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一面鏡子,用歷史眼光觀照軍事改革,可以使我們借鑒前人改革成功的經驗,汲取前人改革失敗的教訓,在面對國防和軍隊改革中的險灘暗礁時更加淡定從容。從今天起,《解放軍報》“讀史札記”欄目推出著名軍史專家、國防大學戰略教研部徐焰教授撰寫的“軍事改革古今談”系列文章,為讀者提供學習參考。
從兵民合一到發展常備軍
■徐焰
縱觀人類發展史,戰爭始終與之相伴。窮兵黷武固然會使國家遭受災難,但國家強盛都離不開有一支強大軍隊。古往今來,世界上出現了許多軍事強國,卻往往“各領風騷數百年”,盛衰輪替。如成吉思汗及其子孫以武功創造了古代頭號軍事帝國,不過一二百年就走向頹敗並四分五裂。1776年美國宣佈獨立時只有300萬人口和民兵武裝,在20世紀就成為世界軍事頭強。操縱著這一歷史變幻的巨手,就是國家和軍隊能否進行改革。僵則死,變則通,古今一理。
人類的建軍史,就是在社會進化中不斷變革發展。原始社會就有頻繁的部落間廝殺,不過還沒有軍隊。距今6000年前的西安“半坡遺址”,那是原始母系社會時的部落寨子。筆者到訪時特別注意到,部落周圍修挖有很深的壕溝,其主要目的已不是對付野獸,而是防範相鄰部落,而石刀、石斧和弓箭既是狩獵工具又是同類搏殺的武器。那時所有部落成年男子都要參加廝殺,生産者同戰鬥員合一,部落首領又兼搏鬥指揮。
原始社會解體後出現了最早的國家政權,才有真正意義上的戰爭和軍隊。傳説中的夏朝和有甲骨文記載的商朝,都是奴隸制國家。那時國家形態還不完善,國王相當於一個部落聯盟頭領,例如大禹領導黃河沿岸部落治水成功就被推為頭領。國王一般都充當征戰統帥,大臣文武不分。夏、商時對外征戰為維持政權所必需,這一能使周圍部落臣服,二能抓捕俘虜。那裏出戰的概念等同打獵,不過抓獲的目標是人,這是國內奴隸的主要來源。
有不斷對外征戰的需求,就必須建立軍隊。不過從考古成果看,夏商週三代常備軍極少,即只常設國王衛隊,大都由貴族和上層平民子弟組成。自由民中的男性青壯年亦兵亦農,即戰時當兵、平時務農,奴隸們只被驅使幹活而不服兵役。
河南安陽殷墟考古時發現了一座“婦好”墓,是西元前12世紀商王武丁妻子的陵穴。從墓中甲骨文記載中可看到這個王后有3000士兵,因此後人稱她可算作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將軍。有一次武丁還讓婦好統率士兵1.3萬人出征,約佔商朝軍隊的一半略多。
商朝調集兵力通常選擇在秋收之後,即在平民完成收穫之時,這樣突遇緊急情況兵力就不夠。被周朝妖魔化的商紂王其實是很能幹的統帥,他對外征伐捕俘最多,並送到首都朝歌(今河南鶴壁市淇河邊)為奴。周武王以主力“虎賁三千”(即馬拉戰車的部隊)來襲時,紂王原來不多的常備軍正遠征“東夷”,倉促間集合朝歌城內的奴隸去抵抗,而這些仇恨商紂的人怎肯賣力?他們在牧野戰場倒戈暴動,這就導致了殷商覆沒。
“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西周以前朝為戒,在各統治中心修築堅城。不過當時生産力水準低下而余糧很少,朝廷養不起很多脫産人員,西周除宮廷衛隊(禁軍)外,自由民平時生産,遇戰事或“秋狩”才把青壯年編入軍隊操練或出征,奴隸仍不能當兵。周鼎金文記載,周軍最大建制為“師”,轄2500士兵和100輛戰車,鼎盛時有22個師,在平時多是空額。
西周寓兵於民的兵農合一制,應急時又暴露出致命缺陷。西元前841年朝廷與民爭山林之利發生“國人暴動”衝擊王宮,周厲王只有少數衛兵無法鎮壓,只好棄國出逃。此後王室更加衰弱,諸侯卻財力增強能聚集較多常備兵,於是周王建立了最早的預警動員系統——烽火臺,靠白天放煙、夜間點火調動下屬來援。可嘆幽王為寵姬褒姒搞了“烽火戲諸侯”,西北犬戎進攻鎬京(今西安)時,烽燧發出警報被視為如同“狼來了”的遊戲。因諸侯不來救援,幽王喪命,中國古代最早的繁華首都鎬京被焚掠成一片廢墟,其子平王東遷洛陽後進入了東周列國時期。
古人將昏君的典型,稱為“名之曰幽厲”。厲王、幽王昏聵的重要表現,就在於不變革軍隊動員體制而任其僵化廢弛。進入東周後史稱“春秋”時期,諸侯國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上組織起以戰車兵為骨幹的軍隊,中國戰爭舞臺上也以常備軍為主進行交鋒。有專職軍隊的建立發展,才有條件推動作戰藝術和武器製造業不斷進步,古代兵學的燦爛瑰寶也在春秋時放射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