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8日,傅聰鋼琴獨奏音樂會在上海音樂廳舉行
1965年,傅聰在義大利米蘭
1964年7月,鋼琴家傅聰、指揮家耶胡迪·梅紐因在排練樂曲 本版供圖/視覺中國
當地時間28日,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國逝世,享年86歲。作為頗有國際影響力的一代鋼琴家,傅聰早在1960年代就已被《時代》雜誌譽為“中國最偉大音樂家之一”。而他在生前接受媒體採訪時卻明確表示過不喜歡“大師”這個詞:“對我而言,音樂就是愛,就是一輩子的追求。”
傅聰是中國著名翻譯家、作家傅雷的長子,是國內觀眾最熟悉的鋼琴家之一。
很多人知道傅聰這個名字也是從那本著名的《傅雷家書》開始的。傅聰1934年出生於上海,在三四歲就表現出了很強的音樂感受力,幼年時的傅聰曾師從上海工部局樂隊(上海交響樂團前身)指揮家、鋼琴家梅百器,在其門下受教三年。
上海交響樂團團長周平29日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傅聰與音樂的緣分是從上海開始的:“在上海交響音樂博物館裏有兩張照片,是梅百器和他的學生們,其中的一個學生就是傅聰。”
1954年,傅聰受中國政府派遣,赴波蘭留學。1955年,傅聰獲得了第五屆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第三名以及“瑪祖卡”最佳演奏獎,成為首位在這項賽事中獲獎的中國音樂家。他在歐洲進行巡演時,被譽為“鋼琴詩人”。他對肖邦作品的權威演繹舉世公認,而肖邦成了傅聰最重要的標簽。鋼琴家李民鐸評價傅聰:“他的肖邦,是最真摯、最詩意、最純潔動人的。”
然而,他的藝術成就絕不僅限于肖邦。從巴洛克時期的斯卡拉蒂,到古典時期的莫扎特,再到浪漫派的舒伯特、印象派的德彪西,都在傅聰擅演的範疇。
追憶
郎朗
傅老囑咐我多看中國文學作品
29日上午,郎朗在接受北青報記者採訪時表示:“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悲痛,傅老是我非常尊重的藝術大師,他對我的激勵非常大。”
郎朗清楚地記得2001年,他在倫敦首演《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的時候,傅聰曾專程到場觀看。“音樂會結束以後,傅老含著眼淚熱烈地跟我擁抱,對我高度的期望讓我非常感動。”郎朗説。
傅聰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鋼琴這門學問,一方面是技術,一方面是精神。對郎朗他們而言,在精神層面,由於中國過去幾十年的歷史原因,他們不可能有非常深厚的文化背景積累。這種精神上的基礎,是看不見的,但卻決定著他們的長期發展與成就的高低。但如果他們本身對於精神方面,有這種追求的饑渴,那就沒有問題了。”
正因為看到了精神層面對於藝術家的影響,所以傅聰經常給郎朗打電話,和他探討文化。郎朗透露:“傅老囑咐我多看中國文學作品,看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後來我開獨奏會他也會來看,跟我一起探討藝術,尤其跟我把中國的詩歌和西方的文獻放在一起對比。作為中國人在演奏古典音樂中非常重要的精髓他都能説得很清楚,傅老對我的人生觀和藝術觀都産生了很大的影響。”
傅聰對郎朗非常欣賞,他在很多場合都説過郎朗是“鋼琴天才”,對此,郎朗表示“永遠無法忘記傅老的這個評價,對我的啟發很大。《傅雷家書》我也是看了不下幾十遍,‘先做人,再做藝術家,最後做鋼琴家’真的是偉大的話語。”
陳薩
他的離世是一個傳奇的結束
鋼琴家陳薩得知傅聰離世的消息一時難以接受,她在29日接受北青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我無法相信這麼鮮活的一個人也會有離世的這一刻,我更願意想成他是去到了另一個地方。”
陳薩表示,“在傅老師身上的赤子之心表現得特別鮮明,他已是80多歲的年齡,但仍然保持著一種純凈和真實,他真的是性情中人,還有滿腔的熱愛,這個熱愛可能是更廣義的熱愛。除了對音樂,還有對藝術、對人類、對於善、對美的熱愛。傅老師對於中國文化和東方哲學史的思考,是非常深厚和深刻的。他的藝術成就由不得我來評價,他的藝術成就自然是會留在歷史上的,他是一個傳奇一樣的人物,他的離世是一個傳奇的結束。”
在生活上的傅聰是一個性情中人。陳薩表示:“你不會從他身上感覺到有所謂的架子,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都沒有,我覺得他給我的感覺一直是那麼的炙熱明亮,非常的熱情,他的笑容也好,表述也好,彈琴,包括他的痛苦都有一種非常炙熱的溫度。他在我心裏留下的一種炙熱的光亮感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所以我覺得他的靈魂的熱度一定是在某一個地方仍然在閃著光。我非常懷念他。”
傅聰離世引發了音樂界的震動。阿格裏奇基金會轉發了傅聰離世的消息:我們將永遠記住他,他是一位具有偉大人格的偉大音樂家。鋼琴家李雲迪29日淩晨在社交媒體上發文悼念傅聰:“願那永恒的美樂在天堂永遠陪伴著您,永不寂寞!”國家大劇院也發文悼念。
樂迷
臺上追求完美台下淳樸慈祥
因多年對音樂領域的報道,北青報記者幾次採訪傅聰先生,並多次聆聽他的音樂會,對於我們這些愛音樂的人來説,能從言談話語中感受到對音樂執著的愛是他心中永恒的信念。
在舞臺上,他是一個對藝術有著完美追求的人,在台下他是一個淳樸慈祥的老人,雖然生活在異國他鄉,但對於中國文化有著很深的情感,也有著深入的研究,特別是對中國古典文化的研究深入到了他的演奏之中。因此,雖然他在國際鋼琴界獲得廣泛的讚譽,他卻心中一直有著中國文化的積澱,是一位風格獨特的享譽國際的鋼琴大師。
第一次聽他的演奏會是1998年第一屆北京國際音樂節傅聰的獨奏音樂會,他演奏肖邦的作品,他的演奏有一種特殊的韻律,由於他的坎坷經歷和他對中國文化的喜愛,他的演奏裏不僅有鋼琴家對藝術的追求,也有他作為中國人對故鄉的思念。
在第一次採訪傅聰先生前,北青報記者曾以為他是一個性格孤僻很難接近的人,因為他有著坎坷經歷。然而,經過對他的採訪後,感受到他待人接物的和藹可親,性格直爽,完全沒有“大牌藝術家的架子”。
在對傅聰先生的多次採訪中,2004年的那次印象特別深,他一直被手疾困擾,在北京的演奏會多次因手疾復發修改曲目,但是只要登臺,他都會戴著手套,認真完成每一次的音樂會演奏。2004年那次,北青報記者被邀請到他北京的住處採訪,當時他已經70歲了,但他告訴北青報記者:“現在我的精神和身體都非常好,也是我最為樂觀的時候,我沒有感到我是70歲,而是感到只有17歲。我覺得我還可以再往前走,我的藝術道路也還很長。”
進入新世紀初,中國也涌現出了郎朗、李雲迪和陳薩等年輕的鋼琴家,對於晚輩,他也有自己殷切的希望,2004年他接受記者採訪時説:“我很高興能被後來人超過,而且應該被超過。他們先天有比我好得多的條件,他們的基礎訓練,也就是童子功,遠遠比我們那個時候要好,而且即使在我那一代裏面,我也是比較落後的。我可以説是半路出家,十七歲才真正地下功夫,而且技巧上一直都沒有受過科班訓練,完全沒有基礎,現在想起來近乎荒唐。而現在,不光是中國人,全世界的年輕一代,技巧都好得不得了。聽比賽的時候有時候聽得都發傻。不過,這跟音樂是兩回事情,好的音樂還是很少。我喜歡教學,因為教學不僅是我教學生,而是通過教學我能學很多東西,在講解的過程中你會有很多新的靈感。所以教學是一個自我學習的最好方式。實際上我的教學是和他們一起發掘新的東西,每次都會有新的發現。”
也是那一次他對郎朗和陳薩給予希望:“我希望他們往正路上走。聽説郎朗最近的演奏表情還是那麼豐富,而且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對於這一點我不以為然。我認為演奏主要是表現音樂,而不要成為自我表現。”
本組文/倫兵本報記者田婉婷統籌/滿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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