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劇場話劇,傅維伯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
從《絕對信號》到《戀愛的犀牛》,從人藝小劇場到國話先鋒劇場,從大學生戲劇節到北京青戲節,從李六乙到孟京輝、田沁鑫……小劇場誕生三十多年來,每一個標誌性事件、每一個標誌性人物都與這個名字緊緊地“綁”在一起。
曾經的小劇場風向標——北京人藝小劇場前不久被拆了。轟然倒塌的只是建築,這座劇場在戲劇從業者和戲迷心中的地位永遠不會倒塌。傅維伯的小劇場人生也正是從這裡開啟的。
學表演出身卻當了劇場經理
傅維伯是北京人藝學員班的學員,但這個班大部分學員後來都沒有從事表演,傅維伯也一樣,他最初的工作是劇院的舞臺監督。作為北京人藝第一批專業的舞臺監督,傅維伯不僅參與了《小井衚同》《紅白喜事》等經典之作的製作,還見證了第一部小劇場話劇《絕對信號》的誕生。“那個時候戲劇表現形式比較單一,我們看到的戲也都是大舞臺、鏡框式的,小劇場就像是把我們的創作思維撬開了一道縫,有一束光射了進來。”那時候,傅維伯還不知道小劇場將在自己的生命中,佔到何等重要的位置。
過了幾年,他前往日本留學,主修空間設計。學成歸來,正趕上當時擔任副院長的林兆華籌建小劇場。林兆華主張將原來的食堂和一個道具倉庫拆掉建造小劇場。沒多久,以制景車間名義報批的人藝小劇場誕生了。
劇院領導找到傅維伯,希望他去管理這個小劇場,他心裏還不太情願,“我和劇院的人都不懂小劇場管理,誰都不想做。”不過,在幾番勸説之後,他還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任務。當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就此開啟了燦爛輝煌的十幾年。
1995年11月20日,北京人藝小劇場開幕大戲《情癡》上演,第一輪就演了20場。彼時,正趕上其他幾個小劇場因故不能使用,看似簡單簡陋的人藝小劇場,開始見證了中國小劇場發展史上的一段重要歲月。
“北京人藝是中國話劇界的龍頭,人藝小劇場也應該在中國小劇場領域起到龍頭作用。”傅維伯是那種要麼不幹,要幹就一定得幹好的人,“做一件事兒,要是沒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標,我寧可不做。”
從食堂倉庫到小劇場話劇聖殿
多年管理首都劇場的工作經驗,讓傅維伯意識到,最難做的工作其實是“人”。所以,他上任小劇場經理,首先就是改革人事。人藝小劇場固定的工作人員只有三個,一個經理,一個票務,一個技術,服務人員則是從北京各大學劇社招募的志願者。做服務員就能免費看戲,喜歡戲劇的大學生都願意來,因此劇場裏總有一批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傅維伯説,那樣的機會對年輕人非常難得,如今,他們中有的人已經成為活躍在舞臺上的專業演員,有的人已經成為戲劇導演。
按理説,作為劇場的管理者,只要能賺到錢就可以了,但是因為抱著要成為“龍頭”的心思,傅維伯做了更多的工作。
在小劇場戲劇興盛的初期,商業模式還不成熟、叫好不叫座的情況時有發生,對年輕的戲劇創作者影響很大。傅維伯熱情地向他們伸出手,不僅積極幫助他們做宣傳推廣,而且每年還把劇場盈利的一部分拿出來,作為扶持年輕創作者的創作基金、獎勵基金。
導演尹濤的話劇《天上人間》首演後口碑不錯,但第一輪票房並不好,傅維伯就拿自己的錢給他做投資。如今功成名就的導演田沁鑫、孟京輝,當年也都在北京人藝小劇場的舞臺上得到過他的幫助。傅維伯説,自己做劇場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掙錢,還希望能夠多支援一下年輕人,讓他們有信心能夠繼續做下去。
當年,導演李六乙想排演話劇《非常麻將》,但很多人看過劇本都説看不懂。傅維伯接手了這部戲,並借機進行了一次製作體制的改革,實行了少見的股份制製作。這部戲的製作中大家都不拿錢,演出後票房分成,編劇、導演佔20%,何冰、馮遠征、吳剛三位演員各佔15%,負責投資的兩位製作人各佔15%,剩下5%作為工作人員的獎勵。
這部原本在劇院沒有通過的戲,在小劇場一口氣演了20多場,賣出30多萬元的票房。五位主創每人分了幾萬元,演員拿到的收入相當於一場演出費1000多元,而當時在劇院一場演出費才一二百元。漸漸地,人藝小劇場越來越像是一塊金字招牌,演出場次多,演齣劇目影響力大、票房好,所有創作者都把這裡視為小劇場話劇的聖殿。那時,人藝小劇場一年演出場次最多時可達到283場,除去必要的裝臺時間,剩下的時間都有演出。
一顆不服輸的心成就業界傳奇
如果僅有一個人藝小劇場,傅維伯還不足以成為業界傳奇。他仿佛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
2004年,調入中國國家話劇院的傅維伯,開始籌備東方先鋒劇場(現國話先鋒劇場)。2005年,新劇場開業,很快這裡成為可以和人藝小劇場匹敵的新地標。因為深挖潛力,演出場次最多達到336場,有時候一天能有兩場演出。
聽到“金手指”的説法,傅維伯苦笑著説:“哪有什麼金手指,都是一天天硬挺過來的。”到東方先鋒劇場時,劇場連幕布都沒有。劇場樓底下就是興業銀行,他跑去辦貸款,可人家從來沒有見過事業單位向銀行貸款的。最後,好不容易拆借了15萬元,第二個月就交了13.6萬元的房産稅。那時候,工作人員盯一晚上演出,只有10元錢。索要拖欠工資的人,還曾經把辦公室砸了。一開始,市場並不認可這個劇場,實在沒戲演的時候,他乾脆自己投資了一部小劇場音樂劇《玩偶》。
在最困難的時候,之前那些不計回報的付出為他帶來了溫暖和光亮。隨著著名音樂人、導演張廣天在東方先鋒劇場連續做了幾個戲,這個劇場終於被慢慢帶熱了。
眼瞅著小劇場的熱度越來越高,傅維伯也把自己的工作範圍拓展到劇場之外。他參與發起創立並組織了“全國大學生戲劇節”“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體制外優秀青年導演作品展”等專門培養青年戲劇創作者的平臺,黃盈、邵澤輝、趙淼、王翀、李建軍等當今活躍在舞臺上的年青一代導演,都是在這些平臺上成長起來的。
在挖掘優秀青年戲劇人才的同時,傅維伯還非常注重戲劇觀眾的培養。在他主管過的每一個小劇場,價格優惠的學生票都佔到了總體票房的很大比例,“想要培育和健全演出市場、建立長期可持續發展的戲劇文化産業,一定要在觀眾群體的學生時代就培養他們對戲劇藝術的持續興趣和愛好。只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劇場,演出市場才能真正蓬勃發展起來。”
記者手記
退休依舊為中國話劇奔波
如今已經退休幾年的傅維伯,雖然身上沒有什麼職務了,但依然在為中國的小劇場奔波忙碌。接受採訪時,他剛剛從法國回來,“我在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發現,前去演出的南韓、日本等國的戲劇團體都有專門的操作機構,而中國的戲劇團體則是各顧各,這樣很難提高中國小劇場在國際上的影響力!”為了搞清楚到底應該怎麼做,他連續五年去阿維尼翁考察,其中兩次都是自己花錢。
一個退休的老人還對小劇場這種年輕人的事兒這麼熱情,看上去似乎有點難以理解,但傅維伯覺得自己就是有一種責任感,“我是在完成自己的心願和理念,這也是中國戲劇應該完成的追求。中國經濟強大了,但我們的戲劇卻沒有推廣起來,得有人操心,起碼在重大的戲劇節要有中國人、中國文化的亮相,要體現出我們的影響。”
本報記者牛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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