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螢火蟲正面臨滅絕 被拉到城市可能活不過3天

2017-05-19 10:26:49 來源:新民網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高靜 字號:T|T
摘要】如果不是一封公開信,數以萬計的螢火蟲可能會在海口迅速飛向死亡。它們“墓碑”上的卒日將是2017年的“母親節”。這天,一場放飛螢火蟲的商業活動原本要在一家高爾夫酒店舉辦。

圖説:螢火蟲被拉到城市搞放飛活動 來源:人民日報

  如果不是一封公開信,數以萬計的螢火蟲可能會在海口迅速飛向死亡。

  它們“墓碑”上的卒日將是2017年的“母親節”。

  這天,一場放飛螢火蟲的商業活動原本要在一家高爾夫酒店舉辦。活動的消息受到人們的關注,也引發了一場緊急救援。

  海口市5家環保組織、海口市林業局和海口市旅遊發展委員會、當地媒體、上萬名海口市民在網際網路上展開螢火蟲營救行動。4小時之內,從異鄉運螢火蟲到海口的“偷渡計劃”宣告終止。

  它們也許守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羽化成蟲,腹部發出熒光,帶著光芒飛翔、求偶、交配、繁育後代。這些柔曼的光亮對人類有著強烈的吸引力,但如果離開原棲息地,螢火蟲不僅很難繁衍,非正常死亡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

  即使對這種微小的生命來説,“母親節”也應該屬於新生,而不是死亡。

  更何況,早在10年前的一次學術會議上,中國專家就已達成共識:中國螢火蟲正面臨滅絕的危險。

  2017年5月9日晚,長期從事自然教育工作的高宏松看到了一條朋友圈——《世界奇觀:海口首屆螢火蟲主題園開啟倒計時,數萬隻螢火蟲點亮海口,美如仙境》。

  高宏松理解,大城市的人們看到螢火蟲,會想起童年的美景,更希望這場美麗的“自然課”能彌補自己孩子的遺憾。

  與此同時,她也很清楚,為了商業展示的效果,這些大約1釐米長的小飛蟲,會被人從生態環境良好的濕地、森林、湖泊和稻田中,運往燈火通明的城市。這是一段死亡之旅,即使成功到達目的地,它們會在短暫的幾天中遭受光、噪音和各種城市污染的傷害。

  螢火蟲的幼蟲也會發光。但是人們喜愛的熒光飛舞的美景,只有在螢火蟲成蟲後進入生命最後的交配期才會出現。“偷渡”螢火蟲不僅會加速它們死亡,更可能造成新一代無法誕生。每天都在傳播生態保護理念的高宏松,無法接受它們在人類的圍觀下毫無意義地死去。

  在中國內地首個研究螢火蟲的博士、華中農業大學副教授付新華看來,一場展覽就是一場浩劫,3天內螢火蟲的死亡率是60%。

  根據付新華的介紹,這些展覽使用的螢火蟲從數萬隻到數十萬隻不等。一家環保機構估計,江西一場為期44天的螢火蟲商業展,每天至少損失3000多只螢火蟲。44天下來,將會産生超過13萬隻螢火蟲屍體。去年一年,螢火蟲展在全國20多個省市舉辦了100多場。

  這種對螢火蟲生命的消耗,看展覽的人多數並不知道。

  在新聞畫面中,展覽現場“人比蟲多”。人們擠來擠去,喧嘩拍照,閃光燈頻頻閃耀,遠比螢火蟲小小的熒光明亮。孩子們拿空的塑膠瓶捉走幾隻小蟲,家長在一旁開心地説:“讓孩子上了一堂自然課。”

  高宏松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面。這天晚上,宣傳放飛螢火蟲活動的文章閱讀量已有5000多次,活動倒計時兩天。急性子的她立即決定,營救這批螢火蟲,面向社會發表一封公開信。

  直到午夜,她還在四處尋求意見。第二天一大早,她一邊煮著早飯,一邊在電腦前為抵制“螢火蟲節”的公開信絞盡腦汁,早飯糊了都沒察覺。

  最終,她在電腦上敲下幾個字:放飛就是放死。“這事兒説明白,才有可能救螢火蟲的命。”

  5月10日早上8點,高宏松比往常提前1小時到達辦公室。還有40小時,也許還不到,螢火蟲就將從未知的棲息地被運入海口。高宏松面對的,是看不見的“敵人”,對於她想營救的小生靈,她的認知也僅限于回憶和常識。

  在這位女士的記憶裏,小時候在湖北家鄉與螢火蟲相伴的一個個夏夜美妙得令人難忘。小夥伴在學校操場支起蚊帳,蚊帳上挂著木蘭花和梔子花。大家一起坐在竹床上,捉來的幾隻螢火蟲在帳中飛舞。他們嗅著花香,一起唱歌,會看到這些黑夜裏的舞者落在自己的手心,一閃一閃。

  螢火蟲飛進了很多人的童年,也飛進了詩詞典故,“囊螢映雪”“輕羅小扇撲流螢”是中國人耳熟能詳的詞句。

  如今,螢火蟲也“飛”進了購物網站電商平臺。在那裏,它的名字叫做“螢火蟲活體”。有38隻88元的,也有萬隻單價1.2元的。如果一口氣買10萬隻,還能獲得1元1隻的優惠價。

  針對這種現象,高宏松在公開信裏寫道:“市面上的螢火蟲全部來自野外捕捉。很多時候,螢火蟲供應商常對外介紹自己是人工養殖的,那僅僅是一個謊言。”在付新華的調查中,一隻野外捉來的螢火蟲平日裏一般售價3角錢。

  高宏松撰寫的公開信,實際上對抗的是一條“抓捕野生螢火蟲-網路買賣螢火蟲的平臺及渠道-商業放飛(螢火蟲主題公園)”的扭曲利益鏈。10點半,她的公開信正式上線了。

  只有3個人的辦公室裏,開始颳起一場拯救上萬隻螢火蟲的風暴。

  “在我們都沒發朋友圈的情況下,一分鐘閱讀量就有180個,每刷一次都是以百為單位上升!”高宏松回想起自己在辦公室裏刷微信的情景,激動地説。1小時之內,這篇文章的閱讀量已經有2000多次。她把“公開信”轉到各種微信群,各行各業的人開始幫忙轉發、建議、動用自己的社會資源反映情況,當地媒體開始跟進報道。

  閱讀量在跟時間賽跑。保護螢火蟲的意義也順著網路傳遞到越來越多的海口人眼前。高宏松迫不及待地想讓人知道,螢火蟲是吃蝸牛和鼻涕蟲的益蟲,在生態鏈中有重要的作用。

  付新華喜歡把螢火蟲比作生態的“毛細血管網”,它們是非常靈敏的環境指示生物,只喜歡居住在那些生態環境好,沒有遭受水污染、光污染的河流、湖泊、濕地、稻田、森林。它畏懼燈光、農藥、工地的粉塵,一旦遭受污染,它們會很快死亡。

  棲息地的破壞給螢火蟲的生存造成了重大打擊。付新華的研究追不上販賣者捉蟲的速度。近幾年,他野外尋螢越來越難了。他估計中國有200多種螢火蟲,可是在全部找出之前,也許一些物種早已在這樣大規模的捕捉下滅絕。付新華至今記得,2007年年底,一場關於螢火蟲的學術會議召開,與會專家一致認為,中國螢火蟲已走到危險的滅絕“懸崖”。

  在回答網友“螢火蟲有什麼用”的問題時,付新華敲下一句:“警示我們,螢火蟲消失了,我們也離消失不遠了。”

  他曾在書上寫道:“螢火蟲是人類丟失的另一個自己,是人們害羞、敏感、深裹在黑暗之中的小小靈魂。”

  高宏松的同事傑克為“小小的靈魂”站在20樓的陽臺上打了一上午電話。那是他們辦公室信號最好的地方。可是無論是主辦方留下的電話,還是那些收了錢轉發活動資訊的行銷號,誰也沒有給他一個積極的回答。

  5月10日12點半,高宏松看到了真正的希望。朋友告訴她,海南省林業廳的領導轉發了這封公開信。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海口市林業行政執法支隊迅速趕到了螢火蟲節舉辦地。

  海口市林業行政執法支隊法律大隊長韓遠軍向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介紹,舉辦方拿不出螢火蟲的合法來源和市政府審批舉辦活動的相關材料等,他們勸説其不要舉辦,對方最終“支援政府的工作”。

  下午兩點半,高宏松接到了這個消息,心穩穩地落了地。

  此時距公開信發出剛過了4個小時。閱讀量已經攀升到1.2萬次。在螢火蟲節舉辦前的33小時,一切商業計劃都被驟然切斷了。

  屋裏緊繃的空氣終於舒緩開了,在高宏松的微信群裏,人們都在為“海口速度”點讚,螢幕刷刷地滾動了起來。

  高宏松又陷入新的擔心中:這批螢火蟲已經到海口了嗎?如果已經到了,它們該怎麼辦?轉運豈不又是一場浩劫?

  後來她得知,螢火蟲還沒有運到當地。韓遠軍説,由於螢火蟲生命週期短,要在舉辦當天才會運來。

  她並不知道自己保護了哪的螢火蟲。那些小傢夥在她焦急的時刻,可能正在一片田野中享受白天的休息時光。

  到了計劃舉辦螢火蟲展覽的時間,傑克走進大學校園,以這件事為例,講述生態保護的知識。在座的學生從小看過螢火蟲的有三分之二,最近看過螢火蟲的只有一個人。了解救螢火蟲目的的人,一個都沒有。

  傑克來自台灣,在他看來,大陸很多人、城市在“短平快”的利益追求中,忽視了更長遠、更具商業利益的鏈條。

  台灣有專門的螢火蟲民宿。每到夏季,人們專程前來。讓機動車停留在山谷兩公里以外的地方。人們會聽當地的農民講述螢火蟲的知識,進入黑漆漆的山谷時,靜悄悄的,不開手機,連驅蚊水也不噴。有時幾百個人蹲在地上,跟靜謐的夜融為一體。螢火蟲會飛向人類,落在人的頭頂、掌心,沒人去捕捉這些美麗的生命。離開濕地後,還有螢火蟲的紀念品可以購買。在日本,保護螢火蟲自然景觀衍生出的産業,其年産值高達10億日元。

  “螢火蟲在人類情感感受上與蒼蠅、蚊子是一樣的。”傑克説,“本地的生態環境,比救螢火蟲的命更加重要。”他不希望螢火蟲羽化成蟲後7天的生命,給這件事帶來僅僅7天的熱度。

  他計劃將這件事作為講述環保的施力點。他想讓人明白,保護螢火蟲可以擁有更加健康的産業鏈條,有比賣螢火蟲展幾十元的門票豐厚得多的利潤。同時,生態也能得到保護。螢火蟲會變成很多村子的生態指標。即便不在螢火蟲羽化的季節,很多人也願意前往這些生態環境優美的村子度假。

  付新華希望螢火蟲能變成一個草根生物的代表,保護螢火蟲的同時,也保護它所在的棲息地。

  小小的勝利讓人振奮。可是興奮勁沒過多久,好幾個城市螢火蟲展的資訊又涌入高宏松的手機。

  她意識到,在海口拯救螢火蟲生命的倒計時已經結束了,屬於螢火蟲種群的生命倒計時卻還未停下。

  據中青報 原標題:我國螢火蟲正面臨滅絕 被拉到城市可能活不過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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