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依弘一天中的“梅尚程荀”

史依弘演繹梅派的《蘇三起解》

今年五一勞動節，京劇名角史依弘可以説是當之無愧的“勞模”。她從下午1點半演到4點，又從晚上7點15分演到10點多，昆亂不擋、文武兼備，唱念做舞連演“梅尚程荀四大名旦”的四齣代表作《蘇三起解》《昭君出塞》《金玉奴》《春閨夢》；最後還返場加唱了一段拿手好戲《穆桂英挂帥》。3000多人次觀眾，共同和史依弘穿越在各個流派、各個故事、各個人物當中，過足了戲癮。

上海大劇院觀眾席可以容納1600人，一般罕有京劇演出敢挑戰這麼大的劇場。5月1日當天，從中午開始就有盛裝前來的戲迷們讓劇院充滿了節日氣氛。其中有不少戲迷是從全國各地趕來的，還有特意從海外趕來的觀眾。也有一些觀眾並非戲迷，但是“梅尚程荀”的名頭吸引了他們，都想看看史依弘到底如何連演四齣名戲、詮釋四大流派的。

下午1點半，演出正式開始。沒有墊場戲，直接正戲開演。第一齣，梅派的《蘇三起解》是史依弘的本工戲，對她而言難度不大。而妙處在於，她沒有選擇《貴妃醉酒》《霸王別姬》等作品來突出梅派的嫵媚典雅，反倒選擇了一個階下囚妓女的人物，卻更讓人看到梅派青衣的高貴端莊——無論歡喜失意總不失態，無論富貴貧寒總不矯飾，如同散發著柔光的明珠一般寶潤光華。

最讓觀眾享受的，是71歲的京劇老藝術家蕭潤年和史依弘之間的默契配合。當年，蕭潤年的爺爺、一代“雅醜”巨擘蕭長華曾經和梅蘭芳先生合作過幾十年這出《蘇三起解》。如今，蕭潤年扮演的崇公道，繼承了其祖父“兩分行氣、一分世故、七分善良”的文醜特點，性格豐滿、層次遞進、老成圓到、詼諧幽默，和史依弘扮演的蘇三一老一少，一諧一莊，你來我往，相映生輝，讓台下掌聲笑聲疊起。

下午兩場令人回味無窮的好戲之後，晚上7點15分，上海大劇院再次鳴鑼開戲。台下依然是滿坑滿谷，大部分是連看兩場的戲迷，而門外還有不少慕名前來等票的觀眾。

和史依弘一同挑戰荀派《金玉奴》的，還有著名崑曲表演藝術家蔡正仁和京劇名丑金錫華，兩位前輩今年同77歲，史依弘46歲，三人相加整好200歲，然而卻演出了一片青春喜氣。不僅史依弘突破戲路，演活了嬌俏可愛、仗義善良的16歲女孩兒金玉奴；77歲的蔡正仁也不再是《牡丹亭》中俊雅瀟灑的柳夢梅，或者《長生殿》中風流深情的唐明皇，而是風雪夜流落街頭頹唐臥倒乞食的落魄書生莫稽。尤其當他接過金玉奴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下豆汁，又認認真真舔起筷子和碗底，那份生動細膩有趣，就連飾演金松的金錫華都忍不住現挂調侃，“明明是個空碗”，但“俞派小生做工就是好！”

最令戲迷關注期待的，當屬最後一齣由劇作家金仲蓀為程硯秋量身定制的程派名劇《春閨夢》，其中“夢境”一場，程硯秋邀請崑曲宗師俞振飛共同創作，水袖翻飛、圓場調度、京昆交融。這也是史依弘自己覺得壓力最大的一齣戲，她為此投入了最多心血和精力，盡可能蒐集了所有該戲的影像資料，反覆研究程硯秋先生留下的錄音資料，並拜訪名師，既向俞振飛之妻李薔華老師請教，又請孫元喜老師排身段，前後學了大半年，後期幾乎是每天一兩遍排練。

當晚，只見二十分鐘前，還是蹦蹦跳跳玲瓏天真的小丫頭，轉眼就變成了愁怨滿懷的閨中少婦，將這“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的意境，演繹得哀怨悱惻、千回百轉，感人至深。尤其張氏夢中和丈夫重逢的一段，蘊含著她對丈夫的關愛與擔憂、重逢的欣慰與喜悅，略帶嬌嗔，又充滿無盡的思念，讓觀眾完全沉浸于角色之中，而忘記了哪門哪派。

香港著名演員汪明荃、羅家英夫婦連看了下午和晚上四場好戲，演出結束後，還特意到後臺看望史依弘。羅家英在微網志中寫道：“五月一日，上海大劇院，欣賞史依弘老師的演出，日夜兩場，傳統京劇，梅、尚、程、荀的名劇！看得很舒服，傳統樂隊，乾淨的舞臺，明亮的燈光，眼睛就是看著演員的每一下動作，眼神，聽著那收放自如，含蓄而飽滿的唱腔。出塞那柔弱而帶剛勁的動作，貼合昭君的身份，蘇三那幽怨眼神，大方的身段，是五一勞動節最好的節目。”

著名翻譯家、劇作家李健鳴以前並非戲迷，這次看了史依弘的演出後極為感動，她感慨道：“史依弘選擇了梅尚程荀的四個摺子戲，塑造了四個命運和階層都不同的女子，這四個悲劇中的女子都擁有一種非常確定和堅定的內心力量，讓我流淚，讓我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