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
提起胡軍,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金庸劇《天龍八部》中的大俠喬峰,以及不少影視作品中的“硬漢”形象。這些年,雖然他更多因為演影視劇而被觀眾所熟知,但在出身於話劇演員的胡軍心中,自己從未離開舞臺。
出身於藝術世家的胡軍,家中幾代人都與舞臺有著極深的緣分。父親胡寶善和叔父胡松華都是廣為人知的歌唱家,母親王亦滿和妻子盧芳都是著名的話劇演員,女兒九兒也被李六乙導演發掘,登上了舞臺……而他自己,從當年中戲表演係的高才生,到後來北京人藝的演技派;從早年就探索大量實驗先鋒戲劇,到如今挑戰一部部經典名作,他説:“我的根,在舞臺上;我的心,從未離開。”去年11月底,由李六乙導演的莎士比亞經典名劇《哈姆雷特》在京首演,引起轟動。隨後,這部作品前往上海、香港、南京、杭州及新加坡等地巡演,3月31日至4月2日重歸北京,在保利劇院進行最後四場收官演出。
二十年前,我曾在人藝的排練場裏採訪胡軍,剛剛演完備受爭議的實驗話劇的他,眼神是迷茫的,對自己,對戲劇,似乎一時都缺少明確的方向。二十年後,在《哈姆雷特》的後臺,再次專訪胡軍,身披王子長袍的他,眼神比當年堅定了許多。生活中的磨煉與閱歷、成功與幸福,讓他不斷成長,也讓他對戲劇的愛,更加炙熱和成熟。
曾因迷茫而離開舞臺十年
記者:2000年,我採訪你的時候,那時你剛在北京人藝演完李六乙導演的小劇場話劇《原野》。那個戲特別實驗先鋒,引起爭議也非常大。我記得你當時一臉迷茫地跟我説:“我都演完了,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胡軍:嗯,當時有觀眾用一個順口溜兒形容這個戲:“想走走不了,想睡睡不著。”那也是一個比較早的先鋒派戲劇作品了。
記者:在此之前,1998年,你們一幫好朋友還演出了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話劇《保爾·柯察金》,當時看到這個戲的人都非常難忘。但是那個戲票房慘敗,很多人也因此徹底告別了戲劇。
胡軍:是的,賠了40萬。那個年代,40萬,很大的一筆數字了。
記者:感覺那個時候的你,在生活上也有經濟的壓力,在藝術上也得不到特別多理解,有一種找不到方向的苦悶和迷茫。所以在《保爾·柯察金》和《原野》之後,你就離開了戲劇舞臺,開始拍影視了。
胡軍:那個時候可能是迫於生活的壓力,還有各個方面的情況,讓我覺得不對了,再這麼幹下去,不行了。於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把所有的工作重點都轉向了影視,暫時離開了戲劇舞臺。這一離開,就整整十年。等我再回到戲劇舞臺上的時候,演的第一個戲,也是《原野》。
記者:不過十年後的這版《原野》是陳薪伊導演的,是比較現實主義風格的。之後,你又演了林兆華導演的《人民公敵》,在探索性方面就強了很多。現在主演的李六乙導演的《哈姆雷特》,則又往前走了一步。《哈姆雷特》這個戲應該可以稱得上是你這些年在話劇舞臺上的代表作了吧。
胡軍:嗯,可以這麼説。作為一名戲劇演員,能夠演哈姆雷特,是一種榮耀,也是非常大的挑戰。
我從根兒上就是舞臺劇演員
記者:聽説這版《哈姆雷特》的翻譯李健鳴老師,最開始對你來演哈姆雷特是持懷疑態度的。但後來在排練場看了你們十分鐘排練,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看了演出後,她還特別稱讚你演得非常出色,説“這個哈姆雷特成熟、陽剛、強大,有氣場。讚胡軍萬次,罵自己千次。”
胡軍:是啊,她最開始懷疑得一塌糊塗,而且她這個人有話就直説。我們還沒開始排練的時候,她老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還説:“你演哈姆雷特,我到現在腦子裏還沒有轉過來呢!”但是後來,她看了排練和演出以後,專門給我寫了好長的一段文字,向我賠禮道歉。
記者:你的表演不僅讓李健鳴老師改變了看法,而且也得到了觀眾們的認可。如今,這個戲已經全國各地演了這麼多場,取得了成功。這個時候,你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胡軍:鮮花和掌聲對於演員來説,固然重要,這代表了大家對你的認可。但是已經演了這麼多場,我覺得最關鍵的是,你對自己的表現認可不認可。其實整個排練演出的過程,從一開始讀劇本開始,全都是一個在尋找自己的過程。不是尋找自己對這個角色、對這個戲的準確性,而是尋找自己的可能性,尋找自己內心當中是不是真的由心而發的感覺,而不是做作的表演。整個排練過程我都特別喜歡,我一直在“找自己”,而且讓我特別高興的是,我在找自己的同時,我還能做出來,不能光思想到了,但表現不出來,那也很傻,那會更痛苦。
現在這個戲已經演了很多場了,但在很多細節上,我還會不停地有改動;每場演出,我都會有新的嘗試。因為演員在舞臺上是有很多可能性的,而最可怕的就是形成了一種慣性。慣性其實肯定是會存在的,但如果意識到這種慣性的存在,你就會有意打破這種慣性。這種打破慣性並不是説非要怎麼著,而且也不能脫離劇本、人物和整個戲的狀態,不能胡來。對舞臺劇演員的要求是跟對其他演員的要求完全不一樣的,在這個狀態當中,既要保持準確度,還要去尋找自己還有什麼可能性,這也是舞臺對我而言最有魅力的地方。我們在每個地方的演出效果都不太一樣,這也讓我挺興奮的。因為演員在舞臺上跟觀眾的觀演關係是非常直接的,呼吸也好,心跳也好,都是特別有意思的共振。好的演出,會引領觀眾跟你到一個頻率共振,那是最激動人心最幸福的時候!北京最後這四場演出,也像是一個總結。這個戲讓我們看到,經典在現在這個時代,還是有它存在的價值,還是會被大眾接受的,而且接受得那麼好。
記者:你曾經離開戲劇舞臺十年,但很多人都很驚嘆,如今你在舞臺上依然保持著很好的狀態。很多觀眾都是因為影視劇而知道你的,但是看過你演話劇,都很佩服你的戲劇表演功底。這麼多年是如何還保持著對戲劇舞臺的熱情和功底的呢?
胡軍:因為心沒有離開舞臺啊!人家一跟我説什麼“胡軍重歸舞臺”,我就説:“什麼叫重歸啊?我就從來沒離開過!”如果心都離開舞臺了,那回到舞臺就傻了,可能連在舞臺上走路都不會了。其實我根上還是舞臺劇演員,這麼多年,我不管是看劇本,還是分析人物,即使是拍電影電視劇,很多東西在我腦子裏也全都會是舞臺的感覺。並不是説舞臺式的表演方式,而是一種舞臺思維,所以我説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舞臺。就像小孩學自行車,只要學會了,即使20年不騎,但想騎的時候,拿起來就能騎,最多需要適應適應,很快感覺就都全回來了。
不願夫妻同臺
不願女兒當演員
記者:我聽盧芳説,其實你們倆一直不願意夫妻檔演戲的,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同臺過。但《哈姆雷特》這個戲,因為導演覺得特別適合你們來演,所以你們才合作的。但排練過程中,你們倆在家彼此都不談戲,而且你還特意搬到酒店去住了。
胡軍:確實是。因為盧芳之前排話劇的時候,有的時候在家裏讓我幫她對對詞,我只是幫她對對詞,我也不演,結果我倆都能吵起來。所以我就想,《哈姆雷特》這麼大一個戲,排練這麼長時間,我們倆別因為排戲再鬧翻了,那就太不至於了,所以我出去吧。
記者:聽盧芳説,等到開始演出了,你們倆生活中也開始交流戲了。她説有一天,你們倆越聊越高興,把很多話都説開了,感覺特別好。
胡軍:我跟盧芳是夫妻,在生活中比誰都熟。但在舞臺上,我們最開始是生分的。從1995年演完《軍用列車》,這麼多年,我們再也沒有同過臺。而且當年演《軍用列車》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談戀愛呢。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我看過她演的很多話劇,她也看我演的影視劇、話劇,但是兩個人真正在一個舞臺上,那就不一樣了。我是一個演員,她也是一個舞臺演員,我們不能把生活中的熟悉放到舞臺上,但又不能扮生,這種磨合,比和陌生演員合作還要難太多太多了!這裡面就有很多微妙的東西,需要我們不斷去調整、磨合,去找到最合適的感覺。
記者:聽説你不願意讓孩子們從事演藝事業?
胡軍:嗯,特別不願意,尤其是九兒,我特別不願意她當演員。因為我自己做演員,覺得女演員尤其是影視演員,太苦了。我不想她受那麼多苦,但我也不阻攔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想要選擇這個行業,我會把這個行業裏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講給她聽,看你能不能承受,能不能忍受?如果她還是真心熱愛,她不怕,那我也沒辦法,那你就去幹吧!
記者:你自己其實就出身於藝術家庭,父親胡寶善和伯父胡松華都是著名歌唱家,母親王亦滿也是話劇演員。那你父母當年反對你從事藝術行業嗎?
胡軍:沒有,他們都願意我從事藝術。我雖然不願意九兒以後從事這行,但我很贊同九兒現在上舞臺,能夠多經歷、多體驗,對社會的接觸、對人的接觸、對事物的看法,不管以後幹不幹這行,有沒有這樣的經歷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記者:所以更覺得你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保持住自己對藝術的熱愛,保持住還很性情很率真的性格,有美滿的家庭,有特別多支援你喜歡你的朋友,是非常難得的。
胡軍:這其實和我的家庭特別有關係。我們家是軍隊家庭,又是文藝家庭,我從小在這樣一個家庭裏面長大,我一直認為我的父輩比我要厲害,他們的成績一直都是在我之上的。我稱不上是藝術家,但他們都是藝術家,所以我沒什麼可驕傲的,沒什麼可吹牛的,而且我很早就看出娛樂圈是個名利場,所以我交的朋友,彼此都是看重對方真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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