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徵宇
1781年,定居維也納的莫扎特結識了不少音樂家朋友,其中就有優秀的單簧管演奏家安東·施塔德勒。當時,單簧管只是樂隊中的臨時演員,沒有專門的獨奏曲子,席位不重,因而,施塔德勒的日子過得窮困潦倒。莫扎特經常聽施塔德勒吹單簧管,為讓施塔德勒有更多的演奏機會,他寫了一些單簧管與其他樂器的重奏曲,其中就有著名的《A大調單簧管五重奏》,還有歌劇《狄托的仁慈》中兩段抒情曲。
最著名的要數《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不但讓安東·施塔德勒成了主角,還令細瘦的單簧管展現出卓爾不群的美。令人黯然的是,這部協奏曲完成後三個月,莫扎特生命的鐘擺就停止了,造訪人間不過35年。
寫這首協奏曲的時候,莫扎特的經濟和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但樂曲中我們卻聽不到一絲絕望,他依舊是傳遞“快樂”的神仙。對,神仙。莫扎特寫得那麼快(一生有700多部作品),又好,一派花月相逢的純凈和大天真。勞頓的童年、夭殤的四個孩子、大主教的侮辱、維也納的冷落、夫妻倆的病弱之軀……莫扎特也是曆盡劫難的,但他仿佛天生帶有自療功能,遇到挫折,從不高聲咆哮或埋頭哭泣,相反,他總在音樂裏勸慰人,“要相信生活的美好啊”……
他以神明之智,傳遞出生之美好,傳遞出永恒之迷人,莫扎特的靈魂一直孤飛在無人匹敵的天空,那裏,就是天堂。
這部協奏曲第一樂章由弦樂鼓起無數小浪花,單簧管是莫扎特為我們創造的一輪明月,而弦樂鋪墊的瞬間就像《春江花月夜》中的名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登場的單簧管沒有過多的花腔,它優美的音色,很快就將人帶向真摯、光明、燦爛、快樂等與陽光屬性相似的境地。它只要你放空,靜靜地抵達安詳。我腦子裏冒出的四句詩是: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也許這一天,莫扎特與張若虛,他們跨越千百年時空,心曲相通過。
第二樂章太美了,單簧管渺渺而來,喬裝成一位智慧的長者,把內心的往事説與人聽,圓融的聲音把現世給虛化了,不論嘈雜還是幽靜,只留下娓娓的敘説。語調如此平靜,斐然的文采處處隱現,真讓人為之傾倒……聽完,我走到陽臺,看街上的路燈,及路燈下來往的行人,呆呆地,仿佛看完一部跌宕的影片剛剛走出影院,人還在劇中回不過神來……語言止處,餘音不盡啊。
撫慰一顆成年人的心是不容易的,但每次聽完這部《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總覺得在自己的經驗之外,還有另一個生動又充滿希望的世界,世間種種,似也盡可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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