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重啟,戲劇人半年“待業”故事有收穫
演出從業者靠送外賣、賣保險等短期跨界工作解決收入困境,線下演出逐步恢復,希望重操舊業
演出市場逐步恢復演出,在堅持預約限流要求不變的前提下,北京的劇院等演出場所觀眾人數也從30%上座率上升到50%,這個八月對戲劇人來説,終於結束了長達半年的情緒緊繃狀態,開始籌備新劇回歸劇場。戲劇人此時回顧過去幾個月的經歷,他們紛紛選擇短期性跨界工作,除了解決收入問題外,發現在創作素材的積累上也有了更多沉浸于生活的體驗。
據不完全統計,在疫情期間,戲劇從業者的職業轉型多集中在做微商、保險銷售、房屋仲介、戲劇導演轉影視編劇等領域,短期性的跨界工作有如公司審計代辦、送外賣、滴滴快車、教育機構網課等,此外,演出機構也在不斷尋求自救與轉型。新京報記者專訪了幾位過去半年做出轉型及跨界突破自我的戲劇從業者,想通過他們的經歷提供一種參考,如何更從容的兼顧藝術創作和生活平衡,多線自我經營是否對未來的職業甚至行業帶來更多新契機?
(編者注:此次採訪應受訪者要求使用化名,涉及的演出項目、劇場,應受訪者要求部分已隱去。)
組建“戲劇人微商”團隊
小方與小芳是一對夫妻,從事戲劇行業。二人分別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導演係及表演係,小方性格內斂,在疫情之前,主要工作為話劇導演,而開朗的小芳則為話劇演員。他們告訴新京報記者,和其他同行一樣,在春節前,今年的很多演出項目就已確定,但目前這些項目已沒有任何進展。
小芳2012年從中戲畢業後,這八年來一直活躍在話劇舞臺。這兩年,不僅做演員,同時也開始向編劇和導演方向發展,做微商其實是之前就在做的副業。“就算沒有疫情,我兼職也在做微商。朋友信任我,我賣出去的商品都會親身體驗,所以從分享給身邊好友,到最後成為了品牌的代理人。很多人説疫情期間副業成了剛需,我就是這句話的代表。”
儘管不算新增職業,但今年小芳做微商的心態發生了變化。“過去做微商的目的是圖自己用便宜省錢,在這個基礎上哪怕多掙一塊錢都很開心。疫情開始後,發現自己的副業給了我其他的成就感,它能滿足部分人的生活需求,甚至可以一起共渡難關。”
在疫情期間,小芳也組建起了自己的微商團隊,很多都是戲劇同行。小芳告訴記者,她平時跟大家説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大家現在壓力都很大,如果你相信我,我們就一起共渡難關,因為沒有人能比戲劇人更懂戲劇人此時此刻的恐慌。”疫情期間一舉帶出了“戲劇人微商團隊”的小芳,從概念上講,她認為自己並非專業型的微商。“我現在帶的團隊就像劇組一樣,裏面既有演員,也有導演,化粧師與舞臺技術人員。大家分工明確,思路清晰,我們的故事綜合起來就是一部舞臺劇。”
與小芳比起來,丈夫小方選擇“跨圈”的職業其實還是在創作領域裏。在得知自己年初定下的項目逐漸往後無限期推遲時,妻子小芳建議他找點其他事情去做,“那時候也有朋友找到我,讓我創作些影視類劇本,我都回絕了。”小方坦言,自己放不下戲劇人的架子,戲劇畢竟是自己比較喜歡與熱愛同時也很熟悉的領域。“大概又等了兩個月,內心有了動搖,這才同意幫朋友寫一些影視劇本。”
作為一名從畢業至今從業六年的戲劇導演,小方一直比較排斥“跨圈”發展。一方面源於自身的保守,另外他覺得“跨圈”之後,人脈、個人經驗等方面都有劣勢。但就算沒有疫情,轉型的議題始終困擾著小方。“隨著年齡增大,有了事業與家庭的雙重壓力。誰都知道做影視肯定收入方面要比做戲劇理想,但作為從業多年的戲劇人,一下子撕下這個標簽真的很難。”
但小方夫婦無論換做什麼工作,他們始終堅定:“隨著影劇院逐漸有序開放,未來時間上分配肯定會發生改變,復工之後每天會有排練或者演出,不會像現在花這麼多精力做副業。主業永遠是主業,不管賺多少錢,首先我是一個演員,是一個藝術從業者。”發稿前,小方夫婦告訴新京報記者,他們暫停的演出項目又要開始恢復排練了,籌備數月的影視項目也開機在即,夫婦倆很高興。
想重回排練廳的“保險銷售”
程悅是位話劇演員,近些年在舞臺上出演過很多角色。疫情開始後,程悅已經定下的四月底前的全國巡演被取消,作為演員,檔期大多都是提前制定,一旦取消就意味著失業。眼看著身邊的朋友有的成了微商,有的做推銷理財,也有人甚至公開求職,他決定嘗試成為一個保險銷售。這幾個月做下來,他最深刻的感受是,“在很多人眼裏,藝術工作者幾乎都是夜貓子,來北京那麼多年,從沒想過有天要早睡早起,要按照與客戶約定的時間,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踏入保險行業之後,程悅首先學會的第一課,便是主動跟身邊人建立聯繫,雖然看上去只是跟老朋友們聊聊天,但對程悅而言卻是最困難的環節,“我覺得大家彼此都很熟悉,一旦聊起跟保險相關的話題,難免會讓對方産生芥蒂,”但這個擔憂並沒有出現,“身邊的朋友得知我的現狀都很支援這份工作,也主動幫忙介紹身邊有意願投保的朋友認識,剩下的只要主動跟人聯繫交談,學會不放棄是我這幾個月來最大的收穫。”
程悅清楚地記得,入行初期在朋友圈發送第一篇保險産品廣告時,竟猶豫了將近一整天,“我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他甚至在文字的第一句寫道:“我曾是一名話劇演員。”他覺得這句話寫出來,並非是要博得同情,更多是心有不甘。“還好最後收到的都是朋友的熱情鼓勵,戲劇人正在面臨的困境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
程悅覺得跟其他人比起來他還算幸運的,因為上半年他還被召回排了一週的戲。自北京應急響應級別再度從二級降為三級之後,程悅覺得,自己離結束這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日子不遠了。“以前在學校上表演課,老師常説‘戲劇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而我卻在這段時間悟出了後半句,生活遠比戲劇殘酷得多。”
舞臺監督成為動漫模型主播
作為一名資深舞臺監督的WHISPER,對上述人員這幾月來經歷的一切表示感同身受。WHISPER是一名“北京土著”,沒有租房壓力,所以過去幾個月,在減少娛樂活動與沒必要的生活開銷之後,他覺得“生活上總還是能過得去,比起其他的同行,自己幸運得多。”
三月末,參與的戲劇製作方通知他,取消原定於上半年進行的十余場全國巡演計劃,WHISPER的危機感開始在潛意識裏冒出頭來。為了減輕未來生活的壓力,在疫情初期,他開始幫朋友做了一些公司審計的工作。“這些審計工作,若按照流程,新人半天時間就能上手,因此對我來講非常簡單。”WHISPER很清楚,眼下嘗試新工作,也就是臨時“破圈”,“主要還是為了有收入。看著身邊一起從業多年的夥伴,知曉彼此的艱難,卻不曉得如何去安慰。”
本職工作以外,WHISPER也是一名十足的動漫模型迷,聽他聊起模型總要比聊戲劇興致更為高漲。目前他正與幾個一起玩模型的朋友籌建自媒體平臺,主要以直播與拍攝小視頻形式為主,為大家普及模型知識。至於這個平臺未來的走向,並不清晰,但這也算是基於自身興趣愛好上的新機遇。“無論怎麼轉型,大家最終還是要回到劇場從事本職工作,現在需要一些耐心。只是我會有點擔憂,劇場復工,演出恢復後,還有多少人能回來?但看到電影觀眾這麼支援影院,我也算看見了希望。”WHISPER表示。
演出公司打造電商品牌
相比起戲劇人,演出機構或者演出經紀公司在疫情期間,思考“自救和轉型”的問題更為迫切。音樂品牌戰馬時代創始人劉釗告訴新京報記者,即使沒有疫情,“自救和轉型”也是公司探討未來發展時,時刻挂在嘴邊的話題,“作為一家從事演出行業的公司,‘危’和‘機’是永遠存在的。戰馬時代從誕生之日起就在不斷地求生、求變,從唱片發行到演藝經紀,再到新媒體,再到今天的電商和教育,沒有停止過變化。演出恢復後,我們只會變得更強大,因為我們又長出了幾條腿,可以走得更穩,跑得更快。”
在疫情期間,戰馬時代推出了自己的電商品牌“美好製造”,由此形成了與用戶的聯結。該項目負責人戰馬時代企劃總監曾曼青介紹説,“通過自媒體和演出聚集起來的受眾有著相近的審美標準和消費習慣,除了音樂之外,也有其他生活方式類的需求,而演出的體量和頻次相對有限,所以就想到做自己的店舖,讓大家更多地駐足,同時也可能成為新的盈利點。”
曾曼青覺得戰馬的店舖不會照著淘寶、京東這樣大而全的平臺方向發展,公司的定位還是在細分領域,注重文藝品牌的調性,起步階段是先和有過合作基礎的品牌聯手,如例外服飾、後浪圖書、中信出版社等,希望能通過這個平臺互相成長。
此外,戰馬時代作為一家音樂演出經紀公司,疫情期間也開啟了線上課程知識付費的轉型。這是戰馬時代運營總監崔文嵚醞釀已久的計劃,“經過前幾年的積累,我們的新媒體儲備了大量有價值的內容,做課程是對這些內容的深度挖掘和升級。新媒體突出的是時效性和娛樂性,有時會故意使內容碎片化。我們發現很多讀者也特別渴望更加系統性的知識梳理和延展,所以就想到做課程,音頻比起文字更容易線上上傳播和收聽。”據崔文嵚介紹,目前該項目剛剛起步,戰馬時代和三聯中讀合作了一系列小課,大致每一至兩個月會有一個新的內容上線,不局限于音樂領域;在喜馬拉雅上還做了“走馬電臺”,每週末更新,是免費的電臺節目,推介有特色的音樂家和作品,新內容還將不斷拓展。
概括公司這半年的轉型,劉釗覺得,這是在公司開源節流、保證生存基礎之上,從最初的垂直領域向多元化方向發展的嘗試。“迎接行業的復蘇,需要持續面對的困境不少,比如市場的活躍度和消費力,畢竟演出不是所謂的剛需産品,恢復起來要慢一些,另外,我們以往大部分的項目是涉外演出,現在國外的藝術家入境還不太現實,這種影響很可能要持續到明年。”
采寫/新京報記者劉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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