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王澍成為中國第一位獲得普利茲克獎的建築師,此前華人只有貝聿銘拿過這個有“建築界諾貝爾”之稱的獎項。獲獎對王澍最大的影響是,他不再敢來中國美院象山校園了——這個他創造的園林裏,總是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等著見他,“好尷尬啊”。
中國美院院長許江稱象山校園為“雅園”,併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充滿文人理想的圖景:山雨過後,溪水濁黃,潺潺流過山腳,清風拂瓦墻,遊煙繞門廊……王澍穿著一身黑色中式服裝,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專訪時,正是在象山校園,正是在一個杏花春雨的午後。
這個不帶手機、甚少露面的建築大師,在象山校園2007年落成的同一年,創建了中國美院建築藝術學院。10年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教學生幹什麼,只是依稀聽説他的學生“不務正業”:大一做木匠、大三寫劇本、書法是必修課……
“不斷實驗”展覽中的“椅山”,椅子都由大一學生製作。
4月9日~21日,主題為“不斷實驗”的建築藝術學院實驗教學展在杭州舉辦,這是學院第一次公開展覽。作為策展人,王澍説:“當中國本土建築文化在過去幾十年中土崩瓦解,我們要從頭開始,再造建築。”
學生做畢業設計,寫了兩個月小説
王澍記得,2001年創辦建築藝術專業時,他把教學大綱遞給中國美院的一名副校長看。副校長看後沉默了一會兒,説:“你的大綱很有意思,但是這門課誰能教?”王澍想了想説:“我能教。”副校長又指著另一門課:“這個呢?”王澍想了想:“我能教。”一連十幾門課都是如此,副校長很無奈,王澍也很無奈。
“當時我找不到現成的老師,只有我一個老師,帶20個學生。很多人説按我們的教學思想去教,學生們會找不到工作。”從王澍的課程設計來看,這樣的擔憂不無道理。“如畫”“材料”“椅房”“批判/混響/邊緣”“建構”“觀繪”“書寫”“虛無/城市”,8個聽上去“和建築沒關係”的版塊,構成了本科五年的教學系統。
王澍要求學生必須動手,甚至是親手堆夯土,因為“拿一把土在手上,和在紙上寫下‘土’字,完全是兩回事”。在本次展覽的顯眼位置,有一座高至天花板的“椅山”。王澍要求一年級新生上木工課,學榫卯,期末每人做一把椅子——不是模型,是實實在在的一把木椅子——能坐的那種。10年下來,學生的椅子堆成了山。
如果不做建築師,王澍可能會成為一位作家。當年一心想考北大中文系的他,因為家人要求他必須念工科,最終作出了一個妥協的選擇——念一個能畫畫的工科——建築。也許對文字還有執念,王澍要求學生寫小説、寫劇本、寫藝術評論;還給學生們開書單,費孝通的《鄉土中國》《江村經濟》都是必讀書目。
“我們學生做了很多和建築不相干的事。做畢業設計時,有一個小組的學生兩個月都在寫小説。但你會發現學生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學會了敘事。其實建築是能敘事的,可惜大部分建築師都不懂這個道理。”
除了手工、文學,王澍還是一位哲學老師。比如,他經常讓學生思考,什麼是人的實際需求。幾室幾廳?這不是,這是房地産商給你的模板。“高層公寓有兩個原始模板,一是監獄,一是大規模養殖場,最後轉化成了人的居住空間,最高效,最便宜,但沒有社會關係。”
比如,他強調建築師的“價值觀”。“所有大學的建築系都回答不出我們的價值觀是什麼,你對中國社會是什麼看法。沒有看法你就開始設計了?我的學生就業率保持在學校前三,一般去小的工作室。他們可能很長時間內只能做小建築,掙不了大錢。我給他們的價值觀是,要做有意義的事。”