連手辦案。時值北司宦官勢力做大，西南又有謀反勢力伺機而動，兩人闖過明槍暗箭、圍追堵截，揭破層層迷霧、昭雪陳年冤案、阻止叛亂陰謀，也在這一過程中互生愛意，結為眷侶。《小仵作》並沒有採用結構更加簡單的每幾集破獲一個相對獨立的案件的單元劇結構，而是始終圍繞二十年前駙馬之死與西南叛亂這兩條線索，讓蕭瑾瑜與楚楚在一系列乍看起來並不相關的事件之中抽絲剝繭、接近真相。整個故事邏輯嚴謹、結構完整，儘管案件本身並沒有特別複雜離奇之處，但扎紮實實的探案風格出色吻合於蕭瑾瑜與楚楚的身份、性格與理念，給整部作品的人物塑造提供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蕭瑾瑜無疑是整部作品中最出彩的人物，他的好是全方位的。

蕭瑾瑜是全天下最好的刑獄官，這是楚楚對蕭瑾瑜的評價，蕭瑾瑜也確實做到了。楚楚遭歹人挾持後被救，蕭瑾瑜的下屬問他是否該提醒楚楚長安城中危險，防人之心不可無。蕭瑾瑜説：“這話她父母説得，親友説得，尋常路人也能説得，唯獨公門之人説不得。公門人若要求百姓自己日防夜防，時時處處謹小慎微，那朝廷養我公門之人有何用？”這段話也成了《小仵作》第一次出圈的契機。司掌刑獄的官員要廉明公正，要鐵面無私，要明察秋毫，要除惡務盡，這些蕭瑾瑜都做到了，但除此之外，他還能始終記得，刑獄律法歸根結底的存在目的，是為了創造一個人人安居樂業的世界。因而他的公正是以仁厚為前提，他的勤勉首先不是對上負責，而是對下負責。

蕭瑾瑜的政治理想不是一句抽象的空話，他身體力行地對案件中的每一位死者負責，對自己的下屬負責，有危險的時候、擔責任的時候總是站在最前面。作為上司，蕭瑾瑜絲毫沒有因為楚楚是女性而輕視她，在看到楚楚的天賦與能力後，楚楚就成為了蕭瑾瑜最信任的仵作。對待景翊、吳江等人也是如此，這份尊重與信任讓人如沐春風。

完美戀人：他發的糖不是“工業糖”

在與楚楚的戀愛中，蕭瑾瑜是最完美的戀人。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便坦坦蕩蕩表白，被楚楚拒絕後雖然悲傷疑惑，卻也不會違拗楚楚的意願。直到兩人被關在山洞裏，蕭瑾瑜確定了楚楚心裏也有他，才開解楚楚不必在意仵作身份與世人眼光，再次問她：無論余生短長，可願一路同行？兩人至此心意相通。但最令觀眾心動之處，還在兩人順利脫困之後，蕭瑾瑜覺得自己在山洞裏，趁楚楚以為兩人命不久矣時問她心意，是有失磊落的行為，於是又問了楚楚一次：“我自知我從來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我于女子而言絕非良配。總想著，你現在識的人還少，待你為父親翻了案，成為名副其實的官宦世家、書香門第、世代忠良的女子，見識了長安諸多風流倜儻的王孫公子，厭煩我都來不及，怎麼還會覺得我稀罕。我又捨不得讓你去愛慕旁人，便急急向你表明心跡，想要逼你給我回應。我這些齷齪的心思，現在全都向你坦白，你若要反悔，我也不會怨你。”

一次受困之時的真心表白，任誰來看都絕算不上“有失磊落”，但蕭瑾瑜一顆心都在楚楚身上，想的不是自己得償所願、愛情圓滿，而是楚楚會不會委屈、會不會後悔。蕭瑾瑜愛楚楚，不是要把她護在身後、關在金絲籠裏，而是尊重她成為一名優秀仵作的心願，即使擔心也帶她出入險地；案情進展、蛛絲馬跡都會與她分説明白；甚至因為知道楚楚若嫁作郡王之妻便無法繼續當仵作而打算放棄郡王之位。

近來戀愛“小甜劇”往往熱衷於靠“工業糖”吸引觀眾——壁咚、接吻、摸頭殺，英雄救美之後男主抱著女主一邊轉圈一邊從天而降。套路化的量産型親密互動甜歸甜，但總歸顯得浮泛而生硬，裏面還夾雜著各種霸道總裁小嬌妻式的實際上帶有典型男強女弱性別刻板印象的橋段。《小仵作》的甜，恰恰甜在它沒有“工業糖”。除了這三次告白，兩人在一起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談案情、聊工作，他們之間的愛意溫柔全在相處的細節之中流露出來。她們的愛情，不僅是男女之愛，更是兩個獨立人格對彼此的理解、認可、尊重和欣賞。

完美親友：雖然架空但很落地

除此之外，蕭瑾瑜還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懂事的弟弟、可靠的朋友，是一個會因他人的疾苦而悲傷和憤怒的善良的人。蕭瑾瑜是完美的，這當然不是一個充滿現實感的人物，他是集合了人間一切最美好品質的理想結晶。《小仵作》的故事設定給了他顯赫的家世，讓他得君主重用，又有冷氏一族及景閣老的庇護幫助，排除掉一切複雜曖昧的現實糾葛與困頓，才保證了他能夠始終維持如此純粹的完美人設。

從這一點上來講，我們當然可以説《小仵作》中的人物是簡單的，缺乏複雜性，故事也是簡單的，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在架空世界中創造一個沒有缺點和瑕疵的完美人設，這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簡單，但在當前中國的影視劇中，偏偏就很少出現如此完美、毫無瑕疵的人物。大多數“小甜劇”也都選擇在高度架空的世界設定中講述故事，但不知有多少“小甜劇”男主都在“發糖”的時候“翻了車”，讓觀眾在“嗑糖”之餘陷入深深的懷疑：去掉他的臉和他的錢，他的行徑難道不是犯罪嗎？

實際上，越是高度架空的作品，越需要創作者對於道德與價值觀高度敏感，因為排除了現實的複雜性之後，這類作品理應傳達的是那些最純粹、最高尚、最美好的理念，比如光芒萬丈的愛情，比如高山流水的友誼，比如百死不悔的信念，比如懷瑾握瑜、皎如山巔之雪的君子品格。

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對於道德與價值觀念的探討也在不斷深化，特別是在性別領域，圍繞兩性關係展開的文藝敘事，裹挾著太多在歷史中沉積起來的具有男權主義特徵的敘事慣例，太多“小甜劇”中的“工業糖”簡單沿襲了這些敘事慣例，男主外、女主內，男主動、女被動，將男性的專橫與獨佔欲當作愛情的證明。如此形塑的男主人公自然無法滿足今日女性觀眾對於一個理想異性的想像。因此《小仵作》是可貴的，在這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創作者的誠意，看到創作者對於當前社會價值探討、道德探討最新動向的把握與尊重，這同時也就是對每一個看劇的觀眾的尊重。

完美群像：一群美好少年

除了蕭瑾瑜，《小仵作》中其他正面人物也都各有可愛之處，對於這些人物的塑造有著與塑造蕭瑾瑜時同樣的仔細與週全，人物的閃光點總是特別集中地體現在精彩的臺詞之中，這也是《小仵作》臺詞截圖頻頻出圈的原因所在。楚楚從未淪為花瓶，她有能力，也有自己的職業信條，“仵作之責乃詳實記錄其所見、所嗅、所聞、所觸，見之、嗅之、聞之、觸之為知之，否則為不知，推演決斷非仵作分內之事，非有十足把握不可妄言”，從不妄言推斷的楚楚實打實地通過她的驗屍所得，為每一個案件提供了至關重要的線索，為死者説出未竟之言。

同為女子的冷月與楚楚之間的互動也很精彩。楚楚稱讚冷月好看，不是讚她弱柳扶風、金尊玉貴，而是讚她肩寬腰窄，有著一般女子沒有的力量感；冷月因救楚楚而受傷，楚楚心懷歉意，冷月則説女子保護女子本是天經地義。此外，還有不善言辭的“弟控”蕭瑾璃、一生志向唯冷月的“人形測謊儀”景翊等，這一群正直而又充滿朝氣的少年，共同撐起了《小仵作》中的理想世界。

如果沒有二十年前的冤案，蕭瑾瑜與楚楚或許本該在劍南節度使軍中，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所幸，在遲到二十年的相遇之後他們仍能攜手、相伴余生。沉冤昭雪、姦佞盡誅，景翊與冷月終成眷屬，蕭瑾璃也遇到了心儀的女子。恰恰是少年們的勇氣、智慧與善良，將不完美的開端導向了完美的結局，這是最簡單也最動人的故事，因為我們期望去相信的美好的一切，都以最純粹的模樣在故事中熠熠生輝。

原文連結：

http://epaper.ynet.com/html/2021-06/11/content_376935.htm?di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