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交響樂團在布達佩斯李斯特音樂學院音樂廳演出。
作者:劉元舉(遼寧省作協副主席)
金色,既是秋天大自然的主色調,亦是深圳交響樂團在金秋時節展開的“一帶一路”音樂之旅的主色調。音樂是心靈的溝通方式,深圳交響樂團按“一帶一路”倡議,將一條“音樂絲路”鋪至歐洲四國,在不同文明之間搭建起了一座金色的橋梁。
秋日出行歐洲,駛出機場,一眼就被綠色林帶間的傘狀金色所誘,銀杏樹想必飽吸秋風光照,才會通體放亮。最美的是那些金箔般的葉子,即便落在濃綠的草地上,每一枚都能照亮地面。風刮來時,這些葉片會有節奏地躍動,不禁令人聯想到音符的律動。
一支近百人的交響樂團,浩蕩的隊伍,三輛大巴擠得滿滿登登。好多樂器是受不得委屈的,它們要佔個座位,比如大提琴,上飛機時也要像人一樣購票。更大的低音大提琴就帶不上飛機了,只能托運或者在當地租借。許多樂器都要隨身攜帶,管樂都有精緻的小皮箱包裝。隨手打開小箱子拎出一個銅管,都會發出金光。大號最亮,圓號也不弱,長號伸展間就是一道金光照耀。小號也是個個閃亮;而巴松管、英國管等雖屬木管樂器,但那長長筒臂鑲嵌著精美的金屬線,縫隙間都會透出縷縷貴氣。還有長笛,那排有如紳士胸前金色紐扣般的按鍵,金豆子似的起伏著光斑。單簧管、雙簧管雖然沒有鑲金,但銀亮的質地吹奏起來,照樣盈顫光芒,特別是與長笛合奏時,如同金蛇飛舞。
當然,還有打擊樂種種震顫的光燦質地,可以説,如果沒有金色,就不會形成交響樂空間的輝煌融蕩。就如同我置身於歐洲那些巴洛克風格的豪華音樂廳,被來自穹頂和四週的繁縟裝飾弄得目眩神迷之時,禁不住對金鱗金翅發出驚嘆一樣。
琵琶演奏家章紅艷在奧地利克拉根福特音樂廳排練現場。
金色的多瑙河
我們完全被施特勞斯那首《藍色的多瑙河》所惑。站在布達與佩斯之間凝睇多瑙河中游那婀娜身段時,便一直困惑于河水何以沒有一點藍色。倒是兩岸那些沐雨經霜的樹葉婆娑著,在陽光照耀下閃著金色光斑,而這光斑投到河面上,平添幾分金色。特別是夕陽直接鋪在寬闊的河心時,一條燦爛耀眼的光帶,就隨著遊艇的搖動而金紋融蕩,滿河流金溢彩。
自中國樂團開始國際巡演以來,深圳交響樂團(以下簡稱“深交”)是第一個登上柏林愛樂音樂廳、布拉格斯美塔那音樂廳演出的中國樂團。深交還在巴黎榮軍院聖路易大教堂應邀演出,這也是開了亞洲職業樂團的先河。近年來,深交多次出國巡演,尤其去年在義大利、斯洛維尼亞、羅馬尼亞等國的演出贏得了一路盛讚,並留下了深遠影響。於是,今年這支備受讚譽的交響樂團再度應艾米莉亞羅馬音樂節協會邀請,專赴匈牙利、奧地利、斯洛伐克和捷克四國進行四場演出。而首場就在李斯特音樂學院音樂廳拉開帷幕。
1907年建的布達佩斯李斯特音樂學院音樂廳,有著百年積澱的沉穩與篤定。隨著深交百人兵團進入,燈光如從天堂傾灑,剎那間照亮大廳,金碧輝煌。仰望上方,所有的線條都在綻放金光,最晃眼的顯然都是金色,但最耐讀的卻是那些底部的黑灰色“軟包”,讓金色的四壁與穹窿有了沉靜的根基,像那種精裝書,皮質,配有金線,把四週所有的浮躁統統吸納。置身其間,你會感到格外安靜,恬然。
當交響樂響起時,如雷轟鳴。深交藝術總監林大葉在走臺時,一再問台下聲音是否太響。團長聶冰經驗豐富,他堅信沒有觀眾的空曠場地和真正演出時坐滿觀眾時是不一樣的。果然,當晚布達佩斯主流觀眾坐滿了這座典雅華貴的音樂廳。這些資深的觀眾顯然沒有想到,一個中國地方性的交響樂團居然會發出如此美妙的聲音,他們如癡如醉,完全被震撼了。
大提琴手秦立巍沉醉於演奏。
從第一首暖場曲裏姆斯基-科薩科夫的《西班牙隨想曲》開始,我就屏住了呼吸。這首作品讓我聯想到了毛姆的《西班牙主題變奏》。毛姆的隨筆式遊記,看似平和揶揄,從街頭信筆開河,發隱擿伏,隨心所欲,但其內涵之深韻則飄逸而出。毛姆對文字無所不能的駕馭,就像裏姆斯基在隨想曲中對各種樂器的性情把控,激濁揚清,風雲幻化,尤以節慶的歡快喜悅見諸興致。我喜歡那種晨曦,那種晨風之境,還有晨歌相伴,賞心悅目。
五個樂章差不多按時辰為序一氣呵成,中間沒有停頓:第一樂章晨歌,是西班牙北部阿斯圖裏亞斯地區用來迎接日出的傳統舞曲,富有令人興奮的節慶色彩。第三樂章又是晨歌,再現了第一樂章的旋律,但在配器和音調上有所不同。首席張景婷的小提琴獨奏呈硬朗風格,弓弦遒勁,又不失柔情。
終樂章為阿斯圖裏亞斯風格的“凡丹格”,是阿斯圖裏亞斯地區一種富有活力的舞曲。在這一樂章中更加強烈感受到裏姆斯基的才氣,自然優雅地融匯了第一樂章晨歌的主旋律,並將其再次閃耀于樂章的尾部,也即整首隨想曲的重現,回味繞場。
歡愉酣暢的16分鐘開篇效果驚人,觀眾的活躍情緒蓬漲全場。
大提琴手秦立巍的埃爾加E小調有著高屋建瓴之勢,長槍短劍遊刃有餘。他臂長弦柔意韻綿長,揚弓結束時呈躍馬狀。台下800位匈牙利主流觀眾被他牽上了激情航程,於是,布達佩斯的掌聲帶著強烈的地域特色,開始了行進節奏:熾熱、飽滿、甚至奢華;漸強,增強,雄厚壯闊!儒雅的秦立巍謙遜虔誠地反覆謝幕後,欣然再度命筆安可:第一首義大利蘇利馬《自省》。宗教、救贖、靈魂……幻若“晚禱”聲中,依稀感受到英國詩人霍普金斯的十四行詩——“苦到極致/不會再有。/悲傷的頂峰已經翻過,/更多痛苦奈何,/早前苦痛耐過,/折磨更猛烈。/安慰者啊,/在哪,/哪才是你的慰藉?”
秦立巍帶有吟誦的長調,嗓音與琴音絲絲縷縷浸入百年李斯特音樂廳那精緻的四壁縫隙間,與復古浮雕還有金鱗金線一同迴環縈繞。
最動人心魄的是匈牙利觀眾的掌聲,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專業的現場掌聲:八百位主流觀眾,也是資深欣賞家,其掌聲形成獨特風格,齊步踏奏,不疾不緩卻極有耐性,如同咬定青山,絕不放鬆——秦立巍再來一曲普羅科菲耶夫的《進行曲》。
上半場在秦立巍的收弓間,音樂會達到了第一個高潮!第二個高潮是由林大葉掀起的。與以往不同的是,他不是靠激情巨浪撼動三軍,而是在精準輕指間,將深交的深邃底蘊,耐心地開掘出詩意來。
深圳交響樂團在布拉格的演出海報
《交響舞曲》是拉赫瑪尼諾夫晚年的最後一部作品,也是他內心最糾結最複雜的情緒交織,深刻還是扭曲,創新還是蹩腳歷來見仁見智。林大葉乙太極“神功”撥動千鈞,雲淡風輕的肢體語言,中西文化融匯的詩人氣質一一傳遞給樂隊:長笛厚實的音韻,雙簧管晶瑩的浪漫語氣,單簧管深刻的咏嘆,還有加弱音器的代東宇讓小號張弛有度,魅力四散。圓號的音響豐富豐沛,盪氣迴腸。深交管樂手們的出色發揮,盡顯深交管樂的豪華陣容。
最精彩的是林大葉在觀眾有如密碼般一致的雄渾掌聲中加演的安可:鮑元愷的《高山青》。這輕盈豪邁、優美舒暢的中國旋律剛一結束,現場觀眾便掀起了更大的轟動浪潮。在更為熱烈的掌聲中,深交再奏一首《良宵》。還是中國的音樂,不僅與前邊幾首西洋音樂一樣大受歡迎,而且把音樂會推向了更大的高潮。良宵美景令人沉醉。
那一晚,我幾乎無眠。我聯想到白天在多瑙河上感受到的漁人堡、馬加什教堂、國會大廈,還有兩岸層林盡染的植被。其實從白天到夜晚,我幾番散步河畔,讀懂了多瑙河的肌膚:確實沒有藍色。一切的色彩不過是人為附鑿或生硬強加,只有星辰月光,晚風柔拂,東西方文化、古典音樂,深交神韻,方有經久之回味。
琵琶聲聲架起金色橋梁
深交的第二站是奧地利的克拉根福特音樂廳。這座音樂廳就在馬勒的那間著名的山上小屋——創作間附近。深交全體人馬跋山涉水,穿越次生態大森林,一身大汗地來到這個靈感彌散的森林小屋。樂手們感慨著馬勒居然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創作出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交響曲。
或許是帶著這樣的靈感,樂手們走進了山下的克拉根福特音樂廳,情緒飽滿地開始了第二場演出。600張門票十分暢銷,因此又加售了二樓的座位。當晚的音樂會由中國著名指揮家傅人長執棒。我總感覺從傅人長的背影看去,很像小澤徵爾,他輕盈的律動式肢體充滿音樂語言,可謂靈光飄灑。他以《練聲曲》開奏。第二首《西班牙隨想曲》。第三首開啟了中國敘事——由中國著名琵琶演奏家章紅艷出演周龍編創的琵琶協奏曲《霸王卸甲》。她身著宋錦織造的紫紅色演出裙,懷抱琵琶,俏麗的臉上有著含蓄的微笑。她像個布道者,一路背負著沉甸甸的琵琶,一路慷慨悲歌——高奏著穿越神州大地千年的鐵血愛情故事。
尤其令我心靈震蕩的是第三場:斯洛伐克國家廣播電臺音樂廳的那場直播演出。她換了一身寶藍色裙子,更加東方,更加古典,更加嬌媚。
舞臺一側有著自上而下的臺階,當她從上面款款拾階而下時,其美貌有如從雲端而降的飛天。
布拉迪斯拉發時間9月26日晚,深交開始了第三站巡演。跨越膚色的音樂語言、東西方合璧的曲目編排,以及樂隊與獨奏家們的傾情奉獻,在異國他鄉取得了轟動效果。一曲琵琶協奏曲《霸王卸甲》,在章紅艷的神指飛掠間,既壯懷激烈,又纏綿繾綣,以穿越千古的神力,為布拉迪斯拉發觀眾演繹了一場感天動地的中華史詩,其大悲大美,勾魂攝魄般讓斯洛伐克廣播音樂廳內的千余觀眾如臨垓下之戰……
以音樂敘事的方式講述遠古的中國故事,外國人聽得懂嗎?
現場安靜極了。章紅艷懷中的琵琶藏有雄兵百萬。她那氣吞山河的巾幗氣概在氣定神閒間收放自如,張弛有致,一派寵辱不驚狀。經驗豐富的深交樂隊,大手筆鋪排了瞬息萬變的古戰場,一種不祥之兆縈繞開來。號角起處更是令人心驚肉跳。全靜時,呼吸都聽得見。章紅艷蘊足氣脈,突然一個強度輪拂,碎了天地,碎了山河;重復性彈奏,更是聲聲驚魂;配以低音鼓震鳴,最悲的色彩鋪排開來。雙簧管的柔音似乎給了點光亮,卻又被琵琶接續的傷痛替代,摧肝裂膽。
琵琶應該是中國樂器中最具備悲情色彩屬性,也是最擅長史詩氣魄敘事的。章紅艷長槍短劍,十八般武藝盡在股掌之間。首席張景婷的獨奏,配以深交外籍大提琴首席卡倫的深沉音色,那種人性深處的揭示,那種生離死別之刎,琵琶聲聲,江河嗚咽。
到了結束之時,琵琶聲音一弱再弱,猶如流淌的英雄熱血逐漸滴盡,凝固冷卻,萬籟俱寂。
最精彩的一幕出現了。在觀眾極其熱烈的掌聲中,琵琶大師反覆謝幕後再次坐下來要加彈一首安可,琴弦卻突然斷了,她無法續奏——真乃悲徹骨,弦繃斷……
然而,筆斷意連,觀眾仍在期待之中。直到下半場那曲輝煌的拉赫赫瑪尼諾夫的《交響舞曲》隨著林大葉的一個上揚式收攏,結束了全場後,章紅艷終於讓斯洛伐克觀眾如願以償地再聽一曲《大起板》——其技巧與音樂,在她的指下酣暢淋漓。這是一種琵琶美音的真正傳播,而通古達今的“一帶一路”文脈,就在這小小的琵琶聲中,有了真切的銜接與精美的再現。
秦立巍出場演奏的埃爾加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也是蘊藉著深層悲傷的曲子。特別是在琵琶帶來了那麼濃郁那麼深的悲情之後,觀眾有了更高的期待。這一次,他顯然比在布達佩斯的第一場有了更好的發揮。特別到了第二樂章,秦立巍真正“入戲”,綿綿悲情,非常深入,其弓仿佛在緩慢中拉動傷口,悲傷到了極致。
布拉迪斯拉發的觀眾今晚太亢奮了。他們太喜歡鼓掌,他們不斷站起來鼓掌。最熱烈的掌聲出現在壓軸的《交響舞曲》。
林大葉充分調動了樂隊,讓這部經典作品有了令人信服的詮釋。觀眾的掌聲形成潮涌。有站著拍的,也有坐著鼓的,一如波濤起伏。
章紅艷在演出結束時慨然道出心聲:琵琶原本是通過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的彈撥樂器,被注入了中國文化內涵後,成為極具代表性的民族樂器,現在又通過“一帶一路”傳到世界各地,這是一條非常奇妙的音樂傳播之路。音樂是心靈的溝通,是比語言更為直接的溝通方式。琵琶能文能武,文可寫景寫情寫意,武可擁有超越弦樂的爆發力。只有了解了這些樂曲的內涵,你才能知道你擁有的傳統是多麼好,在傳播的時候才能充滿自信。
走不出的沃爾塔瓦河
看到沃爾塔瓦河,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太美了!美在哪?哪都美。接下來三天,天天轉到了河邊,説不清從哪個古舊幽深的石板巷子出來,就又看到了橋,看到了河,看到了遊艇和小劃子,看到了岸上的樹木,如七色盡染,鮮麗迷人地倒映水中,為河面鋪上了斑斕彩帶。站在高處拍照,更是多處見到河流,被一大片的紅瓦房子簇擁著,美得失真。
多次傾聽《沃爾塔瓦河》。開篇笛子的那種悠揚音色如水拂面,那麼圓潤的水音兒,既滑潤疏朗,又綿密綺麗,將大河的發源處精緻地描繪出來:泉眼如乳滴,在長笛的悠揚節奏中滴成溪流涓涓,而後一轉,如同一陣春風吹來,河面瞬間漾蕩起遼闊,交響情思織體張弛有致,豪邁流淌。弦樂的厚實音色不斷深濃著。節奏無比自豪,那種源自大自然深處迸出的自豪感,在優美超邁的演奏中昂揚著旋律,浩歌萬里。真是太飽滿了,太從容了,太美妙了。只有真正讀懂這條大河的人,才可以創作出這樣豐沛的語匯。
安靜的斯美塔那。我們都激動成這樣兒,你卻有著深刻的嚴肅。無論是在墓碑上的浮雕側面像,還是在一些圖片中,窺視到的斯美塔那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面孔。也許他有著太多的悲傷,而絕不是太多的淺表層的快樂和幸福,才寫得出這首世人傳誦的《我的祖國》,才能夠讓他的“沃爾塔瓦”流淌出如此神韻天籟!
還有在墓園深處的德沃夏克。你如此豪邁地寫出了經天緯地的大作《自新大陸》,它響遍世界,你該得意地翹起你的濃密的唇須,然而,你卻一臉悲情地坐著,直至凝固。你的眼睛在陽光半遮半照中,形成一道界線,我既看到了你的明亮的一面,又看到陰鬱的一面。那是你的豐富還是對世界多彩的映射?就像那條屬於你們的母親之河,它的美麗其實有許多都屬於兩岸的風光折射與映照,還有往來的嬌美的五光十色的遊艇,還有岸邊的一群優雅舒展的白天鵝,漂浮在水面的優哉之間,已有遊艇蕩起的水波漣漪,從腹下掠過,輕盈舒暢地彌散開來,融入更有韻律的遠方。
河岸更加耐讀。不時會撞見“卡夫卡”。不僅在城市廣場有著卡夫卡的出生地,大玻璃窗上貼有他的黑白頭像,在遊人如織的風景地帶黃金巷內,更有他的寫作間:那個標有22號的藍色小屋。這個小屋跟馬勒的森林小屋面積相差無幾,但同樣是他們的最具靈感的空間,卡夫卡在此寫出了著名長篇《審判》《城堡》《美國》等,這裡擺放的一片精裝書籍中還有他的《變形記》。我是從封面上的那個豐碩的甲殼蟲上辨認出來的。
深交是27號到達布拉格,29號晚上在斯美塔那音樂廳進行第四站的演出。
這是我所見過的最華麗最耀眼的音樂廳,沒有之一。它的美近乎妖冶。穹頂的每一個橢圓形的彩繪或花窗,無一不是巴洛克時代最繁華最富麗的語匯,鋪金堆彩地呈獻給了那些天使和女神。她們或大或小的造型,附體在每一處雕塑、壁畫、燈飾之中,並活躍著呼吸著,默默講述著紛紜繁複的故事。天上人間,歷史今天。
時間追溯到1997年。深交一行80人第一次踏出國門。他們在德國和捷克成功演出了6場音樂會,成為第一個登上布拉格斯美塔那音樂廳的中國交響樂團。那一次在老一代指揮家姚關榮的執棒下,演奏了鋼琴協奏曲《黃河》、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以及西貝柳斯《E小調第一交響曲》,這成為深圳乃至中國交響樂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也成為深交人今天的自豪與美談。
事隔20年了,同樣是秋天,滿目的金色,不僅耀眼於沃爾塔瓦河畔的林帶,更讓斯美塔那音樂廳的金色裝飾愈加生輝。就連深交當晚的演出海報與節目單都有著金色的鑲邊。深交果然不負眾望,不負這20年來的成長與積澱。在“80後”少帥林大葉的率領下,在“85後”的樂團首席張景婷卓絕技巧與人格魅力的雙重影響下,百位樂手牢記使命,苦心孤詣地為傳播中國聲音、中國文化而傾心盡力。他們以精湛的技藝向捷克觀眾展現了中國交響樂團的美麗風采。
音樂會首曲還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練聲曲》,接下來是裏姆斯基的《西班牙隨想曲》。這都是聽眾熟悉的曲目。章紅艷更加自信地再度登場。一曲《霸王卸甲》挾電攜雷,似乎有著更大的衝擊力,讓捷克觀眾“驚濤撲岸”,久久不願結束上半場。
於是,章紅艷又加演了一曲由民歌改編的琵琶獨奏《送我一朵玫瑰花》。這是輕盈愉悅、柔情萬種的中國抒情曲,好聽耐聽,如詩如畫,從章紅艷的纖巧指間撥蕩開來,恍若撥響了沃爾塔瓦河面。波紋黏稠漾蕩時,我分明看到了對對情侶的倩影。
更加神采飛揚的下半場,拉赫瑪尼諾夫的《交響舞曲》再度掀起波濤浪涌,久久無法平息。林大葉深情地告訴觀眾:“20年前,我們深圳交響樂團第一次歐洲巡演就是在這個音樂廳。現在,我們又回來啦!”
一語帶來了電閃雷鳴。更大的掌聲和歡呼聲。
激情的林大葉迅疾轉身,瀟灑揮起了《高山青》和《良宵》。
中國駐捷克共和國大使馬克卿上臺與演奏家合影留念,她感慨地説:“你們代表了中國交響樂團的一流水準,這場演出不僅讓大家欣賞到了美妙的音樂,更重要的是把中國的文化符號傳遞給了捷克觀眾。”
亞美尼亞駐捷克共和國大使Tigran也發出如此感言:“演出太精彩了!中國的交響樂團水準非常高,雖然我從未去過中國,但你們的高水準演奏以及樂曲中呈現的中國風情讓我對這個東方國家産生了熱切的嚮往。”
次日,我們就離開了布拉格。當大巴朝機場駛去時,我不斷地感覺窗外有光亮閃閃的水面。沃爾塔瓦河在尾隨著我們。來的時候,我怎麼趴在窗口尋找就是找不見河的影子,而離別時,這河卻像一條會跑動的大魚,不時地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一閃即逝,但是卻在不斷地閃失之間,讓我對這條河有了更多的眷戀。陽光格外強烈,河與岸皆為金色一片——説來奇怪,我的耳畔沒有迴響著斯美塔那的《我的祖國》旋律,而是回蕩著鮑元愷的《高山青》。
(照片均係作者所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