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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戲從田間唱到全國 學者:流傳至今較為罕見

發佈時間:2019-08-27 16:10:05 丨 來源:南方日報 丨 責任編輯:楊海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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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余澤鋒在後臺化粧。圖片來源:南方日報

原標題:西秦腔入海陸豐長歌鏗鏘古韻濃——從田間地頭唱到全國舞臺的西秦戲

西秦戲,地方稀有劇種如何走向全國舞臺?

夕陽的余暉灑滿街頭巷道,穿過熱鬧的集市,記者近日來到位於汕尾海豐縣城中心的北門社區,見到了入駐演出的海豐縣西秦戲劇團。

戲臺就搭在社區的老年大學旁,臺邊的電子屏上顯示著當晚演出的劇目《馬援伏波》。就在今年6月,這部劇獲得了2019年廣東省第十一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成為全省62部獲獎作品中唯一一部縣級劇團作品。

日前,文化和旅遊部印發《曲藝傳承發展計劃》,對曲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産傳承發展工作進行專項部署。曲藝歷史悠久、魅力獨特,具有深厚的群眾基礎,是非物質文化遺産的重要門類。推動曲藝傳承發展,對於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中華文脈,增強文化自信,繁榮文藝事業,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等都具有重要意義。

2006年,西秦戲被國務院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名錄。13年過去了,這一地方稀有劇種不但“活”了下來,還從田間地頭唱到了全國舞臺。專家認為,像西秦戲這種北方戲曲傳入南方,還得以流傳至今的現象是較為罕見的,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而西秦戲的表演風格粗獷豪放,唱腔雄渾激昂,道白鏗鏘有力,非常適合演像《馬援伏波》這樣充滿家國情懷的歷史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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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溫天,200多名觀眾在大棚裏看西秦戲。圖片來源:南方日報

傳入:北方戲曲傳入南方流傳至今較為罕見

距離好戲上演還有一個半小時,觀眾們陸續涌入,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老人,也有一些年輕的面孔,戲臺前的200張塑膠椅子陸續有人落座,演員們在後臺緊鑼密鼓地化粧、換戲服、戴頭飾。

劇團要在社區連演5天,一天演5個小時,從晚上7時多到12時多,為了慶賀仙聖公誕。“戲是用於祝禱,也能娛樂百姓。”西秦戲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海豐縣西秦戲劇團團長呂維平介紹。

汕尾地區供奉的神祗眾多,不同社區、村莊不盡相同,在北門社區,人們信奉仙聖公,每年都會在仙聖公誕辰時請劇團演戲慶祝。汕尾的3個稀有劇種:白字戲、正字戲和西秦戲的演出都與這類祭祀活動密不可分。“祭祀活動中唱戲的傳統,為這些劇種提供了生存的土壤。”老樂手吳煥如説。

《廣東戲曲簡史》一書中記載,廣東地方戲曲基本上是由外來劇種與廣東的地方語言、民間藝術、人民生活相融合的産物。西秦戲也不例外,它起源於明末清初的西秦腔,從大西北流傳到廣東海陸豐,與當地民間藝術相結合,逐漸形成了游離于本腔、具有獨特藝術風格的劇種,至今已有四百年曆史。

據《西秦戲研究》記載,上世紀50年代末,陜西秦腔劇團到廣州演出,海豐西秦戲劇團的藝人們也來觀摩學習,秦腔的老藝人看了西秦戲很感興趣,認為其劇本、曲調、表演、排場以至服裝,都近似30多年前的秦腔。

“像這種北方戲曲傳入南方,還得以流傳至今的現象是較為罕見的,也正因如此,西秦戲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華南農業大學文法學院首聘教授劉紅娟説,她曾觀看過一場幾乎沒有觀眾,只為了祭祖祈福的西秦戲,她認為,很多地方戲不只是一種藝術形式,還是一種民俗活動,才沒有被其他新興的娛樂方式取代。

沒落:破舊農舍裏打地鋪劇團一度瀕臨解散

“南越起烽火,外夷卷狂波……”伴隨著高昂的西秦唱腔響起,藍色幕布緩緩拉開,好戲開始了。

西秦戲唱的是明清時期的“官話”,當地不少人聽不懂。

“聽不懂並不妨礙我看,而且聽的也不是戲,是演員的唱腔,演員一開口我就能判斷這齣戲好不好看。”70歲的老戲迷馬惠如對西秦戲情有獨鍾,儘管西秦戲在當地受歡迎的程度遠不如唱本地方言的白字戲。這一點從戲班數量便能看出,目前汕尾有100多個白字戲戲班,卻只有一個西秦戲戲班。早在1992年,海豐縣西秦戲劇團就被原文化部稱為“天下第一團”。“哪是天下第一,明明是天下唯一。”呂維平苦笑道。

2002年,呂維平剛擔任海豐縣西秦戲劇團團長時,劇團的桌椅破破爛爛,演員七零八落,一年只有五六場演出,其中三場還是政府安排的。沒戲演也沒人演,招了20多個演員,最後只留下五六個,劇團瀕臨解散。

2003年,廣東提出建設文化大省,劇團開始復蘇。在新的政策下,劇團重新置辦行頭、幕布、道具,排演新編劇目。

2006年,西秦戲被國務院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名錄,劇團成員備受鼓舞,西秦戲再次得到政府和社會各界的關注,港澳同胞也紛紛邀請家鄉的戲班演出,自此,演出場次逐年增加,2007年超過250場。

為了生存,劇團一年到頭都在汕尾地區和周邊的農村奔波,雖然一年能演上200場,一場戲能有一萬元左右的收入,但除去電費、伙食和車馬費等成本外,劇團成員平均一個月只能拿到兩三千元的薪水。演員們為了省下住宿費,演出結束後只能在戲臺附近的破舊農舍裏打地鋪睡。待遇低導致劇團人才流失嚴重,呂維平深知,長此以往,連正常的訓練時間也無法保證,藝術水準會越來越低。

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發佈《關於支援戲曲傳承發展的若干政策》,海豐縣政府在財政不寬裕的情況下,每年撥款72萬元為劇團設置了18名一類事業編制人員,劇團這才有了時間和精力整理傳統劇目、排練新戲。此時,一位喜愛戲曲的鄉賢看在眼裏,給劇團捐了30萬元,這筆錢後來便被用於創作《馬援伏波》。

新作:老戲老演觀眾流失馬援新劇帶來希望

隨著演出的進行,來看戲的人也越來越多,200張塑膠椅坐滿後,附近的居民便從家裏搬來板凳。老人們看得入神,任憑孫子孫女在一旁嬉戲打鬧。

《馬援伏波》這齣戲講的是東漢建武年間,外夷企圖造反,本可安度晚年的馬援不顧夫人再三勸阻,毅然請命出征,安撫當地百姓,抗旨斬殺貪官,最終成功抵禦外寇的故事。在雄渾悲壯的音樂聲中,觀眾們仿佛跨越了千年時空,看到那個烽火連天的南越戰場,窺見了馬援的內心世界。

“以前知道馬革裹屍這個成語,竟不知背後的故事這樣感人。”馬惠如説。

在劇團裏呆了四十年的老樂手吳煥如深諳其中的道理,“好劇本很重要,你的劇本不好,沒有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群眾就不喜歡看。然而劇團裏一直沒有真正的編劇,大多是老戲老演,大家都看厭了”。

《馬援伏波》的劇本最早是為海南瓊劇創作。編劇陳渙供職于海南省瓊劇院,他告訴記者,在海南最有影響力的伏波將軍有兩位,一位是西漢的路博德,另一位便是東漢的馬援。為了讓馬援心懷社稷、鐵腕肅貪、靖疆愛民的歷史人物形象更豐滿,陳渙數易其稿,歷時三年才完成劇本。在一次培訓班上,供職于陜西西安秦腔劇院易俗社的導演王群,對這位同樣來自陜西的馬援將軍的故事頗感興趣,“我在陜西從事創作的這些年,寫馬援的作品幾乎沒有,而這部劇本故事有血有肉,令人動容。”王群説。

與西秦戲的結緣則是陳渙始料未及的。當時,他在海南負責協助舉辦第一屆閩南語戲曲交流會,一位潮劇專家發現西秦戲不在受邀之列,便叮囑他下次一定要請西秦戲劇團來。到了第二屆交流會,團長呂維平的精彩表演讓陳渙印象深刻,一眼便相中他為飾演馬援的最佳人選。

“導演和編劇雖然不是學西秦戲出身,但各個劇種之間本身是相融相通的。我們也達成一致,必須保留西秦戲這個劇種本身的特色。”呂維平説。

為此,王群和陳渙不顧路途遙遠,多次從陜西、海南輾轉海豐,多次討論,力求將西秦戲的魅力發揮到極致。“西秦戲的表演風格粗獷豪放,唱腔雄渾激昂,道白鏗鏘有力,非常適合演像《馬援伏波》這樣充滿家國情懷的歷史大戲。”劉紅娟認為,題材與劇種契合讓《馬援伏波》有了先天優勢。

練功:椅子上露一手絕活縣級劇團的“繡花功”

演出進行到一半時,呂維平的拿手絕活“椅子功”讓坐在後排的“00後”戲迷蔡煜庚忍不住站起身來眺望。只見他雙手不碰椅子,慢慢挪動腳步,讓椅子的四腿輪流以一腿著地轉圈,將馬援悲憤無奈、痛苦掙扎的心理活動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的屁股好像粘在了那椅子上,功底可真好。”蔡煜庚驚嘆道。

為了這不到一分鐘的演出效果,呂維平苦練了大半年,“椅子功主要是靠腰、臀和雙腿發力,學會是一道關,如何一遍遍與椅子磨合,又是一道關。”呂維平説。

臺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精湛演繹的背後是異常艱苦的排練。

“第一次到劇團,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號稱西秦戲‘天下第一團’的劇團設施竟如此簡陋,當場我就傻眼了。”王群告訴記者,當時劇團連一個像樣的排練場地都沒有,演員們就在狹窄的停車場用一塊帆布、幾根鐵架支起一個簡陋的大棚。排練時正值六月天,不是烈日暴曬就是狂風驟雨,雨水還曾把大棚壓垮,好在沒有砸傷人。

因為該劇團經費有限,有些演員是兼職演出,排練完還要去幹自己的營生。演員們的水準也是參差不齊,一些基礎較差的演員白天排戲,晚上補課,一遍又一遍地反覆練習同一個動作,直到形成記憶。負責音樂配器和樂隊指揮的陳勇鐵教授,年過古稀還堅持抱病創作。就這樣,在硬體缺失、人力不足的雙重壓力下,整個劇團上下擰成一股繩,硬是咬牙連排了57天。“劇團能存活到現在,靠的就是這股拼勁吧”,作為國家一級導演,王群排過的戲不下50部,而《馬援伏波》是他排過最艱難的一部。

在該劇團的精心打磨下,2017年8月6日,《馬援伏波》在汕尾市馬思聰藝術中心成功首演。同年,該劇獲得第十三屆廣東省藝術節優秀劇目二等獎。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産促進會會長、廣東省文化廳原常務副廳長杜佐祥對該劇給予高度評價,認為該劇充分體現了政治性、思想性、審美性的高度統一,是一個很好的愛國主義教育範本,對挖掘文化遺産,保護瀕危劇種,加強傳承和發展具有重大意義。2018年,《馬援伏波》作為廣東省唯一入選作品參加全國基層院團戲曲會演,登上北京梅蘭芳大劇院舞臺。

交流:赴各地演出和交流讓更多人看西秦戲

時長2小時10分鐘的《馬援伏波》,在那句盪氣迴腸的“馬革裹屍回長安”唱腔中落下帷幕,觀眾的掌聲經久不息,還有幾位熱情的戲迷為劇團送來飲料和水果。

“每次演出結束,聽到觀眾們的掌聲,再疲憊也能一下子精神抖擻。”演員余澤鋒笑著説,此時的他剛換下被汗水濕透的戲服準備卸粧,趕在淩晨兩點吃一頓宵夜。常年奔波下鄉送戲,早已練就了迅速換裝卸粧的本領。

因為家裏有親戚唱白字戲,余澤鋒13歲便開始接觸戲曲,後來他聽到激昂雄渾的西秦戲,被這種與南方柔軟唱腔截然不同的戲曲所吸引,便轉而學西秦戲。“西秦戲恢弘大氣,深受港澳同胞們的歡迎,在北方也有市場”。

酒香也怕巷子深。為了讓更多人了解西秦戲,海豐縣西秦戲劇團除了承接大大小小的祭祀演出,還去了北京、上海、廣州、西安、昆山、石家莊和香港等地演出交流。“每次外出交流,哪怕是演過很多次的戲,他們一抵達都會馬不停蹄地走臺排練,排練時也都是真打真摔,毫不馬虎。”劉紅娟説。

2017年10月,《馬援伏波》亮相陜西西安索菲特大劇院,參加中國秦腔優秀劇目會演,這是西秦戲400年後首次“回娘家”。據余澤鋒回憶,演出結束時,劇院掌聲與歡呼聲此起彼伏,謝幕長達十幾分鐘,觀眾反響十分熱烈,一舉拿下8個優秀獎。

演出後第二天,陜西省文化廳振興秦腔辦公室舉辦了座談會。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專家們在會上就該劇的修改完善提出了許多建議,包括故事情節安排、戲劇衝突設計和演員表演等方面。

“好的文藝作品從來不是閉門造車,這次西安之行讓我們找到了和高水準劇團之間的差距,也學到了許多表演技巧。”呂維平説。  2018年8月,“西秦戲與傳統粵劇聯篇演出”在香港高山劇場舉行,粵劇表演藝術家羅家英還為西秦戲做起了宣傳:“請大家認真欣賞西秦戲,裏面有很多和粵劇同源的東西,他們保持得很好。我們這兩個劇種的重聚,很有意義。”

“全國有300多個地方戲曲劇種,你若不主動走出去,誰會認識你、發現你?”演員陳嘉明這樣認為。

傳承:承起來更要傳下去戲靠人傳也要時間

淩晨2時,劇團裏的一群年輕演員在北門社區附近找了一家宵夜檔坐了下來,40多人的劇團只有他們5個人的年齡不過30歲,陳嘉明和余澤鋒便是其中兩位。

談到這兩位“90後”徒弟,呂維平總是止不住笑意。陳嘉明在2016年考入了中國戲曲學院學習崑曲,余澤鋒則連續兩屆參加廣東省演藝大賽獲得金獎。

2007年,呂維平當選西秦戲國家級傳承人,他坦承,那時自己還不太理解傳承的意思。“現在懂了,不光是自己承起來,還要傳下去。戲靠人傳,我的戲都是師父傳給我的。”也正是因為這一信念,呂維平這幾年除了排戲,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兩個徒弟身上,“這是急不來的。我的小生戲他們已經基本能演了,但是老生戲要壓得住場,則要時間來磨礪。”

陳嘉明堅定地告訴記者,畢業後不會留在北京,他説,深造的初衷就是讓家鄉的西秦戲能夠在他這一代傳承下去。“我希望有更多年輕人加入進來,不斷為西秦戲注入新鮮血液。”暑假期間,他和余澤鋒一起,在海豐的一家藝術培訓中心為十幾個孩子上戲曲課,其中年紀最小的學員才3歲。“一節課包含有基本功、身段表演、唱腔三部分的教學,才收30來塊錢,要不是離得遠,我一定也把孩子送去學。”劉紅娟笑著説。

今年,海豐縣西秦戲劇團與廣東舞蹈戲劇職業學院嘗試開展“訂單式”人才培養,由劇團前輩負責傳幫帶,進一步壯大西秦戲的青年傳承隊伍。(陳欣欣 南小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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