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煥英》：于理不通的缺憾被“情”補全

電影《你好，李煥英》海報

   《你好，李煥英》是賈玲的導演處女作，脫胎于2016年的同名小品。賈玲19歲時，母親李煥英因意外去世。母親的早逝，成為賈玲心中永遠的痛點，由此衍生出小品和電影。

   《你好，李煥英》並不完美，甚至存在硬傷，但它在引發觀眾共情這點上是合格的。電影上映前，賈玲在節目中説：“我覺得這部電影對得起我對母親的感情，我把心掏出來了。”我觀影的場次中，觀眾前半段不時輕笑，後半段靜默流淚，足可證明這點。

   影片中，賈玲飾演穿越回到1981年的準大學生賈曉玲，做啥啥不行，自認是個loser（失敗者）。沈騰扮演的沈光林，那份突出肚腩的油膩，似乎不屬於20多歲的“執誇”（電影裏兩人對“紈绔”的錯讀）子弟。但這是喜劇電影，奇突的對比反而成為笑點。

   主配角的演技都線上，幾位客串演員讓人驚喜。“雪姨”演的中年王琴傲嬌十足；客串梅姨的丁嘉麗土味滿滿。馮鞏一句“我想死你們了”，不知道年輕觀眾能不能聽懂這個梗，于我這樣的中年觀眾而言，真是親切。

   杜源飾演的廠長讓我印象頗深。甫一齣場，從上至下翻兜子找講話稿的動作，讓人會心一笑，最後用一句“比賽正式開始”則化解了尷尬。看兒子錶演二人轉時的尷尬與憤怒，完全用正劇風格表現，他把那個年代的領導范兒演繹得中規中矩，在喜劇電影中卻自成一處突兀笑點。

   《你好，李煥英》的硬傷在劇情。穿越是改變親子關係的不二法寶，早年的港片《新難兄難弟》、南韓電影《奇怪的她》及國內改編版本《重返20歲》都用了這個橋段。老套無妨，合理即可。讓我費解的是曉玲穿越的原因與方式，連“月光寶盒”這樣的必備工具都沒有，五毛特效的從天而降也意象不明。為何媽媽穿越後變得年輕而曉玲卻沒變？為何兩人沒有同時穿越？這些，影片沒有做到自圓其説。一些笑料也太俗，于推進劇情並無用處。

   冷特與曉玲間的曖昧可有可無，兩人其實更多是天涯淪落人的相知。冷特證明，“失敗者”不止曉玲一個，他也從未做過讓媽媽省心的事兒。他倆都在自問：如果自己沒有出生，媽媽會不會更幸福一些？

   從哪兒讓人開始揪心、開始撇開瑕疵的呢？是曉玲發現媽媽可以選擇嫁給沈光林，過上優渥生活、生出聰明優秀的女兒後，製造機會拉近“煥英、光林”。為了讓李煥英幸福，她選擇讓自己失去出生的機會。

   在小酒館裏，她給李煥英描述光明未來，嫁得很好，有個優秀的女兒，畢業于名校，一個月工資八萬元，不是像自己這樣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因為發乎真情，擅長逗樂的賈玲貢獻了一幕出色哭戲，笑中帶淚，自然真實。曉玲説：下輩子咱倆必須得做母女；下下輩子，我當媽，你當女兒。

   到這裡，我已淚不能禁。

   電影給出終極選擇題：倘能穿越，為人子女，如果可以讓母親幸福，會不會放棄出生的權利？為人母者，在“幸福”與“孩子”之間，又會作何選擇？

   這兩個問題，在我觀影時常從腦海中跳出。走出影院後我還在自問，如果有穿越的機會，會不會幫媽媽選擇更好的生活？我的答案和曉玲一樣——會。

   轉換身份再問，如果可以重新選擇，要不要放棄孩子？這時，我猶豫起來。

   那天，我周圍的觀眾多是年輕面孔，尚未為人父母。多年後，當了爹媽的他們如果能重看這部電影，一定會有與我相似的糾結。

   較之前半段的逗笑，後半段的溫情流露更為自然流暢。最終的劇情反轉很成功，曉玲從縫補圖案上窺出秘密：1981年，李煥英根本不會縫動物圖案，那是自己出生後才一點點練就的。曉玲相伴的那個人，根本就是和她一起穿越回來的媽媽。她痛哭著跑回去，回看到小時候種種快樂的瞬間。媽媽給她無盡的愛與包容，只想讓她健康快樂。無論衰老憔悴還是年輕美麗，李煥英，一直是愛她的媽媽。

   所以，無論如何，那場排球比賽要打，因為李煥英知道曉玲想讓她打；無論如何，沈光林的船得坐、節目得看，因為李煥英知道，曉玲想讓她高興……曉玲想實現的讓媽媽高興的心願，李煥英在這個時空裏幫她完成。

   一家三口在郊外見面的情形很暖，喬杉客串的父親與曉玲有神似的雙下巴。我想起李煥英和曉玲搶奪結婚證時説的話：“我這輩子過得很幸福，你為什麼不相信呢？”那是老去的媽媽借年輕李煥英之口，對一生的總結陳詞。

   李煥英不想改變命運，因為，她要遇見她——自己的女兒。

   穿越回來的情節同樣突兀，曉玲那面寬闊的後背實現了過渡。賈玲説，拍攝病床前的鏡頭時，她的眼睛哭到腫脹。生活中，她沒見到病床上的媽媽，電影中，她終於可以放聲痛哭，送李煥英最後一程。

   淚眼婆娑中，我看到曉玲載著媽媽在山道上兜風。她實現承諾，給李煥英買了敞篷車。鏡頭轉換，媽媽，終究是不在的。

   曉玲再不是失敗者，活得很風光。李煥英不會知道，但她曾經相信。

   影片最後的照片與那段字幕頗讓人動容，那也是縈繞在我心頭的感慨。我總是只記住母親迫近現在的容顏，似乎她一直衰老。母親這一生過得很辛苦，如果可以穿越回去，我會告訴她：重新選擇人生吧，你要活得更好。

   而我也終於確定，任何一位母親如果和孩子一起穿越，一定不會選擇改變人生，因為，一旦重選，身邊這個人就會消失。她寧願將所有的苦重新吃一遍，也要保證遇見孩子——那個讓她成為母親的人。

   影片中母女二人做出的選項，是我心中的標準答案。所以，那些于“理”不通的缺憾，終於，被“情”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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