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丹花
陜北高原是個出英雄和歌唱家、出傳奇與歌謠的地方。在那連綿起伏的垣峁梁壑之上,生長著一種叫山丹丹的花。那是種學名叫野百合的六瓣花,紅紅的胭脂色,每每在盛開季節,給蒼涼的陜北大地染上一層絢爛的亮色,和著黃土地上流傳的信天遊,傳達出一種高原特有的粗獷、遼闊和壯麗的形式美感。
由李若冰、徐鎖、劉烽、關鶴岩、馮富寬等人作詞,劉烽作曲的著名革命歷史歌曲《山丹丹開花紅艷艷》自1971年底問世以來,即以潤物無聲、沁人心脾的魅力,傳遞了山丹丹鮮亮的色彩與信天遊跌宕的聲情;以率直真誠、樸素熱情的性格,唱出了陜北人的精神生命與黃土地的熾烈情懷;以栩栩如生、貫通起伏的筆法,繪就了一幅有著偉大傳統的地域文化和革命洗禮的畫面。
《山丹丹開花紅艷艷》這首歌,恰如當年創作組所言,是一首歌頌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帶來革命大轉折的歌曲。1935年9月17日,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先頭部隊一舉突破川甘邊界天險臘子口,次日佔領哈達鋪。在這裡,毛澤東從一張報紙上得知陜北有相當大的一塊根據地和紅軍活動的情況。此前,1934年秋,陜甘寧邊區蘇維埃政府正式成立,習仲勳擔任主席;同時成立陜甘寧邊區革命軍事委員會,劉志丹任主席。1934年11月,由鄂豫皖根據地出發長征的紅二十五軍到達陜甘根據地,同當地的紅二十六、紅二十七軍會師,合編為紅十五軍團,為迎接中央紅軍和紅軍陜甘支隊的到來創造了條件,陜甘根據地成為中央紅軍主力長征的落腳地。然而,由於“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嚴重干擾,當時的中共陜甘晉省委實行錯誤的肅反政策,劉志丹、習仲勳等人都被作為“敵人”關押,差點被活埋。就在這生死關頭,中央派董必武等對劉志丹、習仲勳等進行審查,下達了“刀下留人”的命令,此後,為他們徹底平反。這首歌,生動地再現了那段歷史,歌頌了像山丹丹那樣熱烈地堅定革命信念的先烈們。
從“山蛋蛋”到“山丹丹”
1971年初,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一些老同志建議,整理幾首陜甘寧邊區的革命民歌,並進行加工創作。這一想法得到周恩來的支援,決定由中央文化組組織創作力量完成幾首革命歷史歌曲,以慶祝中國共産黨誕生50週年。是年5月22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採錄組組長王敬之和編輯王驚濤來到陜西,同徐鎖、李若冰、關鶴岩、馮富寬等人組成了工作小組到延安采風。他們中間就有10歲即跟隨哥哥劉熾(著名音樂家、歌曲《我的祖國》曲作者)來到延安參加革命的作曲家劉烽。在延安第一招待所,大家整理出《咱們的領袖毛澤東》《軍民大生産》《工農齊武裝》和《翻身道情》四首歌曲。一次,劉烽和李若冰在聊長征、聊土地革命,回憶起中央紅軍到達陜北之前的那段艱難歲月時,感慨萬千。這時,創作組組長關鶴岩提出,增加一首反映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帶來革命大轉折的歌曲就更好了。劉烽也談到,“搞完這四首之後,我總覺得有些不滿足。從音樂形式上看:陜北民歌中最有代表性的《信天遊》沒有;內容也不夠完美,缺點兒什麼”“應當有一首迎接中央紅軍的歌”“這段歷史太重要了!它既能反映中央紅軍的及時到達,挽救了陜北根據地;又能反映出陜北人民為中國革命作出的歷史貢獻——使大西北成為中國革命的大本營和前進陣地。這些想法使大家很快達成共識,繼四首歌曲之後,他們開始了這首反映“迎接中央紅軍的歌”的創作,從而形成了後來的《陜甘寧邊區革命民歌五首》。
首先是徐鎖開了個頭,吟出一句“一道道山來一道道水,咱們中央紅軍到陜北”,得到了大家異口同聲的稱讚。劉烽很自然地接出了下一句:“一桿桿紅旗一桿桿槍,咱們革命隊伍勢力壯”。歷經千辛萬苦,中央紅軍才到達陜北根據地,熱情高漲的陜北鄉民喜迎紅軍的畫面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於是就有了“千家萬戶把門開,快把咱親人迎進來”“熱騰騰的油糕油饃饃”“滾滾的米酒捧給親人喝”等句子。待馮富寬接了句“知心話飛出心窩窩”,不知不覺一個上午時間已逝,初步創作完成。接下來的打磨,在深化主旨上,用“滿天的烏雲風吹散,毛主席來了晴了天”寫出了中央紅軍到達陜北的歷史意義,並由烏雲想到雷聲,在“千里的雷聲萬里閃,咱們革命力量大發展”的氣象中,就差點題之句了。
電視劇《延安頌》劇照,《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是該劇主題歌。
也許上蒼覺得陜北黃土地太過寂寞和苦寒,於是佈下一片片山丹丹,花開花落,裝點蒼涼的高原,讓生活在惡劣環境中的人們還能看到美好的景色。觸景生情,劉烽憶起他在陜北采風時所得:“山蛋蛋開花背洼裏紅,有那些心思你擱在心中。”方言中的“山蛋蛋”説的就是野百合,野百合下面不是有個圓圓的百合嗎?就叫山蛋蛋。還有那首延安民歌《一心一意鬧革命》中的“雞娃子叫喲狗娃子咬,當紅軍的哥哥他回來了……”因此,他提出用“山丹丹開花”起興,關鶴岩神補一句“紅艷艷”,既押韻又朗朗上口。歌曲用老百姓最樸實的語言和最古老的比興手法,在曲首點出了中央紅軍經過千山萬水到達陜北的這一歷史事件,奠定了全曲的基調。又在最後用了一句“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直抒胸臆地傳達出了內心的那份情感。
影響遍及大江南北的“山丹丹”
領唱合唱《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是一首“信天遊”風格的歌曲。劉烽在音樂創作時,充分挖掘古老的陜北民歌的浪漫風韻。作品前奏開始在一個自由節拍的散板,音調具有濃郁的陜北民間音樂風格特徵。接著是歌曲的第一部分,整體旋律張弛有度、疏密有致,富於變化,節奏感強。主題旋律與靖邊民歌《咱陜北人跟的是劉志丹》最為接近,風格悠長而抒情,特別是“咱們”二字採取同音反覆和“弱拍起唱”手法,既有語感,又使這段音樂顯得十分緊湊,顯露出一種內在的急切之情。一段間奏之後,歌曲進入中間部分。間奏用了《白靈子過河》的主幹音。中間部分音調則來自隴東民歌《十八姐擔水》。音樂是一個熱烈的快板,表現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後的歡樂情緒。當唱到“滿天的烏雲風吹散”時,速度放慢,演唱一字一音,刻畫了堅定有力、眾志成城的革命精神。在“毛主席來了晴了天”一句中,“毛”字音高為全曲中第二高的音,深化了作品的主題思想,突出了中央紅軍到達陜北的歷史意義。最後,音樂完整再現了第一部分。全曲高潮句是“毛主席領導咱打江山”,突出運用了陜西民間音樂特有的“苦音”調式,熱耳酸心的演繹,是人民樸素情感的外顯。在作曲上,將九字句分成三截:“毛主席”“領導咱”“打江山”,形成富有傳統戲曲唱腔特點的尾聲,音樂滔滔,一瀉千里,氣貫長虹,酣暢淋漓。
《陜甘寧邊區革命民歌五首》的創作者、改編者合影。
歌曲在創作上還有很多細節,體現了陜北方言獨特的造境構象功能。不僅用了很多陜北地方特色用語和頗具生活化的襯詞,還借鑒了抗日戰爭時期延安詩歌及新中國成立後歌頌延安詩歌中的一些語句和表述方式。如“喲”“噢”等襯詞,“哎咳哎咳喲”“依兒呀兒來把喲”等襯句,“一道道”“一桿桿”“山丹丹”“紅艷艷”等疊音,強烈的地域特色,既是音樂旋律的需要,更是情感的需要;還比如借用賀敬之《回延安》中的“圍定”,把“手把親人熱炕上坐”改成“圍定親人熱炕上坐”等,兼具生活化與藝術化。
1971年底,歌曲創作完成後,陜西省歌舞劇院演員楊巧擔任首次領唱,同年12月25日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影響遍及大江南北。1972年2月6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包括《山丹丹開花紅艷艷》在內的《陜甘寧邊區革命民歌五首》,署名為“陜西文藝工作者改詞、填詞、編曲”;5月為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30週年,第一集《戰地新歌》收錄了全部五首“革命歷史民歌”。後來,中國唱片社灌錄了同名密紋唱片,西安電影製片廠還專門為此拍攝了紀錄片。1986年1月9日,歌唱家贠恩鳳在中南海懷仁堂為習仲勳專門演唱了《山丹丹開花紅艷艷》。1996年3月10日,贠恩鳳陜北民歌演唱專輯《山丹丹開花紅艷艷》CD唱片及盒帶出版。2003年,中央電視臺拍攝的大型電視連續劇《延安頌》片尾主題歌就用了這首革命歷史歌曲。
凝聚深遠歷史情緒的“山丹丹”
歷史地看,《山丹丹開花紅艷艷》熱情歌頌了毛澤東帶領中央紅軍到達陜北、挽救陜北紅軍、實現中國革命重大轉折的豐功偉績。歌曲的完成,使《陜甘寧邊區革命民歌五首》成為一個整體,真正成為一部“宣傳毛澤東思想”的文藝作品。
回溯20世紀上半葉發生在陜北高原的革命歷史,歌曲生動地繪就了一幅革命英雄的畫卷。1934年秋,陜北正式成立了陜甘寧邊區蘇維埃政府,習仲勳擔任主席;同時成立的陜甘寧邊區革命軍事委員會,劉志丹任主席。1935年5月,上海臨時中央派人到各蘇區根據地進行肅清反革命運動,不僅丟失大片根據地,還迫使在南方的工農紅軍實行戰略大轉移。9月15日,從鄂豫皖轉戰到陜北的程子華、徐海東率領紅25軍,與劉志丹、習仲勳會師,組成新的陜北紅軍,紅15軍團。由於國民黨封鎖和第三次“圍剿”,陜北紅軍並不知道中央紅軍的下落。9月下旬成立的中共陜甘晉省委,實行錯誤的肅反政策,在“左傾”機會主義路線嚴重干擾下,劉志丹、習仲勳等人都被作為“敵人”關押,陜甘蘇區一時陰雲籠罩,危機重重。
20世紀三四十年代延安樂隊。
事實上,在徐海東與習仲勳會師一個月零四天后,1935年10月19日,中央紅軍就完成二萬五千里長征,到了陜北安定。在瓦窯堡,毛澤東看到陜北蘇區是我黨保存最好的一塊根據地,卻因肅反陷入最嚴重的困境。在萬分危急的關頭,中央派董必武等五人小組對劉志丹、習仲勳進行審查,下達“刀下留人”並儘快解決問題的命令。事後習仲勳感慨地説,要是中央紅軍晚來四五天,我們這些人就被活埋了。正是由於“毛主席來了晴了天”,才救下了劉志丹、習仲勳和馬文瑞等原陜北根據地領導人。11月下旬,中央給劉志丹、習仲勳等徹底平反的決定在根據地深得人心,正像歌曲所唱的,“滿天烏雲風吹散”。毛澤東“刀下留人”挽救了紅軍,挽救了蘇區。陜北紅軍拿出最好的油饃饃等招待中央紅軍,並在中央紅軍的協助下,徹底粉碎了國民黨軍對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為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勝利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歌曲《山丹丹開花紅艷艷》正是以這段革命歷程為背景,深情歌唱“毛主席來了晴了天”的主題思想,實現了時代特有的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的高度結合。然而,作品完成于十年動亂期間,其中涉及的陜北領導人張聞天、習仲勳等人的政治聲譽尚未恢復,這段歷史因此鮮為人知。
今天,當我們唱起這首歌曲,不免想起那烽火連天的戰爭年代,和那些在革命困難時期仍能堅定信念的革命先烈。他們就像歌中唱到的山丹丹花開,紅得鮮艷,紅得壯觀。細品陜北人民對紅軍的情感,和毛主席帶給祖國一片翻天覆地的景象,我們心裏高興得就像那鮮艷綻放的山丹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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