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大合唱,頂十萬毛瑟槍
時光跨越80年,《黃河大合唱》成為中華民族不朽的文化符號
1939年,冼星海指揮魯藝學員排練《黃河大合唱》。照片由延安魯藝文化園區提供
光未然在延安(1939年4月)照片由延安魯藝文化園區提供
10月的延安已經微微有些寒意,在位於橋兒溝的魯迅藝術學院舊址遊人依然絡繹不絕。“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激昂的歌聲從東山上的一孔窯洞傳出。窯洞裏,木板床、舊書桌等陳設還原了當年藝術家生活工作的場景。
“回到家裏,星海立即投入創作。早春的延安的夜裏很冷的。我們用一小盆炭火取暖,我有時看他寫累了,就煮一點紅棗給他吃。那時候延安的木炭還是很缺乏的,夜深人靜時,炭火熄了,窯洞裏非常冷,但星海的創作熱情卻比火焰還要熱!”冼星海的夫人錢韻玲曾如此回憶。
80年前的春天,在抗日戰爭最焦灼、中華民族救亡圖存的危難關頭,就是在這樣一間簡陋的窯洞裏,作曲家冼星海抱病寫作六天六夜,完成《黃河大合唱》的全部譜曲。
由光未然作詞、冼星海譜曲的民族交響史詩《黃河大合唱》,以黃河為中華民族象徵,從延安窯洞傳遍全國,激勵了中華兒女前赴後繼奮起抗爭、保衛祖國,在抗戰烽火中被評價為“一曲大合唱,可頂十萬毛瑟槍”。硝煙散去,《黃河大合唱》依然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文化符號,具有鼓舞鬥志、凝聚人心的力量。
沒有譜架,就用木板搭一個
1938年10月,武漢淪陷後,光未然帶領抗敵演劇隊第三隊奔赴呂梁山抗日根據地,從壺口附近東渡黃河時,目睹了船夫們搏擊驚濤駭浪的壯景。初次橫渡黃河的年輕詩人被這場人與自然的生死搏鬥深深震撼。
到達呂梁後,光未然率領演劇三隊立即投入宣傳演出工作,把共産黨的抗日主張和激勵人心的文藝作品傳遞給老百姓。同時,日軍侵略造成的滿目瘡痍、民不聊生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的心,對侵略者的憤恨、對同胞的同情,化作胸中的一腔熱血。
1939年1月,在一次慰問演出歸來途中,光未然不幸墜馬摔傷。赴延安治療養傷的途中,他再次渡過黃河,躺在擔架上,詩意翻涌。
此時,與光未然有過兩次合作的冼星海,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擔任音樂系主任。1935年,冼星海從巴黎音樂學院畢業回國後,積極投入抗日救亡運動,創作了《救國軍歌》《在太行山上》等大量戰鬥性的愛國歌曲。
2月26日,冼星海前去醫院探望光未然。在病房中,兩位好友一拍即合,有了再次合作創作大型音樂作品的念頭。
病床之上,光未然口述,演劇三隊的胡志濤協助筆錄。5天后,長達四百多行的《黃河大合唱》歌詞誕生。3月11日,正值農曆正月十四夜晚,冼星海應邀參加演劇三隊在西北旅社的窯洞裏舉行歌詞朗誦會。在一盞昏暗的油燈旁,25歲的年輕詩人一氣呵成,朗誦完四百多行的詩句。詩人的激情感染了窯洞裏的每一個人,在朗誦聲戛然而止的瞬間,冼星海突然站起來,上前一把抓住歌詞,激動地説:“我有把握把它寫好!”
六個晝夜過去了,冼星海嘔心瀝血,終於完成了《黃河大合唱》的全部曲譜。
1939年4月13日,《黃河大合唱》在陜北公學大禮堂首演。作曲家李煥之在文章中回憶當時的場景:在物質條件極缺乏的邊區,除了三四把小提琴外,就是二胡、三弦、笛子、六弦琴和打擊樂器。沒有譜架,就用木板搭起一個。沒有低音樂器,就用汽油鐵桶改造成低音二胡。還有用大號搪瓷缸裝著20多把勺子製成的新型“樂器”,發出“嘩啦嘩啦”之聲,與管弦、鑼鼓配合著合唱,烘托出黃河萬馬奔騰之勢。這場樂器簡陋卻滿懷激情的演出,贏得了觀眾狂熱而持久的掌聲。
冼星海則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今天晚上是延安空前的音樂晚會,也就是全國從沒有的音樂晚會。因內容非常新鮮,而且都是帶著最新的創作形式!”
5月11日,在慶祝魯藝成立一週年的音樂會上,冼星海親自指揮100多人的合唱團演唱了《黃河大合唱》。剛一唱完,毛澤東很感動地連聲稱讚:“好!好!好!”不久,周恩來看過表演後題詞:“為抗戰發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呼聲!”
從此,《黃河大合唱》從延安傳遍全中國,傳向世界,成為振奮中華兒女奪得民族解放戰爭勝利的精神力作。
“我還要寫,要到我最後的呼吸為止”
《黃河大合唱》由《序曲》《黃河船夫曲》《黃河頌》《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黃河》和《怒吼吧!黃河》組成,以黃河為背景,以磅薄的氣勢展現了抗戰時期中國人民英勇投身民族解放事業的精神,譜寫了一曲波瀾壯闊的抗日戰歌。
郭沫若曾評價,《黃河大合唱》是抗戰中所産生的最成功的一首新型歌曲。音節雄壯而多變化,使原有富於情感的詞句,就像風暴中的浪濤一樣震撼人心。
時間跨越80年,《黃河大合唱》的魅力未曾褪色。“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聽到這段激昂雄壯的樂曲聲,人們不僅會隨聲和唱,心中的愛國情緒也會如河水般奔涌。
“偉大的藝術來源於生活、服務人民,《黃河大合唱》正是這樣一部藝術作品。這也是它能夠穿越時空、歷久彌新的重要原因。”中央音樂學院院長俞峰説,《黃河大合唱》是中國藝術史上的高峰,是光未然和冼星海兩位藝術家在深刻感知民族危亡、國家危難後迸發出來的創作激情和靈感,包含著強烈的愛國情感,借鑒西方交響合唱的音樂形式表達民族心聲,是為人民吶喊、為民族聚氣的藝術精品。
“從音樂創作角度來看,《黃河大合唱》具有鮮明的多聲部復調音樂特徵,不同於簡單的大齊唱。所謂多聲部復調,就是在一首作品中,由幾個具有獨立意義的旋律性聲部縱向結合在一起,這種寫作技法使音響效果達到如‘讚美詩’般雄渾飽滿的效果。”西安音樂學院副教授高賀傑説。
《黃河大合唱》用詩篇與樂曲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圖景,黃河的波濤洶湧、戰爭的殘忍迫害和人民的英勇奮戰生動地浮現在聽眾眼前,引起人們的強烈共鳴。這源於創作者的精心編排。冼星海在《我怎樣寫〈黃河大合唱〉》中詳細描繪了每一個樂章的畫面和情緒:“第一首《黃河船夫曲》你如果靜心去聽,你可發現一幅圖畫,像幾十個船夫划船,面上充滿鬥爭的力量。《黃河頌》是用頌歌的方法寫的,大都帶有奔放的熱情,高歌讚頌黃河之偉大、堅強。由男高音獨唱,歌帶悲壯,在伴奏中可以聽出黃河奔流的力量……”
在冼星海的女兒冼妮娜眼中,父親為人民而藝術的熱情沒有止境。冼星海曾在創作雜記中寫道:“一個《黃河大合唱》的成功在我不算什麼,我還要加倍努力,把自己的精力,把自己的心血貢獻給偉大的中華民族。我慚愧的是自己寫得還不夠好,還不夠民眾所要求的量!因此我又寫了《民族解放交響樂》和其他作品,但我還要寫,要到我最後的呼吸為止。”
“我們不僅是唱聲,更是唱情”
10月21日,在西安音樂學院,一堂由中央音樂學院院長俞峰攜中央音樂學院交響樂團、合唱團帶來的音樂黨課上,《黃水謠》和《保衛黃河》兩個樂章奏響,現場觀眾情不自禁齊聲合唱,歌聲雄壯悠揚。
“音樂對激發全民族的凝聚力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誕生於延安的《黃河大合唱》,就是在炮火紛飛的抗戰時期,激發了全民族保家衛國的必勝信念。”俞峰説,中央音樂學院是延安魯藝重要的傳承單位之一,身上流淌著紅色基因,有責任像延安時期的音樂家一樣,堅持與時代同步伐,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紮根人民,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
今年,“我和我的祖國——慶祝新中國成立70週年暨紀念《黃河大合唱》首演80週年”系列活動、“致敬祖國暨紀念《黃河大合唱》創作80週年”音樂會等紀念活動在延安等地舉行。
5月23日,在寶塔山下,由俞峰擔綱總指揮,中央音樂學院交響樂團、中央音樂學院合唱團、中央音樂學院民族室內樂團、延安大學魯迅藝術學院合唱團、蘭州音樂廳合唱團等近500人,共同唱響《黃河大合唱》。傅庚辰、趙季平、田華、瞿弦和等老一輩藝術家以及光未然的後人親臨現場講述“黃河的故事”。
演出中,92歲的女高音歌唱家郭淑珍再次用極其飽滿的情感演繹了《黃河怨》,距她第一次登臺演唱《黃河怨》已過去了63年。她曾説:“我們不僅是唱聲,更是唱情。我們不該忘記和平的來之不易,不該忘記中國人的信心和勇氣,《黃河大合唱》這種精神是值得世世代代傳遞下去的。”
《黃河大合唱》的誕生地延安魯迅藝術學院舊址,如今被打造為延安魯藝文化園區,吸引著大批遊客參觀。據延安魯藝文化園區管理辦公室主任茆梅芳介紹,為了保護革命舊址,傳承魯藝精神,魯藝文化園區分為核心遺址保護、延安文藝紀念館、東山革命文藝家館群、西山藝術實踐體驗基地、文化創意産業園五個區塊,20位在魯藝工作過的老一輩人民藝術家當年居住過的窯洞已恢復原貌,成為革命文藝家個體館。
中國延安魯藝校友會名譽會長傅庚辰説,延安魯藝的藝術教育與文藝創作是中國共産黨文藝理論的實踐和創新。魯藝精神就是文藝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就是文藝要紮根生活、紮根人民的精神,就是吸收世界上古今中外一切優秀文化藝術成果為我所用、創新發展的精神。我們重溫歷史,再度出發,要堅持理想信念,不忘初心,沿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道路,講好中國故事,唱響中國聲音,創作出無愧於偉大新時代的偉大作品。(記者蔡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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