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新訓女兵連的故事：71個女孩的“兵之初”是怎麼樣的？

新戰士們走進英模林，現地感悟革命英烈的英雄事跡。

高原初冬，銀裝素裹，分外妖嬈。火箭軍某基地新訓女兵連就鑲嵌在這群山褶皺中。

前不久，今年秋季入伍的71名女兵踏入這片軍營。充滿朝氣的火熱營盤裏，她們在新訓骨幹的帶領下，摸爬滾打、加鋼淬火，完成由地方女青年向合格解放軍戰士的蛻變。

隨著軍人逐漸成為社會尊崇的職業，我軍兵員素質逐年提升，越來越多的高學歷青年從菁菁校園進入綠色軍營。今年該基地71名女兵中就有70名大學生士兵，在部隊高強度訓練的現實衝擊下，她們能否堅定初心意志，融入部隊熔爐，完成淬火歷練？而我們的帶兵骨幹在面對高學歷士兵，又該如何適應轉型，讓好苗子在高原發芽生根？

新兵連來了四個“女導演”

新訓工作已過月余，照往年工作經驗，指導員任冰冰開始籌劃著元旦文藝晚會的事了。作為一名“老政工”，練用“四功”早已烙印在她舉手投足之間。從新兵入營那天起，她就和每一名新同志嘮起家常，恨不得把姑娘們家裏七大姑八大姨都問個底兒掉。

此刻，一名名新兵檔案在她腦海中飛快翻動——劉柯欣從3歲起就習練武術，腿能踢到門框上；魏瑛綺從小學習舞蹈，可以讓她帶個歌伴舞；宋瓊、劉婷婷、任研有美術底子，可以繪製舞臺背景——可壓軸大戲卻讓她眉頭緊鎖，“該找什麼樣的人，演什麼樣的節目呢？”

新兵宋瓊、劉婷婷、任研有美術功底，她們利用課餘時間為連隊繪製壁畫。

突然，她眼前一亮，新兵崔遠博是南京農業大學話劇團成員，吳雲舒、孫榕分別為青島大學、淮陰師範學院廣播電視編導專業，何不讓她們幾個搞一台話劇？正在連部交新訓新聞稿的新兵陳童聽聞，當機立斷來了個毛遂自薦。

看到陳童想要參與，任冰冰並未意外。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不僅是拿了南昌航空大學新聞學、法學雙學位的“學霸”，而且還是一名“準研究生”。

初次談心時，這個為當兵放棄讀研的江蘇姑娘就給任冰冰留下深刻的印象，“研究生可以再考，今年再不當兵我就超齡了！我太爺爺輩有2人分別犧牲在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場上，從小家裏人對部隊就有著特殊的情結……”任冰冰記得，這個小姑娘決然從軍，還因一個浪漫的校園約定。

原來，早在校園時期，陳童和男朋友懷著共同的國防夢想走到一起，兩人約定，畢業後一定參軍入伍。然而，成績優異的陳童雖報名參軍，但也報考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研究生。男友在2017年考入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警官學院。看到戀人在部隊的進步，陳童心裏百般焦急，最終在面前的研究生入學通知書和入伍政審通知書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

就這樣，四個“女導演”聚首，一台名為“軍旗 傳承”的話劇應運而生，而屬於她們的軍旅大戲，正拉開帷幕。

“兵媽媽”眼裏的這屆兵

“兵媽媽”這個稱謂不是指向哪一個人，而是這屆新兵對於所有帶兵骨幹的特殊昵稱。

“別看連長整天兇巴巴的，那天用命令式的口吻讓我穿上毛褲，跟我媽媽一模一樣……”睡前“臥談”時，新兵王姜慧剛一開話茬，姑娘們立馬七嘴八舌起來。

像這樣的例子，在新兵連數不勝數。連長祁思晚上查鋪時總是躡手躡腳地為新戰士掖上被角；二班班長李潔蓮打飯時總是在自己的湯碗裏多打點“給班裏新兵加個菜”；七班班長張新玉拉著體能不好的新戰士跑圈……骨幹們傾心澆灌，源自一場帶兵骨幹牢騷會。

因為剛入軍營時，“兵媽媽”們眼裏的這屆兵，卻是瑕瑜互現。

第一次拉動，很多新戰士背包打不牢靠。

2011年入伍的排長徐麗娜，曾當戰士8年，榮立兩次三等功，提幹後在陸軍工程大學完成本科學業。聯想起她的“兵之初”，這屆新兵民主意識強、敢於表達自己、敢問“為什麼”令她感慨萬千,“我當新兵時，打電話要在電話亭旁排長隊，輪到自己時，基本上只跟父母簡單問候就該下個人打了。現在的新兵除了週末，周內還有半小時與家人視頻。即便這樣還有人問我，為什麼她們要上交手機……”

對此四班班長辛亞楠持不同意見。2018年，她離開蘭州工商學院步入軍營，面對這些充滿朝氣的學妹們，她甚至有些羨慕，“我那時一見班長就結巴，現在的新兵上臺演講頭頭是道，很多我們下連才培養的能力，在她們身上‘與生俱來’……”在她看來，這屆兵學歷高、思想活、腦子快，正是她們的優長之處。

“71名新兵有70個大學生，這其中還不乏雙一流重點大學、雙學位以及研究生士兵……”祁連長介紹，很多新戰士比骨幹學歷高，有的甚至比骨幹年齡大，“倒挂”現象讓很多帶兵骨幹苦不堪言，很多以往的帶兵經驗“使不上勁”，亟需與時俱進，加速轉變。

這屆女兵帶兵骨幹均來自該基地通信團。團領導王金龍主任知道此事後，立即召集骨幹暢談帶兵體會，吐槽矛盾問題。

“文化雖高，但團結協作意識弱，集體榮譽感不強”“多才多藝，有號召力，很多活動她們自己就能組織”“有思想，眼睛裏有光，思想教育要不精心準備根本打動不了她們”“00後的圈子我這個80後真是難以融入”……一時間褒貶不一，團領導穿針引線，大家逐漸形成共識——唯有提升自信、尋找共鳴、以情帶兵才能真正走進這批新兵內心。

指導員任冰冰經常和新戰士們談心交心，做好心理疏導工作。

面對這屆兵，班長張新玉原本很沒底氣。大專學歷的她，在工作之初畏手畏腳，生怕那句話講得不對。一次班裏新兵正討論熱烈，她本想乘此機會和大家打成一片，沒想到新戰士一句“我們聊的大學專業上的事，班長你不懂”讓她啞口無言。後來，她憑藉出色的軍政素質漸漸找回自信，“臥談會”上分享軍營趣事、往事，逐漸培養起她與這群高學歷戰士們的共同語言。

最後的高中生

新兵魏橋佳是本屆女兵裏唯一一名高中學歷兵，同時也是年齡最小的。

今年七月，魏橋佳因高考成績不理想而選擇復讀，正在火箭軍某旅服役的姑姑勉勵她不要灰心。看到姑姑在部隊這麼多年的成長進步，魏橋佳心底萌生“在部隊好好鍛鍊”的想法。

她沒想到的是，第一次條令考試，別人拿“雙百”她連題都沒做完；第一次測3千米跑，她掉在隊伍最後……面對同批戰友身上的種種光環，她無論智慧還是體能都沒有優勢，這讓她一度既自卑又內向，“測3公里那天，我感覺沒指望了，去指導員那裏哭了一下午……”

魏橋佳不知道的是，從她第一天來到這座營盤，連隊骨幹就“盯”上了她。如何幫助這名高中生戰士重拾信心，成為全連一個不可言説的“公開秘密”。

為幫助魏橋佳克服畏難情緒，指導員任冰冰帶她走進英模林，給她講述黃繼光、邱少雲等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跡，鼓勵她“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為提高她的軍事訓練成績，班長辛亞楠耐心講要領、做示範，一遍不行就再來一遍，直到她熟練為止；為加快她重新建立自信，連長祁思更是每逢魏橋佳訓練有起色時就及時表揚，讓她品嘗付出後的收穫……

在各級骨幹、身邊戰友的鼓勵幫助下，小姑娘暗暗發狠，激發出一股不服輸、敢拼搏的執拗勁。白天她主動加訓加練，在跑道上揮灑汗水，夜裏她挑起檯燈，在別人都進入夢鄉時依然加班背題。勤能補拙，很快趕上了隊伍。

作為新兵連裏唯一的高中生，魏橋佳在訓練中格外認真。

現在，小姑娘還有個夢想，就是能和同批戰友一樣有個大學文憑。入伍前曾是人民教師的戰友孫榕知道後，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説起孫榕從軍背後，也有個“關於抉擇的故事”。三代從軍的她，爺爺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父親曾在陸軍服役，使得孫榕從小對軍營有著特殊的嚮往與崇敬。大學畢業後，她一面備考教師事業編，一面報名參軍圓了兒時的從軍夢。沒想到兩面開花，“就在上班第一天，政審通知到了……”

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父親的諄諄教誨、兒時的綠色記憶、祖輩的紅色足跡宛然在目。她沒有絲毫猶豫，毅然辭去工作，成為一名高原火箭兵。

看到魏橋佳經常主動利用課餘時間學習“充電”，孫榕悄悄在她身旁坐下，幫她補習文化課知識。

相信不久後，這屆女兵中將實現百分百大學以上學歷。

■攝影並撰文/岳小林 柴永祥 劉媛媛 鄭森 趙禮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