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家夏冰
排練一支舞,夏冰感知時間在指尖、肌膚、裙袂之間的流動,沉下心去觀看人和物,一座座城市、一張張面孔、一句句詩詞、窗外的行雲、塗鴉畫、熊熊燃燒的火焰。去認識動物,去感覺鳥雀怎樣飛翔,通曉花朵開放時的姿態,日子有了晨昏,舞蹈遂有了冷暖。
卯時日出,恰是人生之初。深秋清早霧氣大,陽光從天邊一點一點染過去,像膚白的臉上掃上了緋紅。舞者就像一個人的心性初萌,用孩童的眼光觀看世界,回想孩子的出生,從水裏抱起,舞者赤足玉纖纖,如蓮花的瓣顫,小鹿的驚動,盡態極妍。
辰時,一天中第一次進食的時間。陽光大大方方灑下來,晨光正好,一舞正好,回憶寂靜的小屋內的白晝和海濱的早晨,想到許多的海。遠遠的,海洋鳴響併發出回聲,翠色助清涼。
巳時,臨近正午,陽光將滿未滿,既不是黃得雅正,也沒有紅得正中,半黃半紅。舞者舞出醉態“酡顏”,和氣生肌膚,溫暖最剛好。
午時,是一個白天的中點,太陽走到中空,陽氣最足。這時的色彩也最雅正,銀杏黃。舞者不偏不倚地站在中間,舞出一日中最誠摯純正的色彩,不為過去慮,不為將來憂。
未時,太陽已經西斜。冷暖交匯時,大地已經從初秋的淺黃,走到深秋的橙黃緋紅,但絕不僅僅是草木繽紛,還有秋實豐美。舞者纖腰束素,遷延顧步,醞釀著香藕,舞動綢帶,虔誠表達柿子紅、棉花白、稻穀黃、倉箱可期的祈願。
申時,風吹葉落,暖陽紅葉。抬頭看,一切的繽紛都在藍天底下襯著,這是一天中天空最純凈的時刻,流年裏的人間煙火,市井裏的生活百態,舞得日子紅紅火火,亮亮堂堂。
酉時,日落。太陽毫無保留地釋放所有能量,天空、白雲、樹葉、湖水,水泥建築和泊油路,都有一種落日的橘黃,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女子翩如蘭苕翠,男子宛如遊龍舉,所有一切都被夕陽眷賞。
戌時,一個剛剛熄了燒水做飯的火,準備享受一天晚餐,家人閒坐的時光。它浸潤了一天的生活,呼吸吐納,舞余裙帶綠雙垂,在現實中愛過、糾纏過的種種牽扯,和最了解自己的人舒心聊天。
亥時,月升到中天,深秋晴好的夜晚。能看到滿地月光,此夜是月白色。人定,即人閒。舞轉回紅袖,回憶愛情的夜,朝月亮吹起口哨,綿長、深情、意味深長的注視,沉浸其中,找到無限,直到方寸之地化為無垠的空間。
子時,天空並不孤寂,北極星附近星星流轉。子時新舊交匯,有光明涌動。舞低楊柳樓心月,回想異鄉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漸臨近的別離;想到旅途之夜,在這些夜裏萬籟齊鳴,稀星點綴。
丑時,夜空已扭轉乾坤,由暗轉明。黑裏泛著東方青。夜晚已經描上了黛色的眉,舞者用她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腰間的褶裙,繁響的鈴聲,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舞出離合悲歡。
寅時,古人稱為“平旦”。太陽雖然還沒出來,但已經停留在地平線上了。過了風霜,總是有點甜。見過繁華世界,以夢為馬,以質為榮。
可是這還不夠,如果這一切都能想像得到。
夏冰説,等到它們成為身內的血、目光和姿態,無名地和自己再也不能區分,那才能得以實現,在一個時刻,一支舞的每一個動作在它們的中心形成,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行于所當行,止于所當止,每一招都是絕色,儀態萬方,脫穎而出。(文/戴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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