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針對時下部分京劇電影創作難脫舞臺演出紀錄窠臼的現象,筆者撰文表示,京劇電影要加強電影思維。需要強調的是,這個觀點不可推向極端,強化京劇電影的電影思維,絕不意味著其京劇思維就要“退居二線”,不應該用對立、鬥爭的眼光看待藝術問題,京劇思維與電影思維不是此消彼長、你死我活,而是對話交融、互相成就,一部巧妙落實和彰顯京劇思維的京劇電影,往往能顯示出其他類型電影所不具備的風格與神采。
對於擁有千年文化史的中國來説,京劇的歷史遠算不上古老,但京劇智慧地從古老的文化傳統中吸收了大量養分。寫意性是京劇美學突出的特點,是京劇思維的要義之一,這一點深深紮根于中國的文化傳統與審美習慣之中,類似的思維方式從“羚羊挂角,無跡可尋”“留白守墨”等中國古代詩論、畫論中,能夠清晰地找到痕跡。歷史證明,從劇目、技巧等層面,不同的藝術品種有相對獨立的儲備、規範、要求,然而從風格、審美等層面,不同的藝術品種則存在很大的相互學習、對話的空間。京劇電影要堅持京劇思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在電影中保留、發揚寫意性,以此強化電影的風格特徵。
對此,前輩京劇人、電影人已經做出了榜樣。比如由京劇大師程硯秋主演的京劇電影《荒山淚》,其服裝、扮相基本延續了該劇舞臺演出時的樣式,布景相當簡潔,尤其是“逃山”一段,電影布景既有效表現了環境的特徵與場所的轉移,觀眾能夠通過演員的表演感受到主人公張慧珠在追跑,同時又沒有用過於寫實的布景限制演員的活動空間,為演員的身段、表演留出了充分的發揮餘地,兩全其美。這就是在電影中貫徹寫意性、發揚京劇思維的成功例證。反觀近期創作的某些京劇電影,道具、布景尤其是室內的陳設,有時過於複雜,這不僅不能強化“真實感”,反而顯得刻意、笨拙。
如果説,對梅蘭芳、程硯秋一代來説,拍攝京劇電影的最大困難在於中國電影工業不夠成熟,需要克服許多客觀條件上的不足;那麼對於今天的京劇人來説,需要留心的恰恰是中國電影工業相當成熟之後,過分的寫實感、堆砌感、技術感對京劇寫意性的傷害。筆者提出加強京劇電影的電影思維,意思是用視聽語言來放大京劇之美,讓京劇電影超出舞臺紀實的範疇而別具美感,而不是用乞兒炫富似的疊床架屋,讓京劇電影失去京劇本該有的韻味。
把京劇思維的話題推廣開來,未必只有京劇電影才能擁有京劇思維。回顧中國電影的歷史,專有一類電影不以故事性取勝,而是寫意性動人,其典型代表就是《早春二月》《城南舊事》《一江春水向東流》等。這些電影與京劇、與戲曲無關,但是與京劇、與戲曲一樣,深深紮根中國的審美傳統,從中汲取了養分、成就了自己。在這個意義上,京劇思維是否能夠為更廣泛的藝術品種提供靈感,也是一個頗值得探討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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