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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裏巡山日記 | 憾別可考湖

發佈時間:2024-01-31 19:28:35 | 來源:新華社 | 作者:王金金 | 責任編輯:丁泉蓮

翻雪山、穿冰河,在可可西裏無人區持續行進200多公里後,新華社報道團隊與可可西裏巡山隊員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可考湖畔的幸福溝。

“今晚在這裡紮營過夜。”巡山隊員詹江龍指著前面一處山坳説,幸福溝的幸福之處在於,這裡是可可西裏極少有淡水的地方,背風處還蓋了一棟活動板房作為營地,算是無人區的“星級酒店”。

但當記者到達營地時,眼前的一切很難讓人感到幸福:微微傾斜的山坡上坐落著一棟不足50平方米的活動板房,房間內只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張木桌子。同行同事的手機顯示,這裡海拔4950米。

(詹江龍(右二)和同事在可考湖幸福溝搭帳篷(1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張宏祥攝)

此時,營地室外溫度直逼零下40攝氏度,呼嘯的寒風讓人睜不開眼。顧不上休息,巡山隊員迅速從車上卸下裝備,將鋼釘用力敲進地面,一頂橘色的帳篷在活動板房前快速撐開。詹江龍對我説:“今晚你們和隨行醫生住在房子裏,隊員們住帳篷。”

與極寒環境相比,這頂帳篷“薄如蟬翼”。搭好帳篷後,巡山隊員欽饒南江將一個酷似老式沙發墊的布袋拖進帳篷:“這個‘馬搭子’就是我們的睡袋,裏面裝了棉花,最中間套了一個棉睡袋,這樣暖和點兒。”

(這是巡山隊員在可可西裏可考湖幸福溝過夜使用的帳篷和睡袋(1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王金金攝)

(這是巡山隊員和記者在可可西裏可考湖幸福溝暫住的帳篷和活動板房(1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王金金攝)

晚上八點多,可可西裏陷入黑暗,巡山隊員在活動板房內支起灶具,準備燒水做飯。為了讓鍋底更好受熱,他們輪換著蹲在地上,舉著汽油噴燈對準高壓鍋底部加熱。

(在活動板房內,詹江龍用汽油噴燈加熱高壓鍋(1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王金金攝)

不知為何,記者兩側太陽穴突然像遭受重擊一般疼痛難忍,吸過氧氣後,血氧飽和度始終在70%左右徘徊,不見好轉。隨隊醫生、青海大學附屬醫院第五批對口支援玉樹市人民醫院醫療隊隊員趙乾對我説:“你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一定要考慮好,到底要不要繼續巡山。”

按照巡山計劃,再過一夜,巡山隊就能到達行程中最重要的地點——太陽湖。

如果説,可可西裏是全球生態版圖中一處熠熠閃光的坐標,那麼太陽湖則是可可西裏數十年保護歷程中一座可歌可泣的豐碑:1994年1月18日夜,為保護藏羚羊,環保衛士傑桑·索南達傑在太陽湖附近不幸遭遇盜獵分子襲擊。人們發現他時,他已在零下40多攝氏度的風雪中被塑成了一尊冰雕。

飯後,巡山隊員和採訪團隊在活動板房開會討論去留問題。作為團隊中唯一的女記者,抱著到達太陽湖的執念,我説:“夜裏山路不好走,我想撐撐看,如果明早身體還是很難受,我們就撤出去。”

也許是高原反應過於強烈,後來大家討論了什麼,我大多已經忘了,只有兩句話令我印象深刻:“難受不要忍,我們馬上走,生命至上。”“太陽湖今年在,明年也還在,以後還能再來。”

(尼瑪扎西(前)在可考湖給巡山車輛加油(1月19日攝)。新華社記者張宏祥攝)

坐在車裏,隨行同事遞給我幾粒丹參滴丸含在舌下。又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橘色帳篷不見了,巡山隊伍整裝待發,準備走出無人區。背著月光,巡山車隊行駛在茫茫無人區,第一輛車由被稱為“可可西裏活地圖”的巡山隊員尼瑪扎西駕駛。大約行駛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尼瑪扎西突然停車,透過車燈,記者看到,他下車雙手捧起一隻飛不起來的小鳥,放在了遠離車隊的地方。

第二天,巡山隊伍平安回到格爾木市區後,隨行醫生、青海大學附屬醫院第五批對口支援玉樹市人民醫院醫療隊副隊長慕莉蓉告訴我,昨天晚上離開幸福溝時,尼瑪扎西血壓值達到182/112毫米汞柱,屬於三級(重度)高血壓,非常危險。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頭一緊。記得在卓乃湖巡護時,尼瑪扎西説過這樣一句話:“口袋裏裝著止疼片,腦海裏印著可可西裏的地圖,只要隊伍需要我,我隨時都能出發。”

因為身體原因最終沒能抵達太陽湖,我感到十分遺憾,但有這樣一支巡山隊堅守在無人區、守護著高原精靈,我想我已經看到了最美的可可西裏。

(記者 王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