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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岸邊的民謠

發佈時間:2019-07-30 16:44:34 丨 來源:北京晚報 丨 責任編輯:楊海乾


雷建軍

三千年不斷流淌的音樂精神

三年多夜以繼日的電影創作

化作一百分鍾大銀幕的曼妙時光

我的故鄉平遙那時還不叫平遙古城,也遠遠沒有現在的名氣。我們岳壁村離平遙城十里地,自古以勤於耕種聞名。20世紀70年代末,在外當兵的父親病休回家,受村裏委託負責新戲臺的修建工作。新的戲臺修得就像城裏摩登的劇場,兩邊二層配樓像一對翅膀襯托著中間高大宏偉的戲臺,由於是露天的場子,新戲臺居然顯得比城裏的劇場更加敞亮。戲臺落成後,父親特意定制了一個大大的金屬飛機模型,用一根高桿立在了戲臺的圓頂上。飛機的扇葉隨風轉動,成了遠近聞名的風景,也成了很多孩子對外面世界的憧憬。

有了戲臺,就要開鑼唱戲。農曆七月十八,瓜果飄香、秋收在望,岳壁村總要在此時舉辦一年一度的廟會。唱大戲是全村人的節日,戲臺外的馬路上擺滿了地攤,買賣牲畜的在袖筒裏談著價錢,雞毛撣子、笤帚簸箕都是老鄉手工做的,鐵匠舖的農具、城裏來的生活用品稱不上豐富多樣但也足夠逛上一逛。因為唱大戲,周圍村子的親友都要來,關係近的還會住下來看幾天的戲。按傳統一般是下午摺子戲,晚上開本大戲。那個時代花點錢還能請到省裏的、平時只能在收音機裏聽到的晉劇名角兒。大腕亮相,臺上伍子胥、諸葛亮、司馬懿、包拯、楊家將、秦香蓮、李慧娘等你方唱罷我登場,台下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由於沒有階梯形的看臺,桌子上、樹上、房頂上雜亂地擠滿了人。這是真正的節日,生活需求、社交需求、情感宣泄、社會動員、觀念形塑、歷史傳承匯于一鍋。那是今天被電視、手機分割成孤單個體的人們無法想像的場面。

第一次聽蘇陽,是在我的老式高爾夫車裏。2007年,畢業一年的劉碩送了我一張碟《賢良》,説這張碟應該對我的口味。他説對了。那時,四環邊的鳥巢還沒完工,中國人還不知道經濟危機,霧霾也不是常見詞,城市還在高速地擴張著,而車內的我聽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黃沙漫漫、黃河滔滔。蘇陽的歌有一股子勁兒,夠土但也夠高級,土是骨子裏的,高級是一種感覺,那是一種説不出來的自我認同與激勵。在蘇陽的歌裏,我仿佛看到了兒時的戲臺。

第一次見蘇陽,是在麻雀瓦舍。劉碩和前女友買了票請我去聽現場。我們在二樓喝著酒遠遠地看著,樓下是手舞足蹈的男男女女,唱到高潮時,臺上上去了很多奇男子,蘇陽被歌迷們摟著肩膀一起縱情高歌,大家開心地笑著,蘇陽收斂地笑著。從黃河岸邊來的民謠,經過蘇陽的口,變成了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可以共情的音樂。它不再是我兒時的晉劇,因為晉劇只能跟山西人聊,也不再是秦腔、花兒,因為秦腔和花兒只能和西北人聊,它使用了新的音樂形式,成了可以分享的鄉音。

第一次跟蘇陽面對面聊天,是在王潔位於人大體育館的安靜閒適的老茶館裏,天空之城影業的創始人路偉正張羅著給蘇陽拍個紀錄片。路偉和蘇陽有過《大聖歸來》推廣曲《官封弼馬溫》的合作,路偉和我則有過《喜馬拉雅天梯》的合作,再加上我和包包都喜歡蘇陽的歌,大家一拍即合。那時,蘇陽剛剛開始啟動“黃河今流”的綜合藝術計劃,希望用多種藝術形式共同呈現西北傳統的精神世界。這個藝術計劃跟計劃完成的紀錄片大方向一致,於是兩者暫時同名。後來蘇陽、包包和我一起在慈雲寺吃飯,費盡思量將紀錄片定名為《大河唱》,意為一條大河在唱歌。而黃河確實從《詩經》就開始高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後來,包包、蕭蕭、余曦和我一起在三里屯喝咖啡,絞盡腦汁確定英文名為THE RIVER IN ME。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自己的河,《大河唱》就是THE RIVER IN ME。

《大河唱》從一開始就確定為音樂紀錄電影,以西北民謠代表人物蘇陽為線索,串起與他關係緊密的四位民間藝人。

張進來是銀川一家民營秦腔劇團的團長,“傳承、創新、引領文化發展”,常常被他挂在嘴邊,大家開玩笑説張團幹著民間劇團的事,操著文化部部長的心。

魏宗富是甘肅環縣道情皮影興盛班的第四代傳人,他一邊演戲一邊種地,一邊感嘆皮影要滅亡,一邊在“快手”上做直播,努力拓展著傳統皮影的當代邊界。

馬風山是寧夏固原的回族花兒歌手,老一輩人覺得回族不唱花兒,而老馬他們覺得花兒就是自己心底的歌。

劉世凱是一個非典型民間藝人,他的主要收入來自幹包工頭,陜北説書是他跟著父親順帶學的,雖然不是主業,但老劉依然保持著兩句話抓住台下所有人的超常能力。

有了方向,有了人物,片子就可以開始拍了。開拍前,我們請中國音樂學院專門研究民間音樂的蕭璇老師帶隊對人物進行了三個月的前期調研。蕭老師既是民族唱法歌手,又是清華大學的人類學博士,她的背景可以幫助劇組更好地理解人物、理解音樂、理解文化結構。前期拍攝分四個組,柯永權帶隊跟拍蘇陽,同時也統領航拍整條黃河的特殊攝影組;楊植淳與《搖搖晃晃的人間》的攝影師薛明搭檔,跟拍唱花兒的老馬和唱皮影的老魏;《阿仆大的守候》的導演和淵與《喜馬拉雅天梯》《我在故宮修文物》的攝影師張華搭檔,拍攝陜北説書的老劉和秦腔劇團的張進來。田野拍攝的副産品往往是愛情,攝影師張華就因此與《大河唱》執行導演、人類學博士楊宇菲喜結連理。錄音師則是喬婧與老錢伉儷,這夫妻倆成天樂樂呵呵的,人見人愛。

《大河唱》的拍攝採取長期田野的方式,與拍攝對象同吃同住同勞動,每個月基本按照拍二十天、休息十天的節奏。2016年6月開機,拍攝跨越了夏秋春冬又一冬,四個組加上特殊攝影師王恒一共拍攝了一千六百小時的素材,完成了對黃河流域四種主要民間音樂形式的深描式記錄。《大河唱》的剪輯由經手過《大聖歸來》《喜馬拉雅天梯》《岡仁波齊》的包曉更牽頭,為了達到不同於傳統紀錄片的感覺,剪輯團隊更偏向於由有劇情片經驗的人員組成。剪輯顧問德國人卡爾是《盲井》和《蘇州河》的剪輯指導,剪輯師余曦是杜琪峰《毒戰》《盲探》《單身男女》的編劇,他們與導演團隊通力合作,用十二個月的時間完成了最後的剪輯。

三千年不斷流淌的音樂精神,三年多夜以繼日的電影創作,最終化作一百分鍾大銀幕上的曼妙時光。民歌中那些自由而明媚的靈魂在舊時瀰漫著禮教的空氣中,溫暖了多少孤獨而無助的世人。所以,我們的鄉愁除了舌尖,還應該有耳朵,那就是鄉音與民歌。背井離鄉,每個人的手機裏都應該有一首來自故鄉的歌。《大河唱》,THE RIVER IN ME。

(音樂紀錄大電影《大河唱》同名官方電影書已由樂府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推出。雷建軍為該書作序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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